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伸手那男孩, 旁边的顾少珍都一脸惊呆。
看到林乔和对方起了冲突,她鼓足勇气,本想挡在林乔面前, 才抬腿, 林乔已经倒下了。
这让她抬在半空的小脚落也不是, 不落也不是,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是明明还有小半尺的啊, 应该碰不到才对……
推人那男孩就更懵了,而且林乔这一哭惊天动地,附近已经有不少下班放学的人看了过来。
他下意识把手缩到了身后, “你、你少耍臭无赖……”
话还没说完, 已经被人从后狠推了一把, “她才几岁,你就欺负她?”
少年季铎脸冷得像冰, 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去上个学, 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季铎个子高, 力道大, 男孩都没来得及反应,就一个狗啃泥栽在了地上,然后一张嘴,一颗门牙带着血掉了下来,还就是刚刚林乔拿陀螺砸过那颗, 疼得他哇一下也哭了, “我、我根本就没碰到她!”
跟他一起的就有他哥哥,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 几人一见,立马把季铎围上了, “你干嘛?看清楚了吗就打人?”
“他没碰,难道是乔乔自己倒的?”季铎才不信,更不会怵这些还没有自己高的少年。
然后顾少珍眼睁睁看着季铎一个追着好几个打,把人全给打跑了……
尤其是那男孩,跑回去的时候还在漏着风哭,“我要去告家长,你、你欺负人!”
“下次你再敢欺负她,我还打你。”季铎冷冷撂了句,才蹲身去查看地上的小不点,“乔乔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乔早就止了哭,闻言坐起来,拿下一直挡着脸的小手。
季铎还想安慰她两句,一看却愣了,小姑娘脸上干干净净,别说眼泪,眼圈都没有红一下。
这……她刚刚不会一直是在干嚎吧?
季铎情绪都不连贯了,顿了半晌,才压低声音,“你没事?”
林乔点头,大眼睛还无辜地扑闪了两下。
这让季铎表情更加古怪,“那刚才他到底打到你没有?”
林乔不说话,就那么仰着脸望着他,有点好奇他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季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小脸直接按在了自己怀里,“乔乔别怕,人都被哥哥打走了。”
说着还帮她拍拍身上的灰,故意提高声音,“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很好,老干部小时候果然也不是什么老实人,不仅接受得很快,还和她一起演上了。
林乔笑开,小手却搂紧少年脖子,很害怕似的埋头在他颈间用力点头。
顾少珍在旁边目睹了全程,小嘴都要合不上了。
没想到更让她心灵受到冲击的还在后面,这一大一小一个碰瓷,一个打人,回去竟然还主动告状。
季铎一进门,就抱着林乔站到了自己平时罚站的地方,脸又冷又臭。
别问,问就是搞不好一会儿有人会来家里告状,他先自己罚了,但想他道歉,没门!
林乔呢,始终圈着他的脖子赖在他怀里,谁哄都不下来。刚刚那一哭又着实够惊天动地,就算没听到,稍微一打听也能知道。
没办法,徐俪只能放轻声音问顾少珍,刚才林乔是不是被欺负了。
顾少珍下意识去看两人,季铎和林乔一双眼乌黑,一双眼明亮,也齐齐看着她。
她揪了揪衣角,最后还是怕两个人会挨罚,低着脑袋点了点。
毕竟要不是因为她,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件事。
于是没多久,门牙漏风那男孩家长找上门,让徐俪给他们个说法,徐俪个最讲理的人难得态度十分强硬,问对方为什么连个三岁孩子都打。
三岁孩子?
对方家长狐疑地望向季铎怀里的林乔,小姑娘扁着嘴巴怯怯的,头一扭紧紧抱住了少年。
一个是乖乖软软的三岁小团子,一个是自家调皮捣蛋的臭小子,对方家长没讨到好,出门就拿指头戳儿子脑门,“瞅你那点出息,有本事欺负人家小孩儿,有本事别回家哭啊。”
“我真没打她!”男孩都要委屈死了,然而没人相信他,,“你没打,她怎么哭成那样?”
一路往回走,一路挨训,听得他想想身上的伤和痛失的门牙,没忍住又哭了。
那边季铎呢,因为这次师出有名,连罚站都不用罚了。
徐俪心疼林乔,还把她抱过来拍了拍,就放在自己腿上,剥板栗给她吃。
小姑娘乖乖坐在那,栗子仁喂到嘴里还知道甜甜说谢谢,一点都看不出刚刚装哭装得有多起劲。
季铎正端着搪瓷缸子喝水,看到忍不住哼了声。
林乔抬起脸,和他看破不说破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想了想,从徐俪膝头滑下来,也摸了个板栗在手里。
见她拿了小乳牙在啃,徐俪好笑,“乔乔没吃够啊?没吃够奶奶再给你剥。”
林乔也不说话,费力将板栗外壳咬开,又拿小指头抠上面的红衣。
等徐俪又喂了她好几个,怕影响她吃午饭不喂了,她才终于剥好,拿着跑去找季铎。
徐俪望过去,小姑娘已经在少年面前摊开手,“给哥哥吃。”
“原来是给老二剥的。”她忍不住笑看了儿子一眼。
季铎当时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瞧一眼林乔手上的栗子仁,更是嫌弃,“你这是拿嘴啃的?”
林乔剥得实在太碎了,表面也不平整,东缺一块西少一块。
但她现在力道小,手指也不够灵活,也只能剥成这样了。林乔拿回来看看,自己也觉得有些拿不出手,正琢磨要不自己吃了算了,少年手伸过来,从她手里拿走了栗子仁,“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才有鬼,第二天林乔拿着老爷子买回来的糖葫芦让他帮自己尝尝,他脸一直冷着,最后还是咬了。
不过因为这一哭,林乔着实被那帮熊孩子起了个外号,叫“沾包赖”。
本来他住在季家,只跟季铎和他那帮朋友玩,这下不少人都知道了,也知道她是季铎的童养媳。
季铎那边怎么样林乔不知道,估计谁要是敢在季铎面前说,肯定要挨揍。
她自己这边,平时季铎去上学,就跟顾少珍一起玩,又碰上过那天那群孩子几次。
小孩子未必懂什么叫童养媳,但这不妨碍他们拿来笑话林乔。尤其是那天那个男孩,说话漏风,还一口一个童养媳、沾包赖。
林乔觉得吧,他可能还是被打少了,没长记性。
这次都没等对方冲过来,她自己哒哒哒跑过去,瞅准时机往地上一躺,“季铎哥哥他又打我!”
真的,这帮孩子再熊,估计也没想到她还能上门碰瓷儿。
然后不出意料,他们又被季铎揍了顿狠的……
等第三次狭路相逢,对方还没开口,林乔就作势要冲过去,几个熊孩子立即一哄而散。
顾少珍彻底惊呆了,以前都是她躲着他们走,什么时候见他们躲着别人走过。
见小姑娘眼睛瞪大,林乔还故意板着小脸,“小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那就打两顿。”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有多萌,要说小孩子,谁能比她更小孩子?
顾少珍没忍住抿着嘴笑了,笑完又有些担心,“你这样,不会给季铎哥哥添麻烦吗?”
有时候她就是太懂事了,又胆小自卑,才会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说。
可受委屈这种事,你越忍气吞声,人家就越觉得你是软柿子好捏,反而是带刺扎手的,没人想要一再被扎。
林乔干脆厚着脸皮道:“可我要是被欺负了,季铎哥哥也会心疼的呀。”
这倒是顾少珍没想过的角度,闻言明显一愣。
林乔掰起小手指,“不止季铎哥哥,爷爷奶奶,大伟哥哥,都会心疼的呀。”
数得其实很乱,但她就是数给顾少珍听的,“现在好了,他们再也不敢了,以后季铎哥哥、爷爷奶奶、大伟哥哥,都不用心疼我了。”
明年就是那十年的开端,说实话,林乔有些怕。
她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又能做些什么,改变少平和少珍的命运,只能先想办法教少珍不要沉默。
别沉默,别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别沉默,顾少平是愿意为她出头的,季铎和苏正,也是愿意为她出头的。
谁要敢伸手,就先扎谁一手血,看对方还敢不敢硬来捏她。
林乔不知道少珍能不能听懂,但至少有她再一日,谁都别想欺负她,从她们手里讨到便宜。
她抖了抖小鞭子,“下回要是季铎哥哥不在,他们再来,姐姐你帮我抽他们!”
小姑娘眼睛又大又亮,写满了信任,顾少珍被看着,莫名声出了种责任感,“好、好。”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林乔乌鸦嘴,这话才说完没几天,季铎就病了。
那天燕都刚下过场雪,屋顶、树梢都落了指来宽一层莹白。林乔为此不得不戴上了厚厚的棉手闷,用一根绳连着挂在脖子上,再加上棉衣和围巾帽子,人跟着季铎要出去的时候,差点没爬上去。
“你到底行不行啊?”季铎看她蹦了两次都抱不住,干脆一回头把她夹了起来。
真的是夹,夹在腋下,林乔人懵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蹬腿,“你放我下来!”
徐俪看到,也忍不住说儿子:“你别把乔乔摔了。”
“知道。”季铎又改夹为抱,人出了院门,却还是不小心滑了下。
当时林乔还没觉出不对,结果走出没多远,季铎就连抱着她的手也开始滑。
感觉自己在往下坠,林乔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小脸往他脸上一贴,才发现他的脸有些烫。
怕是自己感觉错了,她扯下棉手闷,直接把小手塞进了季铎脖子里。
少年就连反应都比平时慢半拍,“你干嘛?”
“哥哥你病了,”林乔说,“你在发烧。”
“那是你手凉。”季铎还不信,林乔就转了头喊顾少平,“少平哥哥你快来看看,哥哥是不是病了?”
顾少平过来探了探,季铎还真在发烧,而且他视野好,还看到了季铎脖子上新起的疱疹。
这下也不用玩了,几人原路折回,徐俪一看就蹙起眉,“起水痘了。”
这年代不比几十年后,起水痘没什么好的治疗办法,只能等它自己好。
因为林乔年龄小,正是最容易感染的时候,又还没出过水痘,还被和季铎隔离了。
季铎一个人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突然感觉房间里有一点空。
倒也不是林乔有多吵,小姑娘多数时间都是很安静的,安静地吃零食,安静地睡觉,安静地在他旁边玩弹珠。可以往他在房间写作业,只要抬起头,总能看到她小小一只乖乖坐在那。
这让他有点不适应,拿了连环画窝在被子里看,没多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去找那个小身影。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窗沿边露出半张熟悉的小脸。
他忍不住瞪过去一眼,“外面不冷吗?你就趴在窗户上。”
外面当然冷啊,林乔个子小,还要踮起脚,才能看到屋里的情况。
可她就是有些担心他,毕竟她认识季铎那会儿,季铎已经很强大了,好像从不会生病,现在的季铎却还只是个会出水痘的少年。
偏偏她还得被隔离,甚至在窗边站上一小会儿,脚就踮不住落下来了。
林乔歇了歇,踮起脚正要再看,迎面少年的手就敲在了窗玻璃上,“赶紧给我回去。”
敲得这么大声,看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林乔放心地走了。
然后没两天,她还是也中招了。
早上一起来,就感觉头重脚轻,身上还痒痒的,都穿在衣服里面还挠不着。
林乔是个成年人的灵魂,立马意识到,她八成也起水痘了。
然后她想了想,赶在季铎过来吃早餐时拉着季铎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不用隔离啦。”
林乔敢保证,当时少年的表情绝对懵了下,接着脸彻底黑了。
林乔也出水痘了,晚上该怎么照顾就成了问题。
因为她自觉是个成年人的灵魂,怕不方便,从住下起就坚持自己一个屋,不跟徐俪和老爷子睡在一起。
现在人病了,晚上要是还一个人睡,徐俪跟老爷子肯定不放心。跟公公婆婆一起,林乔又不愿意。
“让她睡我那吧,反正我也好差不多了。”最终季铎说。
徐俪和老爷子还想反对,少年已经将林乔的小枕头小被子抱去了自己那屋。
晚上临睡前,他甚至打了盆温水,把小姑娘抱坐在床边,洗脚。
那是在情事之外,林乔第一次这么被他握着脚踝。
虽说脚丫小了点,小腿短了点,感觉少年来扯自己的小袜子,她还是下意识缩了下。
季铎这会儿手型还很修长,没有后来那么强的力量感,但扣住她还是够了,甚至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别乱动。”
一点都不像对念念,哪怕被踹了,依旧耐心十足,还在念念的脚丫上亲亲。
可他这样,又何尝不是应了自己那句话,在把她当闺女养?
林乔没再动,任由少年把自己的脚丫放进水盆里,还一脸嫌弃,“怎么这么臭?”
这林乔就不干了,“你脚不臭?”
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哪怕是最开始那个老干部,也只会说她不丑。
季铎想了想,还真没好意思说自己脚不臭。
他干脆不再说话了,几下把林乔的脚洗好,人塞进被窝。
塞得并不算温柔,可半夜林乔开始发热,下意识寻找热源,他嘴上说着真麻烦,还是没有任何犹豫,把林乔抱进了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