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斐不觉吞咽一口, 飞快回道：“你先说。”
沈隅也不与他客气，直接开口：“我想删掉学校论坛上那个有关于我们的帖子。”
他没有直接“一步到位”，而是循序渐进着来, 先以另外一个话题切入。
程墨斐听罢心一沉。
是了, 沈隅是gay的话, 肯定不可能再容得下那个帖子了。
沈隅是在暗示，也是在试探。
仔细想想，沈隅对那个女生坦白性取向也是对他的一种委婉暗示——那个女生可能会将他的性取向告诉曹洪，曹洪可能会告诉他。
沈隅将一切都算得好好的。
以这样一种温和的方式将真相告诉给他。
因为他恐同，不可能会和gay做朋友, 还亲口在沈隅那儿说过无数次自己会远离gay，甚至劝沈隅也远离gay。
沈隅已经有在特别照顾他的情绪和感受了。
前段时间沈隅的忽然冷淡大概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挣扎之后，沈隅还是想试着将真相告诉给他，不想再瞒着他。
这也意味着沈隅很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那晚落着雨的伞下, 他问沈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沈隅说暂时还不想说, 以后再说。
就是现在了。
“好, ”程墨斐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待会儿我就去联系论坛管理员删除。”
沈隅嗯一声, 他本想着程墨斐如果问他为什么忽然想删掉帖子, 他就顺势坦白自己性取向的, 没想到程墨斐答应得这么干脆, 什么也没问。
沈隅只得将问题重新抛回：“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你……”程墨斐觉得嗓子干涩又难受,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勒在脖颈处, 勒得他喘不过气也说不好话，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个地方是舒坦的，尤其是胃, 今晚吃得有些撑，还喝了酒，灌了冷风，从刚才吐过之后就一直钝钝的难受。
半晌，他才磕磕巴巴地吐出一句：“你不要理会那些消息。”
沈隅：“？”
程墨斐攥住他的胳膊，表情严肃：“那些gay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沈隅：“……”
这下可以完全确定程墨斐看见那个软件内的消息了。
只是……程墨斐的反应有些小奇怪。
他该不会看不出他也是gay吧？可别以为他只是单纯因为好奇才下载那个软件的。
程墨斐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犯蠢，沈隅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沈隅不再与他旁指曲谕，直截了当道：“我也是gay，喜欢男人，认识你之前就是了。”
终于从沈隅口中听到这句话，早就做好了准备的程墨斐并不觉得惊讶，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想与沈隅对峙，就算真相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想让沈隅感觉到自己的不信任，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想无条件站在兄弟这边。
沈隅能主动坦白可太好了。
程墨斐卸了力般松开手，靠上了背后的盥洗台，说：“我知道……曹洪今晚告诉我了，你拒绝那个女生的原因。”
这倒是让沈隅有些意外。
程墨斐晚上就知道他性取向的事了，回寝室的时候竟然不抗拒他的拥抱？甚至还主动抱了回来。
后来吐了是单纯因为那个软件里面的信息吗？不是也因为他？
确实，那些信息看得他都有些反胃，若不是为了让程墨斐知道他的性取向，他早将那个软件直接卸载了。
沈隅鼓起勇气：“你…都知道了，就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吗？我瞒了你那么久，你是不是很生气？”
程墨斐脑子有些晕乎，就只捕捉到了“生气”二字，冷呵一声：“我快气死了。”
“对不起。”沈隅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不管因为什么，欺骗和隐瞒就是不对。
程墨斐：“他们怎么能给你发那种消息？”
沈隅愣了一下，疑惑抬眸。
程墨斐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就在沈隅抬眸的一瞬间，程墨斐忽然将脑袋搭了上来，笑了一下，声音闷在他的耳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再把你当兄弟了？我程墨斐是那样的人吗？不是你自己说的‘一个人是好是坏与他的性取向没有直接的关系’么，咱们认识这么久，关系这么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会因为性取向就直接和你掰了。”
沈隅忽然感觉眼眶热热的。
他明知道程墨斐是重情重义的人，却还是提心吊胆了那么久。
“但你瞒了我这么长时间，这事儿没完……你先…你先把那个破软件给卸了，咱们再好好谈谈……”
程墨斐的声音渐渐被吞，一只手捂着胃，强忍着难受的喘息声一下一下在耳边响起。
沈隅当即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检查他的情况，“怎么了？胃不舒服吗？”
程墨斐的脸色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太好看，他只单纯以为是吐过，没想太多。
现在看来，可能是肠胃真的不舒服，还有一点低烧。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肠胃炎。
“我送你去医院。”
……
终于坐上前往医院的车，沈隅问：“你今晚都吃了什么？”
程墨斐回答：“海鲜，烧烤，酒。”
程墨斐看向他手里的手机，提醒：“你卸软件。”
沈隅：“……”
沈隅无奈，打开手机，当着他的面直接将那个软件卸载掉了，并没有发现某人偷偷将那些未读消息全都删掉的小动作。
沈隅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是为了让你发现这件事情特地下载那个软件的，我平时不会用这些东西的。”
程墨斐心底舒坦多了。
他就知道，沈隅条件那么优秀，怎么可能需要在那种软件上面交友，光是在燕大，就有不少人赶着想加他的联系方式，男女都有。
沈隅猜测程墨斐今晚吃的海鲜烧烤可能有些不干净或没熟透，又喝了酒，不知道酒里有没有加冰块，程墨斐一直很喜欢往饮料里面加冰，晚上温度低，又受了凉，还受了刺激。
但见程墨斐不舒服着，他还是没说些什么，病人最烦被念叨了。
程墨斐闭上眼靠着椅背，身体不适，说话都难受。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沈隅，但又怕自己状态不好，说错话，只能生生忍着。
好在医院没一会儿就到了。
还是沈隅上次生病来的那个医院，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又来了。
这次程墨斐没上次沈隅病得那么严重，便没让肖熊和孙星河一块儿跟来。
沈隅轻车熟路地带人挂号，看诊，吊水，取药。
程墨斐的手机坏了，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吊水，等沈隅付款取药回来。
旁边有个同样肠胃炎的男生正将脑袋埋在女朋友的怀里，哼哼着撒娇。
女生一直在哄他：“不疼啊，宝宝，吊完水就舒服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做粥吃。”
程墨斐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看着都二十多岁的样子，大男人的，怎么这么矫情。
女生：“来，我再给你贴一片暖宝宝。”
男生乖乖撩起衣服，女生将暖宝宝隔着衣服贴在了男生胃的位置。
男生：“谢谢宝宝，你就是我的暖宝宝。”
程墨斐：呕。
程墨斐默默转过身，痛苦地闭上眼睛。
沈隅过了一会儿才拎着药袋子回来。
那对男女比程墨斐吊水得早，沈隅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
除了药，沈隅还带回来了一盒暖宝宝。
“贴一片暖暖胃，会舒服很多。”沈隅说。
盯着盒子上的袋鼠，程墨斐抿了下唇，视线移到别处，别别扭扭地轻嗯了一声。
沈隅将药放在程墨斐的身边，拆开一片暖宝宝，对他道：“把衣服掀开。”
程墨斐乖乖掀起自己的衣服。
沈隅将暖宝宝贴上了他最里面的衣服，正对着胃的位置。
“好了，小心烫到，这个温度可能会很高，不舒服就告诉我。”
程墨斐其实很少用暖宝宝，燕城的冷也就是十月过渡的一阵子，很快暖气来了便到哪儿都是暖烘烘的了，更何况他身强体健的，不怎么怕冷。
没一会儿暖宝宝便开始发热了。
暖暖的……确实舒服很多。
程墨斐下意识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那个位置。
沈隅看了眼快吊完的药水，又道：“明天早上你没有早八，我给你买粥回来吃吧，吃完记得按时吃药。”
“好。”
程墨斐脑中鬼使神差地想起方才那对情侣的聊天内容。
沈隅可真会照顾人。
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男的。
想到这里，程墨斐又莫名烦躁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