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淮宁再次见面江望是在半个月后。
那一天他站在病房外面看到了戴着帽子的厨娘阿姨。
印象里,阿姨是很漂亮的,她的头发总是会盘起来,戴着白色的帽子,但尽管如此,依旧偶尔能瞧见她乌黑的发如丝,可是现在,阿姨还是戴着帽子,但是她的鬓角再也不见那乌黑的发了,只是他记忆中,阿姨的笑容依旧是这样的温柔,明亮。
看到简淮宁的时候。
阿姨的脸上眉眼弯弯,她轻声说:“阿黎来啦!”
简淮宁走过去,站在她的床畔,他的小手落在阿姨的手背上,那里插着留置针,能看到青紫的一片,他轻轻的吹了吹,抬起头来看着她询问说:“痛不痛?”
江樱轻轻的摇了摇头说:“不痛。”
简淮宁是和哥哥还有外婆一起来的。
江望刚从外面给母亲打饭回来,就看到病房里站着不少的人。
江樱对儿子说:“小望,你去帮妈妈把柜子里的水果洗一洗分给弟弟们吃。”
简淮亦主动道:“我和他一起。”
江樱有些感激,她对外婆说:“您家两个孙子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外婆正在收拾袋子里的东西,闻言道:“可别这样说,要论起懂事来的话,你家江望可是我见过的,最能吃苦的孩子了。”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望云镇是个很小很小的镇子,家家户户的村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外婆一边说话一边往外拿东西说:“这是刘阿婆托我给你带的鸡汤,这几天她腿脚不方便不能来亲自看你了,这是陈家媳妇给你带的衣服,说你在这边换洗都要用的,江望还小又要上学,以后你衣服她都帮你带着洗,这是干净的那一套……”
她边说这,才发现床上的人没有声音了。
外婆好奇的看了过去,就看到床上在哭的人,她有些着急的说:“啊哟,怎么就掉眼泪呢,生病的人可不能这样掉眼泪,多伤身体呀,可不能这样哭了。”
江樱擦了擦眼泪,她看着外婆说:“阿婆,给你们添麻烦了。”
外婆叹息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家里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小望那个孩子也是可怜,从小没了爸爸,你就好好养病就好,我们其他人都会照顾好他的,医药费的事情你别担心,就算是卖了房子,大家凑一凑,都是有的。”
江樱也难得的沉默了,病房里静默片刻,她才道:“婆婆,我不想卖房子,小望还小,他不能没有家。”
这是想放弃治疗的意思。
外婆一愣,她立刻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江樱忍了忍泪,她道:“如果以后我出了什么事,只希望小望……”
外婆立刻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医药费的事你不要担心,乡亲们都会帮你想想办法,你就安心养病就好了。”
江樱道:“癌症化疗需要很多钱,我不想连累大家,更何况小望还小……”
“那个孩子已经没了父亲,你还想他没有妈妈吗?”外婆制止了她的话,开口道:“要是那个孩子长大以后知道了,你又要他怎么活?”
江樱沉默片刻,才终于轻声说:“他是有爸爸的。”
外婆一愣。
“但是我和小望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江樱的眼眶含泪,她道:“他是不会管我们娘俩的死活的。”
外婆立刻说:“快别说丧气话,你就放心吧,就算这个男人靠不住,但是一切都有乡亲们呢!”
江樱这才点了点头。
今天的整个天空很晴朗,蓝天白云映照着大地。
花园的景色好,外婆带着外面玩的简淮宁还有江樱出去散步。
外婆出来了没一会儿想起来有东西没拿就回去了,留下简淮宁小朋友陪在江樱的身旁,两个人坐在花园的长椅子上。
江樱吹了风咳嗽了几声。
简淮宁担忧的看着她,小朋友手里还拿着剥好的句子,他递给她。
江樱微笑道:“姨姨不吃,阿黎吃吧。”
她看着不远处的花,手心忽然多了些东西,她低头,看到是一颗被放在掌心的糖,有些意外的看向简淮宁。
简淮宁的小脸写满了认真,奶声奶气的说:“这个也好吃。”
江樱愣了愣。
她其实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小朋友不知道,他只是想把自己最好的给她。
阳光落在简淮宁的身上,金灿灿的,没有任何的阴影。
江樱的眼底划过了抹温柔的笑意,她说:“阿黎真是个好孩子。”
简淮宁被夸了,他问:“姨姨开心吗?”
江樱愣了愣,然后点头说:“开心。”
“那就好啦。”简淮宁说:“我哥哥说我有魔力,是小神仙,现在我施法成功了,哥哥果然没有骗我。”
江樱微讶,但是很快又笑了,晚秋的落叶洒下来,她拿着手心的糖说:“那阿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简淮宁好奇的看她:“什么事?”
“如果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江樱对他说:“阿黎有时间的话,也多去看看小望,给他施法好不好。”
简淮宁不知道什么是,我不在的时候。
他的脑袋里,不在的意思,就是不在家的时候,就像是他的爸爸妈妈也不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简淮宁果断的点头道:“好!”
江樱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来,她道:“那谢谢你啦。”
自那天后。
几乎没几天,镇子的宁静却又被很快的打破了。
几辆低调又奢华的轿车驶入了这个宁静的小镇子,先是来到了学校的门口,又去了医院,那一天很多孩子都看到了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跟教师说着话,还在放学的时候守在大门口,言语有些激烈的喊江望的名字。
学生们议论纷纷。
毕竟大家一直以来,都以为江望的爸爸早就死了。
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又是谁?
众人的猜测就像是风中吹起的落叶越来越散,落在地上无声,却又存在感异常。
直到半个月后,江望的生日。
这原本是一个普通的日子,简淮宁跟着外婆和哥哥来医院的时候,只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说着:“不管你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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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樱有些激动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男人道:“离婚了也是流着我们家的血脉,现在我的情况你也清楚了,我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江望就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跟着我你有什么不满意。”
江樱说:“你们江家是什么好地方吗,我跟你结婚的时候,受到了你们家那群人多少的冷眼和委屈,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再经历一次!”
两个人的争论不休。
直到结束。
简淮宁也只能远远的看着一个穿着昂贵西装,脸红脖子粗的男人怒冲冲的走出来,他和简淮宁等人打了个照面,似乎觉得有些难堪,但也很快离开了。
外婆拉着两个孩子走进去。
里面的江樱眼眶有些红,江望站在最外面,男孩的身后是一窗月色,清清冷冷,不知道是月色本身的清冷还是什么,他的眉眼没有多余的情绪流出。
阿伯和阿婆也走了进来。
江樱说:“对不起,让你们看笑话了。”
外婆说:“今天是小望的生日,咱们不说那些。”
江樱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并非不愿意让儿子回去,只是那个地方是龙潭虎穴,而且江成功再娶的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她生病,以后江望回去不知道要受多少的算计,但是这些她都不能讲。
生日宴是在有些奇怪的氛围下进行的。
大家心思各异,但好歹有个开心果简淮宁在。
吃完东西后,简淮亦陪外婆一起收拾东西,阿伯他们陪江樱聊天,只有简淮宁在医院后面的台阶上,看到了坐在那里背对着他的江望。
简淮宁说:“你没怎么吃蛋糕,阿伯让我给你再拿一块。”
江望侧目看他一眼,低声道:“放在那吧。”
简淮宁在他旁边坐下来说:“那你一定要吃,吃完蛋糕才能许愿的。”
小朋友觉得许愿是很重要的事情。
江望看着他手里的蛋糕,沉默许久,才道:“你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简淮宁:“啊?”
他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情。
简淮宁说:“回哪里去,回去还能见到你吗?”
“能。”江望黝黑的眸子望着他,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喜欢我吗?”
简淮宁愣了愣,小朋友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露出笑容来,肯定的点头说:“喜欢。”
江望低声说:“那如果,我回去后,就不和现在是一个样子,我们也不能常见面了,你还喜欢吗。”
母亲的担忧他都明白,也清楚。
江家是泼天的富贵,看起来是锦衣玉食的宫殿,但其实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那是个虎狼窝,他明白,现在的日子虽然有些清贫但是自由,他并不在意那些富贵,他相信只要一些时间,他一定会出人头地的,那些钱他也能赚到,他照样可以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但是他错了。
他的确还有很多的时间,可是他母亲没有了。
母亲的担忧他也明白,想在那个地方更圆滑的存活,他必然不能再和现在一样自由。
夜色沉重。
江望的眼眸黝黑,他坐在台阶上,任由霜露落满身。
身旁传来声音说:“喜欢啊。”
江望有些错愕的看向他。
“你就是你啊。”简淮宁眼睛清澈的倒映出他的身影来,他道:“不管你去哪里,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都还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