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十年, 永明殿。
永明殿是大晋历代君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外梁和门楣绘着贴金双龙和玺彩画，居中是肃穆气派的龙椅, 靠近龙椅的六根沥粉蟠龙金柱直抵殿顶，如同真龙在梁柱上盘旋。
不难想象过往君王如何在这座宫殿发布政令, 将晋国的版图扩大了三倍，一字一句尽显天子威压。
然而就是在这天子案前，模样漂亮的少年伏于书上小憩，黑色的长发松散垂下，衬得皮肤更为雪白，像是玉做的人，瞧不出半点儿帝王气。
而他枕着的书册乍一看是书，翻开后其实是绘声绘色的春宫图, 看了不禁令人脸红心跳。
他身边侍奉的侍人叹了口气。
他家小皇子登基十年了，内有摄政王顾尘夜把持朝政, 外有蛮族狼子野心，他一个阉奴看着都忧心，偏偏小皇帝沉迷画本无心国事。
闭眼的顾朝年不知道侍人的想法, 就算知道也懒得放在心上，摄政王把持朝政不好吗？
他父皇在的时候天不亮起床上朝, 一辈子殚精竭虑，遇到事还有哭唧唧找皇后，他不用处理头疼的政事, 天天看画本实在太幸福了。
小憩结束后的顾朝年抬起头，睡久了有些头晕, 过了会儿才站起来。
虽然他可以不用上朝, 但今天忠国公要见他。
忠国公是三朝元老, 从他爷爷那辈就是忠臣，三个儿子皆战死沙场，只过继了一个旁支的孙儿，堪称是对大晋最忠心耿耿的人，这样的人不好不见。
他换了身衣服去太极殿，省得忠国公看到画本唠叨。
从永明殿到太极殿需要经过揽月阁，这是摄政王办公的场所。
顾朝年走到揽月阁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去和摄政王问个好，勉励对方更加勤勉地工作。
想了想还是算了，虽然他八岁被摄政王扶上皇位，第一次上朝还是被对方抱上去的，长大后和摄政王并不熟。
万一被赶出来可太尴尬了。
他想清楚后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哪里传来特意压低的说话声。
会不会有瓜？
顾朝年除了对画本很感兴趣，对吃瓜也很感兴趣。
身边一个侍人知道他喜欢吃瓜，常和人称兄道弟打听情报，比如常远侯世子和小妈勾搭到一起了，嗯……他这个小妈是男的，还有小王爷忽然患上肚子大的怪病，实际上被奴仆搞大了肚子。
每次吃瓜的时候他都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过吃瓜也有副作用，每次他吃多了肚子有些撑，总会担心是不是怀上了。
作为万人之上的皇帝，什么瓜都是皇帝该听的，他理直气壮走过去吃瓜。
交谈的声音听得更真切了，应该是从御花园传来的，他听出摄政王在和手下说话。
具体说什么他听不清了，只听见摄政王冷笑说了句：“顾熹不能留了。”
顾朝年的身体骤然僵住了。
因为他的字就是熹……
他没想到摄政王竟然胆子大到这个地步，连他看个黄书都容不下，还在大庭广众下密谋！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他既震惊又气愤又害怕，死了岂不是看不到黄书了？
正在他激愤交加时，摄政王的狗腿，对，现在已经降级为狗腿了，似是发现他的存在。
“谁在那儿！”
要知道整个皇宫都被摄政王把持，顾朝年担心对方发现他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着其他人的面弑君，飞快朝太极殿跑去！
他脑子里莫名闪过一句话，见喜欢的人一定是跑着去的，好像有哪里不对？
总之入殿后看到忠国公喜极而泣。
忠国公不仅是勋贵，更是西北军的主帅，只要跑到忠国公面前就安全了。
顾朝年气喘吁吁跑入正殿，忠国公从小看少年长大，把少年看得比亲孙子还亲，见此心疼地呵斥身后的奴仆。
“天子万金之躯，你们就由着陛下这么跑，要是陛下有什么闪失，几个脑袋都不够你们掉的！”
身着白衣的侍人立马伏在地上请罪。
这位国公爷可不是吃素的，年轻时号称人屠，屠过蛮族三城，把前任蛮王的人头吊在城门上，因此有人猜测三个儿子全战死沙场是有损阴德。
“不关他们的事，朕跑过来是有重要的事。”
顾朝年挥退了侍人，把刚才听到的事说了。
他怕忠国公承受不住，还略略铺垫了一下：“朕知道国公年事已高，本不便叨扰你，但今天得知一事令朕寝食难安，希望国公做好准备。”
忠国公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陛下您这是说什么话！只要陛下开口，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事情是这样的。”顾朝年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省去开头看小黄文的部分，“朕居然听到摄政王说不能留我，这可如何是好？”
摄政王手握重兵，纵然忠国公手里有西北兵，胜率依然不足一二，而且对方在京内耳目众多，怎么看都是一场硬仗，恐怕忠国公也无可奈何。
他做好抚慰忠国公的准备，谁知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神色复杂反问。
“陛下以为摄政王以前不想杀你？”
“……”
其实他不是先帝传位的太子，他顶上有七个哥哥，然后被顾尘夜全杀完了……杀完了就轮到他继位了，他还以为是顾尘夜是杀烦了。
没想到是养大了再杀。
场面有些尴尬，反而是忠国公安慰他：“陛下放心，眼下蛮族作乱，摄政王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不敢……不代表以后不敢。
老实说顾尘夜都敢殿上杀太子，杀个皇帝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对方和先帝这脉也没什么大仇。
单纯疯批而已。
顾朝年想到未来长吁短叹，思考驾崩前要不要把《探花郎在翰林院的日日液液》看了。
忠国公以前对储君很严格，放以前早该训斥胆小了，可面对画上人一般漂亮的小皇帝，放软声气安慰。
“大晋皇族是天狗的后代，飞阴于天，食日月星辰，震动山川，致天降大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要陛下好好努力，必能收服群臣上下一心，对付摄政王手到擒来。”
顾朝年不太信忠国公的话，如果皇族真是神兽后代，怎么会被顾尘夜一刀一个？
况且说什么天狗，那不还是狗吗？
他更喜欢神气的小金龙。
但他不信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想办法保命了。
—
先介绍下势力情况，他有三名可信任的忠仆，一个叫熊大，一个叫熊二，剩下一个叫虎将军，是先皇后留下的人。
他还有个发小叫周炀，是齐国公家的世子，齐国公姻亲众多，势力也不小，可惜周炀离承爵还早，做不了齐国公家的主。
这就是他全部势力了。
哦对了，他还有个关系好的表妹，但他不想把对方卷进这么危险的事。
他清点完毕后痛定思痛，决心要为了看黄文好好努力。
他久违地翻开史书，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只有看到美人计的时候才精神一振，但这个手段太低级了。
他不可能用美人计。
顾朝年边打哈欠边看书，好消息是晚上有人要见他，有正当理由不用看书，坏消息是要见他的人是摄政王。
即使知道对方想杀自己，可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顾尘夜最厌恶人骗他，装病不去的后果比去了更严重。
况且自己是天子，区区摄政王有什么好怕的。
顾朝年来到顾尘夜居住的揽月阁，看到低头批阅奏折的男人，硬着头皮叫了声皇叔。
顾尘夜其实不是皇族，当时斩完太子浑身是血的青年抱住自己说，皇叔还是亚父你选一个吧。
他没有认人当爹的爱好，当然选了皇叔。
揽月阁里很安静，对方肯定听见自己说话了，但批完手上的奏折才抬头，露出一张姿容出众的脸。
很难想象对方快三十了，岁月不仅没带来任何疲态，反而多了生杀予夺的锋利，令人莫名不敢直视。
他以前还会欣赏一下，现在只觉，狼子野心！
顾尘夜看着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少年，小时候还会向自己撒娇，长大了跟陌生人似的。
他从不惯着喂不熟的狗崽子，不过暂时没有换掉顾朝年的想法，毕竟这小皇帝还算听话，只是不能留在皇宫了。
三天两头从宫外买黄书，外面的人以为是他有龙阳之好，把新科探花郎送到他床上。
他眼里划过一抹厌恶，视线落到顾朝年沾了雨水的靴底，他望着弄脏的地板冷冷开口。
“脱了。”
然后少年就把衣服全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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