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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是个大团圆的好日子。
闻小云的父母大年初三回来,才呆了两天初五就离开,留下他和今年刚满七十的爷爷过年。
家里的小小姑的女儿今天要结婚,父母的爱都是向下兼容的,哪怕小姑好几年都不回来一次,爷爷还是格外疼爱这个最小的女儿。
小年的时候,爷爷去小姑家拜小年,大姑小姑还有邻里乡亲们都坐在小姑家新买的大沙发里,窗外的麻将声与电视春晚的声音混杂在一块。
闻小云兼职结束赶到小姑家的时候,正看到爷爷抱着膝盖蜷在一张又小又矮的小木凳上,精挑细选的水果被随意扔在墙角。
那一瞬间,闻小云心中五味杂陈,心中的难过化成眼框的泪水汩汩流出来,又被他迅速拭去。
两天前赶集,爷爷去婚庆店买了些店家用不上的花回来,油往山上砍来竹子编织花篮。
他帮着爷爷,食指被竹片划开口子,他担心爷爷划手抬头看去,却只见爷爷佝偻着身子坐在矮凳子上,神色认真,布满皱纹双手仿佛丝毫不觉得竹片割人。
连着做了两天,花篮才做完。红色的花插在正中间,粉的黄的小花和细长的绿叶点缀周围,看起来比花店里那些数见不鲜的模板花篮好看多了。
十五清早,闻小云抱着花篮和爷爷带上背箩的橘子前往镇上的小姑家。
他们到的时候,小姑家门前已经已经宾朋满座,二表姐穿着火红色的鸳鸯嫁衣前者新郎的手从三层高的小平房正门走出来,踩红地毯进入点缀婚花的黑色小轿车内。
小姑妈紧跟后头走出来,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她笑着朝周围的人打招呼,嘴角上扬几千斤石头都拉不下来。
婚礼的头缓慢前行,十几辆颜色各异捆着红丝带的车紧随头车后驶离。
新娘这边的亲眷有专车接送,正当小姑妈和家头客人道别迈步上车前,余光忽然扫到闻小云和他身旁的爷爷。
小姑妈脸色微顿,反应过来后变得很难看。她周围的人问了几句什么,她才朝他们走过来。
“爸,你怎么来了?”小姑妈上下扫了眼,有些嫌弃道,“我不是说过你腿脚不好,不用大老远跑一趟的吗。”
爷爷酸涩地笑,眼神回避,“小伊结婚,我就过来看看。”他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个鲜艳的红包,红包外壳平坦光滑,金箔镶嵌在表面上熠熠生辉,他伸出手边说:“这是......”
可爷爷话还没说完,一双肥手飞快将红包接了去。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现在你礼也送了看了看了,咱先回去吧啊,我现在还赶着去现场呢!”
小姑妈瞥眼瞧见闻小云手上的花,直接接过,又从旁边叫了人把爷爷背上的橘子拿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突如其来的插曲向他们投来,闻小云和爷爷在诸多或好奇或同情鄙夷的目光之中,像不受主人家欢迎的不速之客。
“亲家,这位是小伊的外公吧?”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走了过来,小姑父跟在她身边,走过来拉住小姑妈的手,拼命给她使眼色。
小姑妈立马收拾脸上的表情,言笑潋滟回道:“诶。”
“我之前就听小伊跟伟峰提过她外公。”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正好车上还有空位,让外公和小朋友一起吧。”
小姑妈刚想开口,小姑父扯了她的手,偏偏这个动作被亲家瞧在眼里,想不答应都难了。
婚礼安排在昆明市郊区的专门接待婚宴的酒店内,礼堂的正中是婚礼进行的花路,路的两侧是宾客吃席的位置。
亲家们到了之后忙着招待客人匆匆离开。
礼堂灯光顾及不到的靠近出口的暗角,小姑妈拉着爷爷和闻小云,她把红包塞回爷爷手心。
她语气急促:“爸,这钱你收好,你们赶紧回去,再怎么说你们也算外人,小伊婆家都是体面人,你们在这久待不好。我让老福给你们叫了辆车,快走吧”
原本就不想来,被她推推搡搡上车到了,人才走进礼堂席都没入又急遽像个丧家犬一样被撵。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爷爷年纪大,闻小云自己又是个性子软的哪怕直到不该让爷孙俩受委屈应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爷爷粗粝的手捏着小云的手腕转身,眼白泛黄混浊的眼睛变红了。
闻小云:“爷爷......”
来参加婚礼的路上爷爷脸上始终带着笑,仿佛年轻十岁。而现在,肩膀上恍若压着两座大山,老了十岁。
“小云,咱回家吧。”
“嗯......”
“婚礼都还没开始回什么回!”
门外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闻小云紧蹙的眉头顿时抬起,他转过头,就见门外站着的风尘仆仆的四人。
张彡走上前大手摁闻小云的肩,咬下唇朝他抬眉,“搁着发啥呆呢,看傻了你?”
闻小云眼波流转不可置信,“你们怎么......”
“小云。”陈最最笑着双手捧着一束红玫瑰,塞进闻小云怀中,“你不是说你表姐结婚想亲自表演几首歌送给她吗?我们飞机晚点加上帮你买玫瑰耽误了些时间,来晚了你不会怪我们吧?”
她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闻小云无措地抱着玫瑰,嘴巴轻启,可他的话还没出口,一个跟他年纪差不了几岁穿着西服的男人走了过来。
“小云?”
闻小云被迫回神,扭头看去:“大表哥。”
“还真是你?小伊刚才还遗憾你跟爷爷不能来呢。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闻小云跟石伊兄妹俩一块长大,感情很好。
小的时候,闻小云爸妈和姑妈姑父都去了广东,家里的小孩就都留给爷爷照顾,直到姑父中了四十万彩票回老家开养殖场,这才将石豪和石伊接回去。
石豪在苏海的一家国企上班,对闻小云也很不错,闻小云大学第一次去苏海人生地不熟多亏石豪的帮助才少走许多弯路。
“不给介绍介绍?”石豪熟稔地搭上闻小云的肩膀,目光不断投向陈最最他们四个,停在陈最最脸上尤其多。
闻小云这才从海浪般的不断发生的惊喜中清醒。
他将两方人一一介绍。
陈最最爷奶姥爷姥姥都去世得早,因而闻小云刚介绍完,她跑到爷爷身边甜甜地打招呼。
“爷爷您好,我叫陈最最,是闻小云的同学兼队友。”
知道今天参加婚礼,她特意带了魏江雪刻意定制的新年礼服,还从陈政聿手里抢来设计师临时拿了几套符合周廷他们的西服全都带了过来。
撑场子,不来点硬货怎么行。
闻小云看着不远处围在爷爷身边将爷爷逗笑的三个人。他暖心一笑收回视线,最后投向站在门边手里提着一个粉色小方包的周廷脸上。
门外的日光细细碎碎照进来,沐浴在白金色日浴中的他还是跟当初一样,嘴角挂着让人无比安心的笑,仿佛在说:
不要难过,也不要担心,你的身后还有我们。
“小云?”石豪突然凑到他耳边,“那你女朋友吗?”
闻言,闻小云收回目光疑惑转头,顺着石豪的目光,他瞧见的是陈最最笑得颜色潋滟的红扑扑的脸蛋。
他如实回答:“不是啊,怎么可能。”
最最长得好看,尤其笑起来像个会发光的天使一样,哪怕是他这么自卑腼腆的,最开始看的时候也深深被吸引,可这样的女孩闻小云根本不敢肖想。
石豪:“那她有男朋友吗?”
闻小云皱眉:“我不知道。”他有些警惕盯石豪,“豪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虽然石豪人不错,可最最这样优秀却和善的女生可不是他能肖想的。
石豪歪头朝他斜嘴笑没说什么。
陈最最原本还在跟闻小云的爷爷说话,可忽然她闻到一股浓烈的古龙水香,紧接着肩膀被轻轻拍了下。
她回头,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眼睛细长的男人正望着她温柔地笑。
他自我介绍道:“陈最最你好,我叫石豪,闻小云的表哥。听他说你家是苏海的,碰巧我在苏海的国企上班,最近刚全款买了套房。”
“哦。”陈最最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跟她说买房的事,但还是很配合地笑了两声,“恭喜你。”
石豪也笑,他手里捏着一个黑色手机,“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吧,年后回到苏海我让小云请你们大家一起吃个饭。”
陈最最想了想,既然是闻小云的表哥,加个微信似乎也没什么。
她点点头,刚准备回头找周廷拿包,哪知才扭头,周廷的影子被门外的光照从身后笼罩而来。
他的下颚紧绷,声线透着点冰凉。
“你好,可以帮我们安排一间休息室吗?”
突然冒出打断计划,石豪愣了下,旋即注释眼前长相俊美的男生的那双充满警惕性的黑眸,以及他垂目往向他几乎半搂着的美丽女孩时,近乎无尽的宠溺。
女孩的脸颊微微泛红。
石豪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轻笑一声,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再抬起头时眼中端是一副看待普通客人的模样。
“没问题,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石豪果然大气,给他们弄来酒店的总统套房。
陈最最到了套房后,把准备好的西服分给每个人。
她是带妆来的,直接进房间里换衣服,男生们则到对面的另外一间换。
叶斌和张彡是最先出来的,你挤我我挤你在客厅的全身镜前比美。
张彡:“呀哟不愧是我,真丫滴俊。”
叶斌眼睛直勾勾盯着镜中的自己:“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帅过......”
他们穿的西服不是上班白领那种板正的西服,陈最最为他们调的都是最适合他们的。
叶斌的比较干爽简约,张彡的比较桀骜酷飒,小云性子不招摇适合穿文艺一点的。
很快,小云也出来了,奶白色调的衣服配上他乖巧的脸庞,活脱脱小奶狗模样。
他第一次穿这么昂贵的西服,有些拘束走到镜前。
可问小云才刚站定,镜子里另外的两个人很自觉地往两边挪出镜面范围。
小云平时低调,可确实也是乐队除了周廷外第二好看的,若不是他没钱捯饬估计乐队的粉丝还能多很多。
没过多久,周廷也出来了,他迈着长腿踱步到镜前,三人立马蹿老远,翘着二郎腿坐在黑色皮质沙发内。
“啧啧啧......不公平。”叶斌觑眼看镜子里的周廷,“太不公平了。”
“还行儿吧。”张彡食指刮他的断眉,审视着镜中的他跟周廷:“嘶......其实看久了我发现我跟老廷差不多啊。”
叶斌嘴角跳,“这天亮着呢就开始做梦了?昨晚打飞机打了一夜啊你。”
张彡:“啧,嘶!”
“廷哥的衣服好像跟我们的不太一样。”盯着周廷看的闻小云猛地开口。
他这么一说,叶斌跟张彡同时扭头。
张彡:“是哦,老廷你那衣服上亮晶晶的东西是啥呀?”
叶斌张彡跟闻小云的衣服都是纯色的,除了袖口和胸口上的刺绣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
而周廷的是套也是跟他们一样的比较休闲的白色西服。
但不一样的是,他不需要系领带,里边是件流光白的衬衫,领口未开露出迷人的锁骨,外边披着一件纯色的表面却仿佛点缀无数颗钻石正闪闪发光。
周廷原本长得就很港,加上现在这身,活脱脱就是个豪门贵公子。
他们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周廷的衣服看起来那么贵。
下一秒。
啪嗒——
门开了。
黑色的漆皮木门从里被打开,一个穿着粉色星星鱼尾裙礼服的女生扭着傲慢的身姿走出来,浓而密的大波浪披散身后,那张画了淡淡妆容的脸此刻仿佛镀上了层金边,明明干净得要命,偏偏身材火辣足够让人垂涎流三尺。
“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叶斌同张彡共同扭头望对方,然后十分默契地互扇巴掌。
他们这样的反应很久没见,只在最开始进乐队的时候看见过,见到叶斌他们的眼神,陈最最觉得对了。
她刻意拿出自己衣柜跟他们一个系列的适合参加婚宴的雾纱长裙,只是她在挑衣服的时候动了一点小心思。
她的礼服也是星星系列的,跟周廷的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
很明显吧......
她已经表示的够清楚了吧。
那夜巷子里,风裹挟着他温润缱绻,她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
周廷喜欢她。
而且,似乎,是很喜欢很喜欢。
那只要给点暗示他主动告白,她顺理成章答应。
陈最最抿唇轻笑轻提着裙摆走到全身镜前,她故意不看周廷,也抱着一点小女生的羞赧。
刷得晶亮的卷翘睫毛掀开,陈最最看清了镜中的自己,粉色鱼尾裙完美地勾勒出她保持得紧致妖娆得曲线,她很满意。可目光错开得瞬间,她目光灼灼,睫毛上的亮片在上边摇摇欲坠。
像童话故事中写的那般,尊贵的王子身着白色西服,他站于同样矜贵的公主身旁,长身玉立,雅人深致,镜子的金色花边仿佛化作相框将这样惊觉潋滟的两人框住构成了幅画。
画中的王子低垂着头看公主,斜飞入鬓的眉眼深邃,里边仿佛点亮着星河绚烂。
而这样的一双眼睛,曾经是霜雪,是酷寒,眼中的璀璨银河只为眼前人点亮。
幻想过无数次周廷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但陈最最还是低估了。
他比她设想的还要适合这件衣服。
果然,她看上的男人,就该是这样耀眼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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