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划开皮肤,只会痛,并不能死哦。”
在我将水果刀锋利的刀刃放在我的手腕上时,猝不及防响起一道轻缓的声音。
我吓得呼吸凝滞,猛然抬起头看向声源处,只见莹白月光和幽黄路灯的交汇处,站着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嘴唇都浅得没有血色,好像一块通体温润的玉石,眉梢都是柔软的,在我陷入极度的绝望中,他的出现,犹如一道柔和的光将我笼罩起来。
所过之境,尽是春风。
我拿水果刀的手抖个不停,一丝力气也无,抱着脑袋剧烈颤抖起来,喉咙发出很难听的哭声。
青年没有因我的癫狂离去,反而上前来,在我身边蹲下,他眼疾手快地扣住我的手腕,把水果刀夺过去,我立即想到这把刀是杀害谢惟的凶器,绝不能染上别人的指纹,大叫起来,“不要碰!”
他把满是鲜血的水果刀拿在手里,苍白的指节也染上了红色,看着竟是触目惊心,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问我,“为什么不能碰?”
我几近崩溃,眼前的青年太有让人信服的资本,也许是我压抑太久,终于有人出现可以让我宣泄情绪,我无助地摇头,喃喃道,“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他眉头拧起来,“谁?”
热泪从我脸上迅速滚落,我抱住脑袋,想要逃避这现实,“谢惟,我杀了谢惟。”
青年眉头皱得更紧,当即起身翻出手机,我听见他跟电话里的人说了谢惟私宅的地址,严肃道,“不管用什么方法,进屋子里找到谢惟,还有,马上联系谢家的人,说谢惟可能出事了。”
我瘫坐在地上,周遭都是血腥味,闻得久了竟然也习惯了,我把脸埋进膝盖里,恐惧把我淹没,我会被当作杀人凶手抓走,我会死吗?
原来我是怕死的。
青年定定地站着看了我好一会儿,似乎在想应该怎么处置我。
我深吸一口气,牙齿打颤,“你报警吧……”
谢惟死了,离开的时候,他倒在血泊里,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显然也觉得报警才是当下之计,正拿起手机,却不知道怎么的,他脸色忽而骤变,继而伸手捂住了胸口处,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是褪成跟银月一般的颜色,我有点害怕,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身形一个踉跄,五官也微微扭曲,然后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地。
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害怕都顾不上了,连连喊他,“你,你怎么了?”
他倒在地上,没有回应我。
我手忙脚乱地往前爬了两步去探他的鼻息,很孱弱的呼吸,仿佛随时就会断气,我又强忍恐惧去听他的心跳声,咚咚咚,缓慢而无力,我六神无主地晃了他一会儿,可是他却半点回应都没有。
如果我现在跑了,也许还能逃避警察的追捕,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努力回忆学校教的急救知识,双手合起来放在他胸口,用力地压下去给他做心肺复苏,做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反应。
黄金三分钟是抢救的最佳时间,一秒一秒都变成了跟死神的拉锯战,我看他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脑子里全是怎么让他醒过来,于是颤抖着捏住他的鼻子,给他做人工呼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身上的汗夹杂着血往下淌,终于有一只手轻轻抵了下我的胸口。
我赶紧松开他的唇,看见他睁开的眼,后怕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汲取空气。
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慢慢地坐起来,然后熟稔地从口袋里找出一小瓶药,道出两颗黄色药丸,干咽了下去。
见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竟然还有心情扯开唇笑了下,“我原以为是我救你一命,没想到是你救了我。”
我狼狈不堪,不知道该回应点什么。
他浅色的瞳倒映满脸血污的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愣地回,“宋槐。”
“哪个槐?”
“槐花的槐。”
“好特别的名字,”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在这里与我这个杀人凶手聊着天,“象征着深春之爱的槐花,是我最喜欢的花。”
深春之爱,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这么美好的寓意。
“我叫温司。”温司慢条斯理从地上站起来,月光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辉,他朝我伸出手,说道,“宋槐,你救了我,为了报答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本能地觉得他值得信任。
我能不能再赌一把,赌自己没有信错人。
穷途末路的人是没得选择的,我颤巍巍地伸出手,他一把将我握住从地上拉起来。
月色盈盈,我看着他温润的脸,那时并不知道,温司这个名字,将会成为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痛。
他是我抓不住的光,从天而降把绝境中的我拯救,又在某一天悄然地离开,让我曾窥见光的世界里只剩下阴暗。
温司把我带回了他的私宅,与谢惟的房子同处一个地段,但不同的是,不若谢惟的屋子冷冰冰毫无人气,温司的房子里有五个帮佣,除去厨娘,还有花匠和打扫卫生的,都住在一楼角落的客房,他把我带回去的时候,帮佣正在各自忙活着,见到浑身是血的我,皆吓了一跳。
年纪稍大一点的陈姨最先反应过来,温司让她准备一间客房,又让一个年轻女人带我去洗漱,我忐忑不安,来到陌生的环境,我并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更何况,我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温司是个好人,我不想连累他,杵在原地好几秒,我说,“我还是走吧……”
“为什么呢?”他垂眸看我。
帮佣也都在看我,对我投以好奇的目光,但我在他们眼里没有感受到一点儿恶意,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感动而流泪,鼻子骤然一酸,哽咽道,“我……”
温司的手机响了,他抬了下手,我没有再说话,接过电话后,他对我露出个笑容,说,“谢惟送去医院急救了,你还要走吗?”
谢惟没死?我震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为自己没有成为杀人凶手而庆幸,一方面想到谢惟会怎样对付我,我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温司看出了我的害怕,他轻声说,“不用担心,先去洗个热水澡,之后的事情再说好吗?”
他太温柔了,我啜泣着,越发怕牵连他,谢惟是个疯子,我几乎能想象得到他苏醒过来会怎样对付我,他会把我杀了的。
我张了张嘴,温司赶在我开口前对屋里的人说,“刚刚我在路上犯病了,是宋槐救的我,以后他会和大家住在这里,大家可要好好照顾他啊。”
帮佣听闻我救了温司,纷纷以一种救命恩人的眼光看着我,陈姨连忙上来牵住我的手,“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凉呢,快快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我实在太眷恋这片刻的温暖,好像身处极寒之地的人突然坠入春天里。
就一小会,我就沉沦一小会。
我三步一回头跟着陈姨走了,看见温司拿出电话在滑弄着,瞧见我在看他,如玉的面庞露出个温润的笑。
他说得不错,槐花的寓意是深春之爱,从这一刻起,我枯萎的细胞就犹如一朵朵长在春日里的槐花,只为温司绽放。
可惜,当时的我忘记了,我与他相遇在深秋,而深秋的花,注定是要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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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司不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