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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北美实体番外 飞不走

飞灰 余酲 5040 2025-07-10 07:24:46

这年夏天,杨成轩回到国内,放下行李后第一件事不是睡觉倒时差,也不是跟狐朋狗友们出去喝酒,而是另外收拾了一个轻便的背包,扛着画板,坐上了前往郊区山上的大巴车。

天气炎热,上山采风的人并不多,多的是去山顶寺庙烧香拜佛的中老年人。上山的路曲折颠簸,杨成轩在车上眯了一会几,听到喧闹声醒来时刚好抵达目的地。寺庙在山顶的更高处,半山腰下车的只有他一个人。听着大巴车驶远的声音,杨成轩眯着眼睛抬头,烈日当头,天朗气清,是个适合画画的好天气。

他找了棵树,在树下把画板支起来。在国外的几年他按照家里的要求学金融,一次画笔都没碰过,如今挤颜料的动作都有些生疏,调了半天,才配出一个差强人意的颜色。

一旦画得投入,便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杨成轩画了远处连绵苍翠的山脉,画了碧绿与蓝天交界的美景,还画了山顶冒着袅袅青烟的寺庙。

等画晾干,他把画纸摘下卷起,收拾好东西,在附近转悠一圈没找到洗手的地方,杨成轩用袖子抹了把汗,干脆去站台等车。

不知是否因为临近傍晚阳光没那么烈,下山的车迟迟不来,去山顶的车倒是一辆接着一辆。杨成轩鬼使神差地坐上一辆上山的车,跟着大爷大妈们来到山顶寺庙,爬了两百多级台阶,排队买了炷香。

踏进寺庙大堂,耳畔的蝉鸣变成绵长的诵经声,繁杂的思绪被一缕缕抽出脑海,他仰头看了菩萨半晌,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该求点什么。

认识他的人若是知道他在这里求佛,定会笑掉大牙。从前的杨成轩不信佛不信神,连对死亡的敬畏都没有半分,他相信事在人为,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可是现在不同了。

杨成轩把香插进香炉,在佛前的蒲团上双膝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一求他身体健康,二求他诸事顺利,三求……

默念到这里,杨成轩顿住。

他觉得自己太贪心,已经要了很多了。可他还是想要,想得快疯了。

他弯腰重重地磕下去。

三求菩萨大发慈悲,让我再见他一面。

这些年,杨成轩不是没见过唐文熙。

多数在寒暑假,都是单方面的见,唐文熙在明处他在暗处,去过学校上课,去过医院复诊,还去过好几次路边大排档,彻底摸清了唐文熙的口味。

从前他不屑于干这些事,觉得浪费时间,现在只觉得时间太巴不得唐文熙多在外面待一会儿,别总宅在家。

他想多看看他的笑,以此证明自己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以此按捺住想把他找回来捆在身边的欲望。

沿着冗长的阶梯沿级而下,杨成轩点了支烟。

倚靠在栏杆旁歇息片刻,捏着烟头起身时,身后的背包一歪,被卷起插在里面的画纸滑落,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杨成轩忙去追赶,刚下几个台阶,眼睁睁看着画纸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捡了起来。

手的主人直起腰,娴熟地将画纸展开,低头看了一会儿,抬头道:“你画的?”

杨成轩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站在台阶下的人笑了,夕阳柔柔地落在他的脸上,竟让杨成轩生出几分隔世之感。

他举起胳膊,冲杨成轩竖大拇指:“画得真好!”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杨成轩坐在山下喧闹的大排档里,目光随着唐文熙在人群里穿梭的快活身影,食物摆到眼前还在发愣。

“怎么不吃啊,不喜欢?”唐文熙把刚端来的面推到他跟前,“那你吃这个吧,没那么重口。”

杨成轩把面推回去:“你吃吧,你爱吃面。”

唐文熙便不再客气,乐颠颠地拿起筷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面?”

“猜的。”杨成轩说,“我还知道你爱吃火锅。”

“猜这么准……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学服装设计的。”

唐文熙瞪圆眼睛:“哇,神了!”

杨成轩终于笑了,指指他的衣服:“很好看。”

唐文熙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用亮片绣成的“good luck”,说:“这个款式是我第二次做了,熟手,能不好看吗?”

杨成轩心中一动:“第二次做?”

“昂。”唐文熙拿筷子搅和面,“第一次做的送人了。”

杨成轩忙追问:“送给谁了?”

唐文熙思考了下:“可能是个浑蛋吧,收了我的东西就再也没出现过。”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起吃顿饭已经足够。

山脚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杨成轩想送唐文熙回去,唐文熙摆手道:“不用啦,我家就住这附近。”

这是句实话,两年前唐家举家从市中心的老楼房搬到郊区的山下时,杨成轩还在背后打点了搬家公司,让他们干活利索点,费用少收点。

杨成轩便换了个话题:“你经常来这里画画吗?夵”

唐文熙摇头:“不啊,路这么难走,天热得要命,傻子才跑这儿来画画。”

说完意识到不妥,吐了吐舌头:“没说你傻啊。”

杨成轩不仅没生气,还笑了一下。

分别前两人互留了微信号,杨成轩答应回去把今天这幅画的扫描件发给他,唐文熙点开微信头像:“你叫什么名字?我备个注。”

杨成轩报上真名。

期待中的场面仍然没有发生,唐文熙迅速输入这三个字:“那我以后叫你杨先生?”

“太生分了。”

唐文熙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那……小轩?”

初次见面,他就管他叫小轩。

杨成轩比唐文熙低三届,唐文熙大四准备考研的时候杨成轩刚入学。

两人都爱交朋友,学院里乱七八糟的聚会随叫随到。第一次坐在一张桌上,杨成轩被对面露骨的视线打量得头皮发麻,聚会组织者介绍两人认识时,便没怎么客气地说:“这位也是学长吗,看样子学测绘的?”

唐文熙笑眯眯地举起酒杯:“觉得面生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是同专业的学弟。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以后叫你小轩吧。”

后来两人混熟了,杨成轩才知道那天唐文熙盯着他看,是在打量他的身材,想为自己刚设计的衣服找个合适的衣架。

他弯下腰,从背后拥住在台灯下踩缝纫机的唐文熙,一口白烟缓慢地喷在他脸上:“这次又在做什么?”

唐文熙嫌弃地偏开脑袋,却还是由着他抱,没好气地说:“做内裤。”

杨成轩哧哧地笑,把烟按到一旁的烟灰缸里,俯身去亲了亲唐文熙的侧脸:“那记得做大一点,小轩到底小不小,学长还能不知道吗?”

过了许多年,当时的情景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包括唐文熙在白炽灯下迅速泛红的耳廓。

杨成轩没想到的是,不出一星期,两人又见面了。

起因是唐文熙在朋友圈说多了张周末画展的票,杨成轩没抱希望地回复了一下,票居然还在。

在场馆门口碰头,唐文熙指着杨成轩哈哈大笑:“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上次去山上没有做防晒措施,回去的路上皮肤只是发红泛痒,回到家里脱了衣服才发现胳膊和脸都跟身体晒成了两种颜色。杨成轩难得有些尴尬:“再过阵子……就白回来了。”

如今的唐文熙变回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笑完就扭头进去看画展了。

杨成轩跟在他后面,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评画,说里面那幅鹤立鸡群的是他朋友画的,杨成轩在这位朋友的家属的朋友圈里见到过这幅画的照片,还是装出没见过的样子,附和着赞赏。

唐文熙仰头看墙壁上的顶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很熟悉。”

冲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杨成轩道:“你学过画画?”

“是学过,听我爸妈说的,我自己忘干净了。”唐文熙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出过一场事故,脑子不太好使。”

杨成轩终是没忍住,在吃饭的时候试探着问:“除了画画,你还忘了什么?”

唐文熙嘴里嚼着一块五花肉,口齿不清道:“那可多了,说不定把我刻骨铭心的前任也忘了呢。”

说着把手掌摊开放在杨成轩面前:“不如杨大仙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能把他记起来?”

杨成轩想故作轻松地笑一下,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

“愿意原谅他的时候,就会记起来了。”杨成轩说。

唐文熙眼珠一转:“你怎么知道他是个渣男?”

杨成轩指指他的手纹:“看出来的。”

“那还看出别的什么没有?”

杨成轩想了想,说:“他后悔了,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据好友周晋珩的对象易晖透露,唐文熙这些年记忆一直反反复复,除了幼年经历较为完整地留存脑海,其他都七零八碎混乱不堪,有时候在车上眯一觉,醒来都能忘了自己要去哪儿。

“多数人和事他都能记得一些,除了你。”易晖这些年跟周晋珩学得牙尖嘴利,末了还不忘打击他,“你还是别去打扰他了,不记得你是好事。”

想起唐文熙刚出事那阵子,杨成轩明明去过医院好几次,易晖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抖出了他的身份,唐文熙现在又认不出他了,还把他当作刚结识的新朋友。

这段记忆是唐文熙主动放弃的。

杨成轩永远忘不了听说唐文熙出事时的心情。

彼时的他正在跟狐朋狗友们打牌喝酒,大倒不想出国的苦水,有人调侃地问他是不是舍不得这边的小情儿,他摆摆手回了句“不是”,脑中却浮现起一张熟悉的面孔。

就在几天前,他把要出国的事随口讲给唐文熙听,若是那地方有镜子,唐文熙就能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有多难看,仿佛天崩地裂。对此杨成轩是沾沾自喜的,他早就知道唐文熙喜欢他,原来喜欢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一点。

或许太享受掌控的感觉,杨成轩没跟唐文熙说只去三年,也设说会抽空回来,更没有承认两人的关系,他怀着点逗弄的心思,端着架子等唐文熙来求他不要走。

然而唐文熙没有,他变得神出鬼没,不再随叫随到,像在跟他较劲,比比谁更潇洒更不在意,弄得杨成轩火冒三丈。

若是知道这是唐文熙的负隅顽抗,若是知道他已经心灰意冷,这是他拼命维持的最后一点自尊,杨成轩一定不会跷着二郎腿等他主动服软。

有时候杨成轩会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再强硬一点,把人捆到国外去治疗,有时候又觉得幸好没能把他带走,不然现在说不定都看不到他笑了,连从普通朋友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这年冬天,杨成轩和唐文熙结伴前往南方游玩。

两人已经混得很熟,杨成轩经常出入唐文熙工作的地方,蜪蜪顺便在那里定做西装,成了他们工作室的常客,遂这次出行工作室的同事们笑说这是大客户福利。

对于这个玩笑,唐文熙冲杨成轩抛媚眼道:“那还请老板以后多多照顾我们的生意哦。”

杨成轩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点头应下。

原本计划的是度假避寒之行,没承想到了地方竟下起小雪来。两人在山上搭帐篷,怕唐文熙着凉,杨成轩在附近找了一些砖块用来压帐篷,忙完钻进去一看,经常感冒发烧的家伙正掀开窗户,探出头到外面看雪。

“南方的雪怎么这么小啊,到手心就化了。”唐文熙咕哝道。杨成轩就把脑袋也挤到窗户里,手覆在唐文熙摊开的掌心上:“因为你的手是热的。”

唐文熙看着他的手背:“我好像来过这里。萄”

思绪飘回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杨成轩道:“那就是来过。”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唐文熙苦恼道,“可能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杨成轩握着他的手,收回帐篷里。

“忘了也没关系。”他把唐文熙发凉的指尖捧到嘴边呵气,“未来比过去重要。”

晚上睡觉的时候,畏寒的唐文熙缩手缩脚地往杨成轩怀里钻:“你这才叫热,天然暖炉……好想把你带回家啊。”

杨成轩不是没察觉到气氛的暖昧:“那就把我带回家。”唐文熙偎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不了不了,你又不可能一直陪着我,总会走的。”

心中泛起苦涩,杨成轩的下巴抵着唐文熙的发顶,给了他一个迟到的承诺:“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草长莺飞的时节阳光温暖和煦,慵懒地摊在草地上懒得爬起来的唐文熙看着好友易晖为了捉一只蝴蝶跑来跑去,笑得眼睛眯成缝。

易晖气喘吁吁地喊他:“捕蝶大王,能不能劳您大驾帮个忙啊。”

唐文熙一边“欸欸欸”地回应,一边慢吞吞地爬起来,边伸懒腰边说:“可是我帮你的话没有自己捉有意义啊。”

蝴蝶终究还是抓到了,易晖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瓶子里,唐文熙在一旁看,问他打算送给谁。

易晖瞧了一眼不远处在准备烧烤的高个子男人,难得没有害羞:“当然是送给爱人,你不是也送过吗?”

唐文熙撇嘴:“我只记得自己捉过蝴蝶,送过谁完全不记得了。”

那边杨成轩捧着切好的水果远远走来,易晖犹豫了会儿,问唐文熙:“那如果你爱的和伤害过你的是同一个人,你还会把蝴蝶送给他吗?”

唐文熙似乎觉得这个假设很有意思,叼着一根草摇头晃脑地思考,余光瞥到杨成轩,弯起嘴角一笑:“那得看他表现。我跟你不一样,我超记仇的。”

虽然改学服装设计,绘画仍是唐文熙排在第一位的爱好。

趁着工作室不忙,唐文熙请了个大假,背着他的画板进藏采风。跟的是在旅行论坛上组织的青年自驾团,出发的那天组织者说有个驴友临时有事不来了,多了个空位,又加了个新驴友进来。

在路边挨个打了招呼交换姓名,杨成轩小跑到唐文熙跟前,接过他硕大的背包扛在肩上:“这么巧啊。”

唐文熙勾起嘴角:“是啊,可太巧了。”

大伙儿都是第一次进藏,难免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快到唐古拉山口时遇上冰雹,又没找到客栈,大家一商量,决定在车里凑合一晚。

杨成轩有点高原反应,吃了药就昏昏沉沉地在车里睡了,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下意识往边上蜷了蜷让出位置。

迷糊间似乎有一只软绵绵的手捏了下他的脸颊,伴随着一声叹息。第二天杨成轩好多了,甚至有力气把司机换下来休息,开了五六个小时的车。

唐文熙坐副驾,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这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呀?”唐文熙指他随身背的包。

杨成轩:“传家宝。”

唐文熙哈哈笑:“那是该贴身保管。”

当天晚上杨成轩就急了,他的宝贝不见了。

有人调侃他:“你的宝贝不就是小唐吗?”

杨成轩没心情开玩笑,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一个盒子,长方形的,里面装着一只蝴蝶?”

没有人看见。

他快急疯了,又转了一圈之后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睡在车里,打开车门,唐文熙坐在里面,手上捧着打开盒盖的标本,扭头看门口站着的人:“昨天你抱着它睡,落在睡袋里了。”

杨成轩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僵硬地抬手去接时,唐文熙胳膊一收,没给他。

“紫闪蛱蝶,很漂亮。”视线落在花纹斑驳的蝶翼上,唐文熙道,“我曾经也捉到过一只。”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杨成轩某一瞬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停止了,某一瞬又跳得飞快。他干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呢?”

唐文熙双眼微眯,眼神里似有怀念:“然后,我把它送给了我喜欢的人。”

后来,杨成轩才知道,那天唐文熙不止帮易晖捉了蝴蝶,还聊了很多。

聊那场事故,聊那场事故带来的改变。

易晖说:“他们俩是同一种人,不栽跟头,不摔个头破血流,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错了。这一点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唐文熙笑道:“那怪不得我们俩能做朋友。”

易晖又说:“不过他们也有优点啦,比如说话算话。他们不轻易给承诺,一旦给了,就会尽全力做到。”

听了这话,唐文熙当时就想,他说不会走,那就真的不会走了吧。

所以当易晖问还会不会把蝴蝶送给他时,唐文熙叹了口气,像是无奈,也像妥协:“不给他,还能给谁啊。”

这天夜里,车队抵达可可西里。

辽阔荒凉的大草原,一望无际的星空下,唐文熙把在怀里焐热了的盒子递给杨成轩:“虽然这蝴蝶随处可见,但长这样的就这么一只……别再让他飞走了。”

杨成轩的呼吸打战,回答却掷地有声:“好。”

仰头望去,满天繁星映在眼中,唐文熙忽而轻笑一声,几分自嘲,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杨成轩搂着他的肩膀:“怎么了?”

唐文熙侧过脑袋,靠在杨成轩肩上,闭上眼睛,似将沉入甜美梦境,喃喃道:“本来就飞不走啊……”

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忘记的人,不给他,还能给谁?

他就是天地宇宙,不待在他身边,还能飞到哪里去?

作者感言

余酲

余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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