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教授了解大致情况后，把孙硕叫了出来，洛尘回到原位，往再次研磨好的样本中，加入一定量裂解液，充分混匀后，再将恒温箱调整为六十五度，做完这些他又开始观察细胞形态的变化、记录实验数据。
但天不遂人愿，一直忙活到晚上八点，他还是没能成功提取满意的实验样本，旁边季辞好像也遇到了问题，正拿着紫外分光光度计检测DNA的浓度和纯度，看样子并不满意，大有增加组织量重新一试的意思。
谭教授从隔壁开水间出来，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瓶中浮着厚厚一层枸杞，他对着瓶口吹了口气，怕烫似的轻抿了口，绕到后门看着俩人忙碌背影陷入沉思。
怎么学生做个实验，反倒是他遭罪？
晚饭都没吃的谭教授无奈举起水杯又喝了几口，平生第一次后悔自己说不给学生丝毫提示，最后没忍住还是走了过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儿步难倒了俩宝贝学生。
“比值控制在1.8到2.0就可以了。”谭教授摘下积了层水汽的眼镜，凑近看了眼，他算是明白为啥洛尘和季辞还没结束，合着他俩想提取出百分百纯度的样本呢！
“出来把门锁上。”谭教授把钥匙递给季辞，转而又看向洛尘，“还有你，收拾完赶紧回去。”
洛尘“哦”了一声，等谭教授走了，他凑过去扫了眼季辞的样本：“你强迫症犯了？”
季辞正在对处理过的样本进行数据分析，随口问道：“还做吗？”
说出口又觉得这话有点歧义，刚要开口就听到洛尘说：“做个屁，老子都要饿死了。”
“想吃什么，我来点。”季辞停下手上工作，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有宫保鸡丁、鱼香茄子、红烧肉、酸菜鱼和爆炒牛腩，要哪个？”
洛尘：“炒一本吧。”
季辞：“。”
——
以往宿舍门总是大大敞开，还夹杂着股热气直直往外冒，今天却严丝合缝，恨不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推开门，洛尘瞬间反应过来：“空调修好了？”
“是啊！”李亮放下手机，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们今天下午不在，听说是某企业老板捐的，用卡车运了好多咱学校，你都不知道那场面有多壮观……”
李亮越说越激动，那得意模样活像捐赠老板是他亲爹：“你等着，我找找今天拍的照片！”
王恒放下书，也加入进来，两人一左一右把洛尘堵在门口：“好像是因为他儿子在咱学校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有一个慈善家爸爸。”
洛尘嘴角抽了抽，心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他用胳膊把两人抖远，走了进去，率先将外卖放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几个小时前，洛坤给他发了几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洛尘挨个点开。
“你在学校还习惯吗，要是不愿意住宿我让你宋叔帮你申请走读——”
“空调已经派人送过去了，我前几天出差去了，今天才收到你发的信息——”
“你这周放假回来一趟，我给你介绍一个……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洛尘知道他爸有两个手机，一个负责处理职场上的事务，平时忙工作顾不上他，所以洛坤就会把另一个用作生活，以及监管他的手机放管家手里。
他听了个大概就赶紧掐了，吃完饭才想起来消息没回，鼓着腮帮子在键盘上敲了三个字。
【空格】：知道了。
正要退出去，手机又接连震了两下，洛尘点开才看到他发小发的——
【顾然】：尘儿，我前男友非揪着我不放，被逼无奈我就撒谎说你是我对象。
【顾然】：他要是找你，记得帮我圆一下哈～
洛尘在心里爆了句粗口，翘起腿飞快打字。
【空格】：你怎么不干脆告诉他，我是你爹？
【空格】：报警不会？
【顾然】：报了，没用。
洛尘又在心里草了一句，没再回复，把手机撂桌上，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
顾然那个前男友他知道，周浩不仅玩的花还渣，搞无缝衔接就算了，居然在同一时期跟六七个人交往，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劈腿被发现后，渣男整个鱼塘也跟着炸了，他们知道后骂骂咧咧，找人把周浩差点打骨折，听说还在医院小住半个多月，gay圈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没想到他还敢来骚扰顾然。
洛尘烦躁地闭上眼，任由冷水从头顶发梢淌下，滑向锁骨没入胸膛继续往下……
忽然，浴室门被人敲了一下，季辞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还有多久？”
洛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拿花洒浇了半个多小时，他赶紧把水关了，朝外应了句：“马上。”
手往上一伸想拿毛巾擦身体，结果四周空空如也，别说毛巾了他连浴巾都没带。
洛尘苦着脸在淋浴间转圈，虽说都是男生，该有的都有，但一想到他一丝不挂站在季辞面前，莫名躁得慌，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认命般朝门外喊：
“季辞，你帮我把衣柜里的浴巾拿过来。”
门外应了一声，季辞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站在门口问他：“要我帮你拿内裤吗？”
“不用。”洛尘怕他多想，红着脸又补充了句，“我出去穿。”
他把门拉开一条小缝，手伸出来在空中乱摸……硬邦邦的？
草，怎么摸到季辞腹肌了！
洛尘刚想开口替自己辩驳一下，手上一重，季辞把浴巾放了上来，他只好悻悻咽了回去，准备反手将浴室门关上，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抵在门板上，细看还能发现因为用力而凸显的青筋。
“干嘛？”
“憋不住了。”
“？？？”洛尘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捂着嘴巴，“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季辞往他身上扫了眼，勾起唇角转身去旁边上厕所。
洛尘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想多了，尴尬地转过身，在心里骂了句自己**，裹上浴巾赶紧出去了。
一直到入睡前一秒，季辞脸上的那抹笑仍在洛尘脑海挥之不去，他心烦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随着翻身动作发出嘎吱声响，在寂静夜晚尤为刺耳。
洛尘害怕影响他们休息，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把自己裹成木乃伊躺着不动了。
——
周五，洛尘上完分子生物学概述，前脚刚走出教室，顾然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宝贝儿，我在你学校门口。”
电话那头听起来很吵，洛尘差点来一句“谁是你宝贝？再乱叫就滚”，听到周浩的声音又硬生生改口：“嗯，我现在过来。”
中午，学校门口熙熙攘攘，林荫道旁站着两个正在争论的人，从正门离校的学生一步三回头，有的甚至嘴里啃着掉渣饼，拿他们当下饭菜。
“我都说了，我有男朋友，你想干嘛！”顾然极力避开周浩向他伸来的手，嫌恶地看着他，“从你选择背叛那天起，我们就结束了。”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周浩边扇自己巴掌边祈求，“小然，我真的……离不开你，你是这群人里我最喜欢的，别走了好不好……”
就在这时，有道黑影一闪而过，一脚踢在周浩腹部，他受力朝后趔趄几步，还没愈合的伤口像是裂开一般，传来密密麻麻的疼，周浩抬眼望去，只见扎着丸子头的男生气势汹汹盯着他。
“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见一次打一次。”洛尘额前碎发随风飘荡，微微遮住了眼睛，他敛下眼睑，“垃圾就应该呆在垃圾场，少出来恶心人。”
周浩捂着肚子，脸色涨红：“你TM谁？别多管闲事！”
洛尘嗤笑了声，眼里透着轻傲，语气散漫：“老子是他对象怎么着吧！”
周浩被这么多人围观，感觉自尊心受辱，当即扑了上去跟洛尘扭打起来，洛尘的拳头像雨点一样密集，落在周浩身上，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开，有的甚至惊恐地捂住眼睛，一旁的顾然怕再打下去会出事，赶紧抓住洛尘青筋暴起的手臂。
“算了，打残了我还得打120，没必要。”顾然又将目光挪到地上蜷缩的周浩身上，满脸嫌弃，“还不快滚！”
周浩恶狠狠看着他们，慢慢爬起来：“跟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随时奉陪。”洛尘耷拉着眼皮，眼神随意一瞥，忽然看到五米开外的季辞。
“…………”草，他怎么在？
顾然戏精附体，半边身子挂在洛尘身上，凑到洛尘耳边问：“宝贝儿，我们中午吃什么？”
洛尘推了顾然一把，没推动，这厮居然扒的更紧了，洛尘没理他，莫名有点心虚，偷偷拿余光扫了季辞一眼。
不对，我干嘛要管他怎么想！
等洛尘反应过来，季辞已经转身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就觉得特……孤独？
顾然顺着洛尘的目光看去，在他耳边啧了一声，笑着揶揄：“宝贝儿，喜欢这种帅哥？”
“帅个屁。”洛尘被他这几句宝贝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瞪了他一眼，“再叫把你嘴巴缝上。”
顾然嬉皮笑脸，捏了一下洛尘白里透红的耳尖，眼神还看着季辞离开的方向：“那你害羞什么？”
“谁害羞了！”洛尘今天穿了件短袖卫衣，他把帽子兜头戴上，单手插兜留给顾然一道冷漠的背影。
“诶，开玩笑嘛。”顾然小跑跟上，“宝贝儿，等等我！”
“滚。”
——
吃完饭顾然约了人打台球，洛尘没兴趣直接回了家，他家住郊区，别墅装潢豪华，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爸种的花园。
洛尘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他在喷泉旁的台子上坐了会儿，嘴里叼着一根刚从他爸花园旁扯来的狗尾巴草，屈起腿逗池子里的小金鱼。
“来了怎么不进屋？”洛坤的话从后面飘来，看到洛尘脸上一道浅浅红痕后，皱眉呵斥，“又打架了？”
洛尘自动略过后面那句，决定先发制人：“我又不知道你在家。”
洛坤也懒得跟他计较，满脸堆笑，还卖起了关子：“等会儿家里要来一位客人，你不是对生物学感兴趣么，他刚好是那方面的专家。”
洛尘淡淡“哦”了一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多久那位客人就来了，还是位美籍华人，见面第一句话就说的特别官方。
洛尘在心里啧了声，想找借口开溜，但洛坤时刻盯着他，他只能装装样子跟人客气几句。
不得不说他爸确实很会拿捏人，知道他不想去美国留学，故意找了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华裔，跟他聊思想，谈学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实则处处设限，每一步都得按他说的做。
洛坤很擅长拿自己创业经历说事，见缝插针灌输自己的思想理念，碰到和自己意见相悖，总是想着如何劝说别人接受自己观点，而不是站在平等位置思考对方观点的可行性。
他无疑是霸道、强势甚至独裁的封建大家长形象。
这让洛尘无比厌恶，但多说几句又会显得自己不识好歹，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不得不说他爸在这方面确实天赋异禀。
晚饭洛尘随意扒拉两口就回卧室了，楼下不断传来两人商业互捧，还有洛坤爽朗笑声，洛尘听着心烦，重重把门甩上，往床上一倒，拿起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越往下滑洛尘眉毛皱得越深，短短两个小时，他爸发了不下十条朋友圈，其中还转发了好几条教育科普类视频。
就在他准备退出去玩地铁跑酷时，忽然看到季辞在三个小时前发了一条：
——只有月亮经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