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推回去了，那人还拽着他袖口，指节攥得青白，不肯松手。
玉衡微微皱眉，他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距他无声无息下山已过了一日，定已有人发现他没了踪迹，难免会为他担心。
玉衡稍用了些力道，将他甩开。
“告辞……”
没说再会，天下之大，一个偶遇的路人，哪有那么多机会再会。
男人朝他伸手，这简直一而再再而三了，玉衡侧过身，本要说些难听的，他回过头，四目相视，对上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不知怎的，心头莫名一钝，出口了的只是一句：“阁下自重。”
“……”
那人的手颤抖着，未碰到他。
玉衡转身，推门时想，他若回去，定要先问问祸斗他那多年不得下山得喘症怎么回事，再问问三清他额间大亮的纹印。
“玉衡。”
脚步一顿：“嗯？”
“你还会下山么？”
玉衡并未回头，道：“若有邪祟，自然会的。”
玉衡摆了摆手，走了。
下了楼梯，玉衡先去结账，摸遍身上也没掏出一块银子，最后从腰带上抠下块白玉，放到伙计手里，账房眼都直了。
玉衡想了想，道：“房中还有人，这玉抵了房钱，应该还有的剩，若非必要，暂时不必轰他。”
“是……是。”
玉衡走出客栈，过了两条街，迎面遇着两个穿着白衣青衫，腰悬宝剑的少年，衣裳上有不归山的青龙纹，看着有些眼熟，想必是山上后辈。
玉衡整整襟口，又理理下摆，这才走过去，道：“师弟。”
其实是不是叫师弟，玉衡也不知道，只是叫什么好似都不合适，就随意了。
两位寻声抬头，见着玉衡，微微一怔，随即跑过来，大声道：“少主！”
“找到了！找到了！！！”
这声叫的极响，玉衡耳边一嗡，四下行人都看过来，玉衡面上一红，尴尬掩嘴，道：“那个……师弟，你们……”
此时，旁边巷子走出几人，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腿边一只赤色发金的灵兽，男子相貌清俊，英眉朗目，面中一道横疤，略显肃杀，他看向玉衡，快步走过来。
“三清……”
话音未落，玉衡身上一紧，被抱住了，太过用力，肩骨细响，玉衡不自在得挣了挣，三清松开手，上下左右把玉衡扫了个遍。
“仙君，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
“没遇着什么古怪的人？”
“嗯，有……”
三清悚然，道：“他做了什么？仙君伤到了那里么？”
“没有。”玉衡连忙摆手，“就是个可怜人，妻离子散，安慰了两句。”
“那就好，那就好。”
玉衡腿边发痒，低头看到祸斗，在他头上摸了一把，随即又想起他可疑的喘疾，伸手在祸斗面上轻轻给了一个巴掌。
玉衡磨牙道：“回去我有话要问你。”
祸斗哼唧一声，夹起尾巴。
散在四周巷子里的不归山弟子，都听着声响，人越聚越多，玉衡就怕三清大惊小怪，往日他的住处，有个风吹草动，都要守好几天夜，这次他私自下山，还不得把不归山都遣空了。
玉衡道：“好了，先回去吧。”
三清道：“嗯。”
一行人颇为浩荡，玉衡被拥在其中，他不常出门，门派里的小弟子大多都未见过这个异常低调的少主，小心翼翼的往玉衡身上扫，有几个活泼的女弟子，凑到玉衡身边，说几句话，玉衡都一一答了。
一人小声道：“少主可真是好脾气。”
祸斗耳尖动了动，嗤气心道，这用得着你说。
撅着屁股把人拱到一边去了。
三清跟在玉衡身后，跟着玉衡走到巷尾，回头看了眼身后，这家客栈约摸三层高，窗户敞开，一个黑衣人站在窗前。
二人对视，一双眼睛血红充血，一双眼神冰冷如刀。
……
玉衡回了山上，在外一天，整日都未得休息，面色不好，祸斗爬到床上，让玉衡枕着。
玉衡在它屁股上拍了一把，道：“别以为耍乖，就能蒙混过关，我有话要问你……”
三清给玉衡盖上被子，又拿出盏茶给他喝下，道：“它又跑不了，仙君既然累了，不如先休息，醒了再问，也是一样。”
室中燃着檀香，味道舒缓，玉衡翻了个身，眼皮实在沉重，张开嘴浅浅吐出个音节，眼睛闭上，便再张不开。
约摸半盏茶功夫，待玉衡呼吸平稳，三清摸到玉衡腕上，祸斗问：“怎样？神魂可有动荡？”
当年玉衡魂灵散碎，死后仍遭往生咒神噬，魂魄湮于阿鼻，冥王花费十年将阿鼻颠倒，行忘川，入赤河，将魂魄收集聚拢，送上临渊殿，才使重婴上神以神纹为引，补了神君神魂，因此灵力大耗，神格受损，下界轮回。
玉衡的神魂虽尚完整，却是靠灵力拼补，忌劳苦忧思。
须臾，三清道：“只是少休困乏，有安神香护持，休息休息就好。”
祸斗点头，随即道：“这喘症，看来是瞒不下去了，神君已经知道了。”
三清淡淡道：“不必瞒了，等神君醒后，你便说是山下危险，怕他出事，一时糊涂。”
“可是……”
三清看向窗外，冷冷地道：“没什么可是，不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再瞒下去，也没必要。”
祸斗大惊，身形当即一变，化成人身，将玉衡搂在怀中，道：“哪个？”
玉衡睡得不踏实，皱眉翻了个身，三清压低声音，道：“不必大惊小怪，无论是谁，他们迟早都会知道，如今的玉衡仙君，已经不是当年神界那个被他们欺凌践踏的玉衡神君。”
“神君已经死了。”
“转世之后，他有一天也许会再忆起过往，会因为汹涌而至的痛苦记忆性情大变，但也已经不是当日，他们本该补偿的那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