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宁静被徜徉在夜空中的飞机轰鸣声打破, 南城有一座大型机场，作为旅客吞吐量近乎为全国第一的机场，南城上空总会盘旋着飞机驶过的声响。
机翼的灯光在江艺淼的余光中闪烁, 有些像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才能见到点点光芒的星星, 在夏夜的天空中闪耀。
手里娃娃的小手都快被江艺淼折了起来，她有些想回避赵书铭的目光, 但是她没法回避。
赵书铭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解，也有些受挫。江艺淼刚刚还摁着他啃咬着他的锁骨，她尖尖的牙齿扎到皮肤以及唇舌之间温热的触感都让他难以忘怀。
可是她还没咬尽兴, 就突然中断了自己的动作。
他的心脏因为她的贴近变得更活跃, 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似乎在告诉他，他真的很喜欢她。喜欢江艺淼的贴近，也喜欢她的啃咬, 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他都能喜欢。
相识二十余年, 赵书铭了解江艺淼, 但是相同的, 江艺淼也很了解赵书铭。
他很难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江艺淼何尝没有发现赵书铭现在眼中闪过的不解。
江艺淼依旧掰着娃娃的手, 她抿着唇解释道：“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睡, 多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而且我们总不能一直一起睡在同一个房间吧, 那你以后怎么办？”
江艺淼已经尽量用委婉的语言去表达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她依旧会把赵书铭当成她如同家人的朋友, 他们现在只是因为自己人生的选择又会渐行渐远而已。
所以她没法说狠话，没法彻底断绝两个人的关系。毕竟赵书铭只是像很多其他男人一样想结婚, 又或者是有了别的喜欢的女生而已，所以她要避嫌, 不能像以前那样依赖他。
无论如何他们的过去都变成了记忆在大脑中积累和保存，橡皮擦也擦不掉这些贮存在大脑杏仁核中和情感有关的记忆。
赵书铭目不转睛地望向她，那种胃部翻腾不适的感觉马上涌现出来。
胃部是情绪器官，太焦虑或者难受的时候胃自然也会感到不适。赵书铭对于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捂住自己的腹部，而是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淼淼，对不起，是我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江艺淼连连摆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一下，“之前还是我提议我们一起睡的。”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赵书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里的灯是白光，他的脸色映得有些苍白。
赵书铭努力稳住自己面上的神情，哪怕意识到现在江艺淼似乎在刻意和他隔开距离，但他依旧挂着温和的表情。
他感觉江艺淼对他的这副状态有些像他刚回国时候的样子。
赵书铭不知道淼淼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又或者她身边是不是出现了哪个别的勾引她的贱男人，才让她突然和他有了那层本不该存在的边界感。
见他的目光和以往一般温和依旧，江艺淼的手指总算是没有再折磨娃娃的小手，她把娃娃放回身后的枕头上。
或许是夜晚将人衬得柔弱了一些，江艺淼不可控地想起赵书铭睡眠不够有些憔悴的模样，“嗯……如果你自己睡还是失眠很严重的话之后再说，再想想办法，或者再试试在同一个房间睡。”
赵书铭眉梢一挑，稍稍放松了些，他知道他还有机会，因为江艺淼在对他让步。
果然撒娇既不可耻又有用。
“好，淼淼你可能最近工作太辛苦了，还是需要多休息，我在这如果影响到你的睡眠质量，我马上就搬回自己的房间。”他顿了顿。
看着她因为坐姿蜷缩起来的睡裙，赵书铭知道江艺淼的潜意识到底习惯与他亲近的，他精心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关系，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赵书铭从床上站起身，扯起她的被子盖到她的腿上，“淼淼，你好好睡觉休息。”
“那你要把这些都抱回自己房间了吗？”
江艺淼弯下腰将身体越到赵书铭睡觉的那侧，把叠好的被子放在他的枕头上，又把放在床中间位置属于他的另外一个枕头叠了上去。
她下意识地就拍了拍叠得像个汉堡的枕头。
“嗯，我来收拾就好。”
江艺淼把枕头和被子挪到他身前，但见赵书铭完全没有想要离开她房间的意思，江艺淼扯了扯他的睡衣衣摆，小声问道：“现在也不早了，你现在还不回自己房间吗？”
赵书铭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床上用品，又和她对视了一眼，“淼淼你先睡好吗？我看着你睡了才能安心回自己房间。”
看着他这副模样，江艺淼鬼使神差地就点点头，她想起小时候刚上小学，爸妈给她买了很多故事书，但她字认不全也看不懂，睡觉前总是要缠着赵书铭给她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集。他倒也不是第一天看着她入睡了。
她把娃娃抱在怀里躺回了自己的枕头上。
关了灯拉上窗帘的房间黑漆漆，只能从客厅走廊传来极其微弱的光线，而这光也是从阳台那边传来的，微弱到近乎没有亮度了。
身体能感觉到床边属于赵书铭的温度，但他的身影变得很模糊。
今天上午运动了一整天，中午没午睡，下午又和程文瑶逛了一整个商场，江艺淼本来就困得双眼有些迷瞪了，特别是刚刚还对着娃娃和赵书铭发泄了一通，那种身体和情绪得到满足之后的舒适感让她格外想入睡。
江艺淼用被子盖好娃娃，好像一闭上眼睛就进入到了睡眠中，连数绵羊都没开始数。她也不知道赵书铭是什么时候才离开她的房间。
赵书铭有些头疼，江艺淼今天实在太反常了，根据他的了解，最近几天并不是她的生理期，情绪应该没有受到激素波动而变化多端。
她和他之间肯定存在某些由于信息差产生的矛盾。
直到见到江艺淼彻底睡着之后，赵书铭的胃才好受了一些，喝了杯牛奶漱口后他才兴致缺缺地将属于他的物品从江艺淼床上搬走。
好在那个放在她身旁隔开两人的枕头上已经沾满了属于江艺淼的气味，而她那件睡衣上的气味也还没完全消散，赵书铭今夜也不算很难入睡。
只是夜半时分，他似乎做了噩梦，梦里也有淼淼，只要有她在的梦，不是极端的美梦，那便是噩梦……他好像梦见淼淼又不要他了。
与他不过一墙之隔的江艺淼倒睡得很沉，沉得连自己有没有做梦都不知道。
第二天属于周日的美好阳关透过窗帘，客厅的光芒照到走廊的房间门前，因为睡得早，江艺淼的生物钟也早早地将她唤醒。
江艺淼在床上赖了会儿床，翻了个身时没有摸到赵书铭枕头，江艺淼有些不太习惯。她没想到自己甚至已经习惯赵书铭和她睡在一块儿了。
她有些忧虑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果然晚上的时候容易感情用事，她还是没法完全拒绝和赵书铭的亲近，她已经过于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了。
江艺淼拿着还剩下百分之十电量的手机翻了个身，租房网站居然到现在还在给她推送信息，她下意识地关掉弹窗，却突然意识到最直截了当减少联系和接触的方法就是不和赵书铭住在一块儿啊！
她环视了一圈住得舒舒服服的房间，又想起赵书铭每天任劳任怨给她做的美食，虽然有些不舍，但江艺淼知道这些都不该是属于她的。
江艺淼翻了个身，将电量告急的手机扔到床的另一边，“所以我又要找新房子了。”
她悠悠地长叹了一声，为了充电才优哉游哉地起了身。
好消息今天是不用上班的周日，坏消息这整整一天她都要和赵书铭一起待在家里相处。
而今天的赵书铭格外奇怪，他的目光似乎总是落在江艺淼身上，试图从她的表情和动作里探究些什么。
江艺淼想起他可是心理学的专家，他该不会有什么微表情分析诸如此类的特异功能吧。她坐在沙发上的屁股忍不住挪了挪，和赵书铭分开了一些距离。
上周加班加得她有六集电视剧还没看完，她准备今天一点五倍速全部补完，所以她才坐在客厅里，和赵书铭挨在一块坐。
“淼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赵书铭微眯着双眼把她挪开距离的动作收入眼底，语气听起来像医生又像老师，让她下意识地咽了咽。
“我们坐得太近了，有点不舒服。”她倒没有绕绕弯弯，夏天她怕热，最害怕和人牵手或者胳膊挨着胳膊。
“客厅有点热。”她抬头看了眼坐落在角落的空调扇。
“那我把温度调低一些。”他站起身调低了空调的温度，重新坐回沙发上时又和江艺淼挨在一起，江艺淼现在已经被困在沙发的角落里，完全没有在往旁边退的余地了，以至于她被迫接受和赵书铭的贴近。
而午饭时他给她勺汤夹菜的动作越来越熟稔频繁，简直比她还是个宝宝时被妈妈喂着辅食的模样还要贴心。
江艺淼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就连今晚洗澡换洗的衣服他都帮她挑好放在了床上。
江艺淼平日里穿内衣一般是拿到哪一件就拿哪一件，比如她经常会出现上身是灰色下身是黑色的情况……哪怕实际上她每套内衣都是两件配套买的。
但赵书铭在她身边时会帮她按照颜色分好，就连今晚换洗的内衣选的都是本来就为一套的内衣。
江艺淼抱着睡衣和内衣晕乎乎地跑去了浴室洗澡。
热腾腾的水雾像是把脑子都清洗了一遍，江艺淼意识到她要是再这样任由赵书铭过分心细地照顾她，那她的生活就真的彻底离不开赵书铭了。
看了一整天电视和手机的江艺淼总算是一鼓作气决定今晚就开始看房子。
好在之前找房子有收藏好多帖子，还有那些网站的浏览记录也还保留在浏览器的历史记录中。
手机的屏幕实在是太小了，江艺淼还是习惯对着电脑，她用干发帽将头发全部包起来，也没有吹干，而是径直打开了梳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她低着头一边用手机软件，一边又抬头看着浏览着网站的图片，但看了好一阵时间，江艺淼都没有找到很合眼缘的。
江艺淼感觉她现在真的是由奢入俭难。想找到一个住得舒适、性价比又高的房子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吸了吸鼻子。
她何尝不知道在赵书铭家住着是最舒服的，可是她也知道她在赵书铭家住肯定会影响到他找对象这件事。
江艺淼只好继续仔仔细细地对比着各个房子的条件，甚至还把稍微能看得上的几处房子拉了一个Excel表格。
擦着头发的手也放了下来，只顾着专心致志地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进了房间，直到耳旁传来一阵热气，连带着脸蛋都感觉像是被熨斗烫了一瞬，她才意识到赵书铭站在她身后。
熟悉的声音迅速传来，可是语调却格外的陌生，像冰块似的，“淼淼，你在看什么，你为什么又在看租房的信息？”
江艺淼被他吓得转了半个身子面向他，“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他双手扶着她的椅背，整个人都弯腰朝向江艺淼，头就悬在她的肩上，她这样一转身，近乎就要碰到他的脸。
赵书铭微侧着头看向江艺淼，眼神却闪过了一瞬的无措，他并没有回答江艺淼的问题，而是固执地问：“淼淼，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开心了，所以才想和我分开吗？”
江艺淼蹙了一下眉，终究还是开口道：“阿姨不是说你想成家谈恋爱结婚吗，你确实也到适婚年龄了。我怎么说都是个异性朋友，一直赖在你家不会很奇怪吗？”
她眨着杏眼，反问道。
赵书铭下意识地想说不，却被她打断了，“而且你应该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有这种想法吧？”
听到她这样的话，赵书铭却低下头笑了一声，呼出的热气扑到她的身上，裹挟着他沐浴过后的清香，将她的脖颈挠得痒痒的。
他实在是有些当局者迷，居然没有猜到江艺淼最近两天的脑回路。
他笑是因为江艺淼还是关心他的，赵书铭重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她的浅瞳，“淼淼，我没有喜欢别的人。”
我喜欢的只有你。
但现在还不是说这句话的时机，他只能巧妙地运用语言说着模棱两可的实话。
“啊？”江艺淼怔愣住。
赵书铭抬起手轻碰了一下她的鼻尖，“别乱猜了，我身边的异性除了你就是我妈，我没有别的什么喜欢的人，结婚成家也不算是近期的追求。”
赵书铭想，他的人生只会被江艺淼影响，所以结婚这件事也只会受到她的影响，他现在甚至还没和她在一起，所以他也没有奢望到和她成为法律上家人的这一步。
他垂下头，语气听起来有些难过，“无论如何你都不会麻烦我。”
江艺淼哽了哽，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淼淼，我一直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我是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不开心的时候能让我分担你的难过，有什么困难我也可以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他的眼睛似乎染上了几分湿润，“我知道，你其实到现在还在怨我大学时和你分开了那么多年。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几年会把我们分开。”
“对不起，如果能重新再来一次，我肯定会和你一起在南城大学念书。晚上你也不用在想联系我时还要算我们之间的时差，也不会在压力太大时只能自己一个在宿舍躺着……”
他们的成绩相近，如果赵书铭没有出国，他确实极其可能和她在同一个大学念书。
江艺淼轻咬着下唇，大抵知道今天他大概一直都难过。
“如果是因为你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想和别的人谈恋爱了，觉得我会影响到你，淼淼你可以和我说。”赵书铭柔着目光，语气都有些沉。
她连连摆手，“啊，那倒没有，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欲望。”
赵书铭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现在他至少知道江艺淼身边应该没有哪个狂热追求她又或者是让她看对眼的男人。
哪怕她不想谈恋爱，他只要能留住江艺淼那就够了。
他索性蹲在她面前，抬着头看向她，“淼淼，我也才回国，身边最亲近的只有你了。南城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赵书铭握住她的手，江艺淼没有挣脱，毕竟她是被他牵到大的，早就习惯他比她大了不少的手掌握着她。
“淼淼，至少，现在不要想着突然和我分开，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