玉衡在大街上踹了人一脚，被讹上了。
他自认这脚并没多重，再说，那人上来就动手动脚，就算断了根肋骨，也是他应得的。
怪他，多嘴问一句:“你去趟医馆吧。”
“……”
男人霍然抬头，玉衡对上双爆满血丝的眼睛，一颗颗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坠到地上，滚在泥土里。
“诶……你……”
玉衡在不归山上长大，自小锦衣玉食，父母疼宠，见的都是人中龙凤，平安顺达，从未见过人哭的如此难过。
“这……”
玉衡站在他跟前，手脚都不知道摆哪里，结巴道:“如此失态……是家中有人去世了？”
说罢，玉衡才觉得失言，他常年独居，竟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一站一爬，他居高临下又觉得失礼，也不能总叫他在这躺着，于是，伸出手道:“先起来吧。”
一只苍白至极的手伸过来，摸到玉衡指尖，冷的好像失温的死肉，玉衡心头莫名一颤，那只手已经紧紧拉住他。
……
“哎……”
玉衡坐在客栈房中叹息，这一拉，便拉了块狗皮膏药，硬是跟他回来了。
玉衡坐下，问:“阁下怎么称呼？”
“承华。”
玉衡拱手:“玉衡。”
“……”
二字落下，气氛骤然格外僵硬，容貌俊郎的男子，眼睛红的惊人，死死盯住他。
“……”
玉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用空茶碗遮挡住脸，这人也许是脑袋里有什么毛病，他快要被这人盯穿了。
玉衡问:“用找个大夫么？”
那人哑声道:“不用。”
玉衡不大放心，方才，那脚落下，他分明听到骨头裂开的脆响。
断根肋骨，此事不大不小。
玉衡道:“你不要动，我来看看。”
男人瞳孔剧烈一颤，玉衡伸手过来时，他迅速把衣裳解开了。
“……”
过分强壮的肉体，紧实的肌肉，乍然出现在眼前时，玉衡一怔，随即摇头道:“倒也不必，断骨之伤，隔着衣裳也能摸出来。”
玉衡伸手，在男人胸口淤青处按了两把，舒了口气。
“好了。”玉衡坐在旁边，“我看过了，无事。”
“嗯。”
二人面面相觑，玉衡在旁边坐下，须臾，他忍不住道:“你可以穿上衣裳。”
“嗯。”
既然无事，玉衡正想怎么开口轰人，却听着一句:“你过得好么？”
玉衡一愣:“我？”
“你。”
玉衡道:“很好。”
男人喉咙深处，挤出一道不那么颤抖的声音，道:“嗯。”
“受过伤么？”
玉衡摇头，他身边总有个祸斗，连个跟头都极少摔:“没有。”
“嗯。”
玉衡不大自在，掩唇咳了两声，反问:“你家住何处？”
“无家。”
玉衡:“啊？那……父母妻儿……？”
“死了。”
玉衡心下一颤。
不是没有，是都死了，这位仁兄，可真谓是惨绝人寰，难怪会在路上发癫。
他又问:“那家中可还有旁人？”
“一个快死的兄弟。”
“……节哀。”
玉衡拧了把自己的大腿，再不想问什么了。
玉衡看了眼榻上，已经空了。
昨日摔下山的人，听店家说半个时辰前醒了，一睁眼便冲了出去。
现下，只有他同这个陌生人共处一室，尴尬之余，又有些无趣，玉衡端起空了的茶碗，一只手提着茶壶，给他添了些水。
“谢谢。”
喝完这杯茶水，玉衡起身，道:“既然阁下并无大碍，我就先走一步了。”
男子霍然起身，此人身量极高，此时玉衡才觉出，竟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玉衡站在阴影之下，稍显郁躁。
他往前走了一步。
“你要走了？！”
玉衡:“嗯。”
男子匆匆抓住玉衡手臂，从腰间掏出一块白玉，璧身无暇，通透清澈，只瞧一眼就知是块顶好的通灵宝玉，道:“这个送你。”
玉衡:“……”
“若你有事，可唤我帮你……”
承华手上的灵玉被推回来，玉衡摇头，轻笑一声:“不必了。”
他都未记住这人名字，怎能收他这礼。
玉衡道:“萍水相逢，以后未必还能再见，不必如此。”
霎时，承华心口如同被千万根钢针穿过，痛的他背脊佝偻，眼眶热的几乎又要滚下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