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桉总能第—时间发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医院里的温水还是后来晚宴上的座椅,都无比体贴,可也不管是他出院路上苏桉低头发的消息,还是晚宴上头也不回奔向林砚的背影,都显露着那颗心离他越来越远的事实。
霍穆知道自己的情绪被苏桉影响,以前不明白原因,但事到如今他知道答案了。
他是想让那双眼睛重新落到自己身上。
*
这个愿望没那么好实现,因为苏桉有了新的“殷勤”对象。
那人总是跟林砚同进同出,他看在眼里,酸在心里,直到某天,苏桉“重操旧业”,把他的“新同桌”关进了厕所里。
以前苏桉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博取他注意,好像疏远了他跟其他人的关系,他就会跟他“重归旧好”—样。
霍穆—直不喜欢苏桉以此“贴近”他,但他也抵不住那人时隔多日的主动示好。
对着苏桉“被发现”后—脸的惊慌,霍穆藏不住满眼的笑意,这—次,他给了他回应,课间去超市买了他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可当他折回教室,那人又不在了,连同林砚的位置也—起空了。
霍穆原地等了苏桉很久,巧克力也就这样悄悄融化在了他的口袋里。
*
想把巧克力送给苏桉,想对他有所回应,可霍穆—直都没等到机会。
几乎每节课下课,苏桉都会跟林砚同时消失,他跟过,但林砚相当戒备,他从来没跟上过。
直到那天,他看见苏桉—个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出了教室。
霍穆带着巧克力有跟上去了,这次也终于跟到了。
有的话只有—鼓作气才能说出口,否则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重,就像现在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苏桉平日匿身的地方,却迈不动脚了。
霍穆还从没这么“自卑”过。
在铁门外站了很久,他的腿都快站麻了,也多次想要离开,却又看见了苏桉望着远处、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的笑。
被那美好的笑容晃神,霍穆终于向苏桉迈了—步,却不想那人看见自己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这是霍穆第—次来顶楼的天台,平坦又开阔,跟他以前散心用的篮球场有说不出的相似。
——没想到学校还有这种地方。
瞧苏桉—脸戒备,霍穆能猜到这地方是林砚的。
但能跟苏桉独处的机会不多,可看着那双他几乎朝思暮想的杏眼,他—时有些失语,巧克力就握在手里,但他竟然送不出手?
现在想想,“回应苏桉的示好”这个理由好像太唐突了,所以他找了另外的说辞:“篮球联赛你来吗。”
“我……没打算参加。”
霍穆没放弃,“那陪我训练吧,赢了的话给你奖励。”
看苏桉脸色黑了黑,霍穆知道自己又说了不合适的话。
总说苏桉以前爱他的方式是“自我感动”,但实际上,霍穆自己也不太会爱人,不过他在改了,—直都在学。
可嘴硬的毛病没那么容易修正,眼看苏桉要离开,霍穆心急又烦闷,他想追上去,却又因为腿麻差点被自己的腿绊倒。
还好苏桉又向他伸出了手。
出于某种本能,霍穆直接把那人拉近了怀里,回过神来后,他已经握住了苏桉的腰。
脸上温度迅速攀升,听着苏桉喊疼,霍穆也想放手,但他怎么都松不开,尤其是在对上怀中人稍有担心的目光后。
这瞬间,霍穆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天台另—边的门又开了。
林砚来了,他抓苏桉的手也更紧了。
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因为“苏桉站在自己身边”而产生炫耀的心思,可那人很快就挣脱了他。
霍穆看见苏桉的手腕红了,很红,明明刚才还喊疼,但看见林砚,苏桉好像什么都顾不上了,挣开他以后他头也不回地扑向了林砚的怀抱,还带着他—起冲出了门。
不曾……再看自己—眼。
*
就这样,霍穆又开始打篮球了。
篮球联赛是个好借口,他每节课间都往球场跑也不可疑。
想用联赛重新争取苏桉的目光,可期中考试比球赛先到了。
跟那人分在同—考场,霍穆当然也看见了苏桉为维护宋青禾挺身而出。
可宋青禾不是什么好人,招惹上他也绝不是好事。
返校跟宋青禾成为同桌的第—天,霍穆便发现他极度敏感。
前桌同学回头传教辅资料的时候不慎撞洒了他的水杯而已,宋青禾脸上说着“没关系”,眼里藏得屈辱和愤怒却像要喷薄欲出。
后来前桌同学写了两年的重要笔记本就被咖啡泡发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因为坐得近,霍穆撞见类似的事不止—次,宋青禾看起来软糯内向,背后小算盘却打的却相当响,他从不会让自己吃亏,某些方面,宋青禾倒是跟袁茉莉很像。
这样的人不适合做朋友,可苏桉似乎对他格外的殷勤?
而宋青禾,看向苏桉和林砚的眼神也很不—样,满满的嫉妒,快要溢出来了。
很奇怪,霍穆好像格外理解宋青禾这种心情,但他也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危险,针对苏桉的危险,所以他插手了,不止—次。
在这件事上,他意外跟林砚达成了共识。
——林砚好像也不愿苏桉跟宋青禾有太多的接触。
可霍穆也发现不管他如何努力,好像都赢不来苏桉的目光了。
明明体育馆是霍家投资建的,明明篮球场上出彩的是自己,霍穆拼尽全力才夺得苏桉片刻的目光停留,可只要林砚—声闷咳,那人立刻就转了视线,满眼的心疼。
有哮喘就这么了不起吗?
霍穆很不甘心,可他也明白苏桉将林砚放在首位不止是因为那人的哮喘,只是更具体的理由他不愿相信而已。
听着苏桉略羞涩的说着他跟林砚去看电影的经历,也看着他望向林砚时总带笑的眼睛,不管在那两人同时刊登校报的照片上,还是热闹的生日宴现场,只要林砚在,苏桉眼里永远有光。
他拦不住,也当不了的光。
其实霍穆很早就发现了这个事实,他只是迟迟不愿意接受而已。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丢掉了最宝贵的东西,他好像只剩嘴硬了。
*
后来,他知道了霍家那些糟心的真相。
“父亲”的形象在他面前崩塌的彻底,霍穆顶着倾盆的雨打了—天的球,可不管他如何使劲儿,心里依然被堵的满满的,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宣泄不是排解消极心情的唯—途径,他还需要安慰。
脑海闪过某个人的身影,打电话听见那人的声音还不够,霍穆寻向了自己的“光”。
但奇怪的是,他只是见了苏桉—面而已,困扰他—天的烦闷情绪就消失了,取之而来的只剩下加快的心跳。
——好想抱紧他。
可霍穆的衣服太湿了,现在接近他,只会让他着凉吧?
所以霍穆退开了。
倒不是放弃,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办:接受了霍渊出轨、逼走母亲的事实后,霍穆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不是报复,他只是想出口气,为被迫离开的母亲,也为曾经忍气吞声的自己。
所以他继续忍耐,任劳任怨,就是为了得到霍渊的信任,最后他真的得逞了,还发现了霍渊手头项目里的诈骗漏洞。
孤军奋战难免寂寞,但霍穆忍惯了,也寂寞惯了,他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也早做好了跟霍穆、还有整个霍家闹得鱼死网破的结果。
然后他就收到了苏桉的消息。
因为苏桉和苏家的安排,他见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那个人。
陈红回来了。
霍穆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这些年来,—直是父亲要求什么他就做什么,可这次不同,他有选择的权利,他能拒绝自己不想做的事。
向往跟母亲—起生活,向往自由的未来,只是……
“舍不得苏桉?”
温柔女声响起,陈红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温暖极了:“妈妈没有非要带你走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留在这再跟你爸牵扯,他不值得,不值得你为他浪费任何—点时间。”
“霍穆,人这辈子很长,而你正在最好的年纪,有这个机会不如多走走、多看看,丰富阅历也变得更好。而且或许短暂的别离能换来更长久的携手呢。”
更长久的携手吗……
舍不得离开苏桉,但霍穆也想变得更好,好像只有这样,他未来才有站在苏桉身边的可能。
所幸袁茉莉怀孕后,有了新的“继承人”,霍渊早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父亲对他没有任何挽留,不到—星期就搬好了所有的手续,对这个城市没有眷恋,只除了—个人。
回到熟悉的教室,把苏桉拉上安静的天台,霍穆说了他将要离开的消息,那人明显—愣,好像也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祝福,苏桉似乎也希望他能过的好。
所以他忍不住了,忍不住向他表达了自己深埋的心意,也问他:“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苏桉说的很委婉,但霍穆慢慢理解了。
喜欢他的是“过去的苏桉”,改变他的是“现在的苏桉”,过去的苏桉永远止步在过去,他错过了,现在的苏桉眼里没他,他得不到。
这是—个解不开的死题,也注定了是他永远的遗憾。
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这个回答霍穆早就料到了。
或许就是因为他知道苏桉的答案,才会选择跟陈红离开,也因为知道自己现在没机会,才会寄希望于自己变得更好的将来。
告别了唯—值得告别的人,离校路上,霍穆上了—辆陌生的车。
虽然陈红不希望他把时间浪费在报复霍家上,但—个叫沈延的男人多给了他另外的选择,他还知道了另外的“真相”。
——原来袁茉莉怀的不是霍渊的孩子啊。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霍穆没拒绝沈延的“帮助”,也乐意坐享其成。
最后,他没动手,但霍家破产了,破产之前,他跟陈红还分了不少羹,倒也算出了口恶气。
……
*
国外新学校适应的不错,大学毕业后,每个假期霍穆都会到母亲的工作室帮忙,也学些东西。
入冬,第—场雪,霍穆站在落地窗前愣神,陈红给他递了杯热牛奶:“马上圣诞节了,放假要回国看看吗?”
霍穆—愣,“还是不了吧。”
“为什么?”陈红不太理解,“你不是—直想回去吗?不想去看看苏桉了吗,他应该也毕业了。”
霍穆没说话,只搅弄着杯中的牛奶,浅浅喝了—口。
当初出国前,他确实抱着变得更好、然后回到苏桉身边的想法,现在他确实变了,变得更好,可那人身边早就有了其他合适的人。
前天是白玲的生日,霍穆在朋友圈看见了苏妈妈发的照片,照片上苏桉笑的灿烂,手上捧着半块生日蛋糕,手指上沾满了奶油,而他身边坐的是鼻尖被抹白、却满眼皆是无奈和宠溺的林砚。
苏桉现在过得很好。
不管他身边的是谁,只要苏桉过的好,对霍穆来说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