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在宾馆的那天晚上从头到尾是混沌的,充斥大段的呻吟、喘息、臀撞上胯,还有大片朦胧灯光下茫茫的白。
为了回忆有秩序,为了事件与事件之间存在清晰的分界点和时间线,休息的间隙袁木会和裘榆小声地聊天。
躺的,裸着身子,黏在一起。
彼时袁木眼也朦胧,半阖着平视天花板,问裘榆北京大概是什么样的。
裘榆侧躺在袁木身旁,注视他,却不开口。
他经常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裘榆喜欢听袁木讲话,喜欢他粉瓣一样的嘴唇在他的凝视下开开合合,里头舌尖若隐若现,像藏不住了苞内的红蕊。
于是他常在他发问时有意沉默,企图那个人得不到回应的话可以来朝他追问第二遍第三遍。
虽然通常情况是袁木以沉默对沉默,但裘榆乐此不疲。
比如那夜他的运气就不错。
“问你。”袁木的手指摸过去铺在裘榆的大腿上,“首都和我们这里比,更热闹吗?还是说 ”他措辞“更庄严。”
高潮的余韵残存在袁木的皮肤上,喉咙里。他被汗洗过,体温烫人,声线细软。
裘榆感受到了,袁木成为一棵躺倒的树,只要自己靠得够近就可以碰到他的叶子。
那刻心那么痒,就是他的叶子也一同搔在自己的皮肤上和喉咙里。
“繁华,但不热闹。”裘榆说。
袁木想了想,转过身去看他,好奇:“区别在哪里。”
裘榆闷声笑了一笑,掰开他的腿,指头草草弄了几下混着润滑把半勃的东西费力顶进去,一边说:“有你在的话可能会不一样。”
袁木还是不懂,但记住了。
他伸手探去身下,轻哼:“没完全硬。”
裘榆不急着动,手掌顺着腰线滑下去。而袁木躲不开,被捻着敏感带连连缩腹。
“对....裘榆五指勒进他的半边臀肉:“所以帮帮我,再含紧一点啊。宝贝。”
要警惕意乱情迷时和他说话。
现下过了很多天,袁木偶尔再回想那一段还是难忍悸动。悸动,似小小惊雷闷闷地炸在胸口,引起的震颤层层浪浪推去五脏四肢。
而袁木甚至分不清那颗雷出于何处,是一句“有你在的话可能会不一样”,是一下被他抵到要紧处,还是说,那一声“宝贝”。
眼前的语文试卷已经看了半个小时,还白白净净没沾字迹。
成语改错题上写“知恩图报”,裘榆笑着求,帮帮我。片段作文拟题“车站一瞥”,裘榆认真传短讯,七点半的北京站很像电影里的海。
袁木深呼吸,按太阳穴。这卷没法写吧。
后排座位,黄晨遇抱着裘榆的胳膊左右摇,要他给划一下各科的期末复习重点。摇不动,被裘榆两指捏着衣袖提起来甩开了。
裘榆说:“我也第一次知道期末考试前还需要复习,没
——”还有话要说,剩几字,被前面那位撂笔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旁边的杨岚清问袁木:“怎么了?碰到啥题了?”
袁木换一张数学卷盖到表面,说:“题出得好怪。没水平。”
杨岚清瞟到标题没遮全的“真题卷”仨字,哑口,递上英语单词册:“还有几分钟就下自习吃饭了,温一个单元单词刚刚好。”
“没什么什么?”黄晨遇浑然不觉。
裘榆维持原样把俩人对话听完全,才若无其事接着回黄晨遇:“没经验,带不动。”
homosexuality.
同性恋爱。
这个词是前两年学的,没有加粗加黑,不是重点词汇,平时练习也从没遇过,初次教学时老师都只是带读一遍而不作解释。
今天再次在教材上看到它,袁木心情有些微妙。
其实高中生面对这个词谁的心情都微妙,只不过人人取那“sex”,独他盯着“homo"不放。
袁木自我放弃,做题也讲究看黄历。
下课,始作俑者在身旁戳他肩膀。
袁木翻页,扭头看他。
裘榆被他的表情逗笑:“在想啥?要吃我吗,你这个眼神。”
袁木又埋头:“我还差半个单元的单词。”
裘榆在杨岚清的位置坐下了,说:“慢慢来,看完再去吃。晚上吃面吧,中午就没吃成。”
袁木慢吞吞地:“嗯。”
裘榆不安分,巡视袁木的课桌,抽出那张语文卷,粗略浏览一遍,自言自语:“哪里怪。”
整张试卷没怎么认真落笔,倒是作文题目下方被袁木用黑色水性笔着重划了几横。
裘榆视线上挪,看到同样空白的语言交际题。
他撑头看袁木,手里又在玩笔。
袁木垂着眼睫,留给他一张安静专注的侧脸。
“还要多久?”裘榆低低地问。
袁木轻轻地:“嘘。”
裘榆趴桌,看卷。
交际题写:两个同学要去参加运动会,他们都邀请好友为其助阵。请分别拟出两个同学的邀请语。一位同学含蓄地说——
笔身旋了一圈急停归位,指腹退盖儿,裘榆一笔一划答题。
一位同学含蓄地说:袁木宝贝,来给我加油!
袁木放平册子,仰头几秒放松颈椎。转眼看裘榆奋笔疾书,屈起指节去扒拉他胳膊底下压着的卷子:“你写什么呢?”
“帮你做试卷。”
“我看看。”
袁木捧卷,把裘榆写的一行字读了两遍以上,他指着其中两个字,问:“你都跟谁学的啊。”
裘榆看一眼自己的大作,又看一眼他,展颜笑起来:“宝贝。还用教啊?”眼里闪闪的,眉目间溢满少年气,“因为我很高兴,碰巧你又超级乖,然后觉得就该这么叫。不叫不合适,不叫对不起你。”
就是喜欢得漫出来了,得让你接住。
“我也可以这样给你叫啊。”裘榆越笑越收不住,一挑眉就变痞。
袁木望着他,抿嘴,要叹气不是,最后忍不住也弯了下眼睛:“你看起来一点都不乖。”
裘榆讲他很高兴,是真的很高兴,不是随便糊弄袁木的。
应该说自裘榆从北京比完赛回来后,周围的人都肉眼可见他的愉悦值飙高,也都以为是那个二等奖起效。前两天甚至被李学道半路截住,夸奖他状态很好,又耳提面命不要骄傲。
总之最近裘榆格外好脾气,连黄晨遇和王成星都大着胆子来闹他。
裘榆和袁木吃完面,天擦黑,回教室的路上被黄晨遇领头的一帮人拦下了。
“榆哥,你们考前要不要去拜小花园里那孔子雕像?我们几个刚才都去拜了,学长学姐都说很灵。”黄晨遇回头煽风点火问那一帮子,“是不是?”
“是是是。”
“真的灵得很。”
“就在前面,顺路拜咯嘛,万一呢。”
王成星说:“晓得期末考你们瞧不起,那就拜高考嘛,保佑高考院校心想事成。”
杨岚清和几个女生也混在其列,捂着嘴笑,附和道:“真的真的。”
裘榆把王成星搭在袁木肩膀上的手扯开,换自己挽着人走,心平气和看他们装神弄鬼。
倒是袁木发话:“哪种拜法?”
一松口就被众人推推攘攘架去小花园前。
着急的:“随便怎么拜都行。”
坏心眼的:“像拜菩萨一样,先鞠三躬。”
周全谨慎的:“不要一个一个分开拜,裘榆和袁木一起,声音大点好让孔子听见。”
裘榆转去揽袁木的肩膀,凑近说:“你信他们的。”
袁木知道有猫腻,但不清楚憋的到底哪方坏水。他有私心,头脑一热真就想,万一呢。
“不管,试一下不亏。”他说。
几个人紧紧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喊流程,闭眼一一许愿一一推!俩人对着孔子将鞠躬,被身后数只手猛地一推,原地飞扑进草丛,滚了一身土。
裘榆倒时手一拽,给袁木垫了底。好在衣服厚土也松,摔得不疼,就是下巴被响亮地磕了一下。
裘榆有点晕乎,没急着起来,撑着上身摸袁木的额头:“我看看,磕你哪儿了。”
黄晨遇一等人还在外边儿前仰后合地笑。
红不红肿不肿天色暗看不清,裘榆生出点恼火,指头按到一处包,先喊:“黄晨遇,笑,你他妈想被埋哪儿先找好地。”
袁木打他的手,又拉他起来看他下巴:“那他妈是我眉骨。”
还没完,王成星从斜后方蹿出来,手里喷雪的罐子摇得叮铃哐当。
袁木刚把裘榆羽绒服上的土拍掉,就被白色泡沫喷射袭击。
袭击者蹦蹦跳跳地大叫:“Merry Christmas-——”
开了头谁都别想跑,王成星持雪行凶,所过之处引起片片男男女女的嚎骂和尖叫。
圣诞节玩喷雪是一部分人的传统活动,但袁木以往是站在走廊上观战的那一个啊。
他愣愣的,还想伸手为裘榆擦发梢上的沫。
泡沫化了就是湿水,天寒地冻的容易感冒。
裘榆攥了他的手往超市跑,也在大叫,好笑:“袁木,是不是有点傻啊。”
后来是大混战,不止一班的人在胡闹,那栋教学楼里最喜欢闹腾的都加入进来了。
他们把小花园当阵地,超市当补给站,不是在被追就是在追人,直到晚自习铃响,大多数男生都成了湿发一一平日招人嫌点的湿得嗒嗒滴水。
铃响收兵,都没急着回教室,地上全是坐着喘气复盘战况的人,讲究点的去超市买干毛巾了。
袁木和裘榆共用一条白毛巾,裘榆让袁木先擦,叉腰站在旁仰头灌水,完了之后笑着学腔:“啊,裘榆,救我
——”
之前有个回合,袁木莫名其妙被女孩子们围攻,没法突击,捂着头毫无还击之力的时候逮到裘榆在外围看热闹,就吼了那么一声:裘榆,来救我!
袁木把毛巾丢他头上,先往教学楼走了:“自己擦吧。”
裘榆立马跟上:“啊?原来是有打算给我擦吗?”
裘榆动作囫囵,走了一路,到楼梯口了额前碎发还有白沫。袁木把裘榆挂在脖子上耍帅的毛巾扯下来,接过手,站高一阶撸他脑袋。
“你说今年冬天重庆会下雪吗?”袁木问。
“不知道。”裘榆乖巧站着,朝他微微扬颈,说,“下雪的话我送你礼物。”
袁木隔着毛巾捧他两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失笑:“有那么一点宝贝的意思了。”
李学道从办公室到教室,在走廊上观望了几个班级,发现今天的学生们极其躁动。尤其自己班,远远地就听见在聊天,门口还有一个于绣溪发呆。
李学道问:“晚自习开始多久了?还站这儿?”
老师。”
于绣溪被吓一跳,慌张转身看他:“老
——老师”
“看什么呢?”李学道把一沓自制的志愿表递给他,“这个在班上发一下,人手一张。”抬脚往教室走,嘀咕,“怎么回事儿啊,纪律这么差。”
往后看于绣溪还呆立着,李学道叫他:“嘿,干嘛,罚站啊?”等人动了,又问,“你们组怎么缺那么多人,黄晨遇和王成星那俩小王八不说了,怎么袁木和裘榆也不在?”
“他们....绣溪嗫喏,“们”半晌也没“们”出个结果。
“行了你回去坐着吧。”李学道搬了张椅子坐在讲台,说,“纪律委员呢?班上怎么那么多人缺勤啊?从现在起,来的都不准进教室,记上名字包圆周五大扫除。反了天了。”
于绣溪挪步回位置,惊魂未定。
袁木和裘榆,他们....他们在楼下亲嘴儿。老天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