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工作了,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要去赚钱养你。”
其实我该反驳这句话, 我该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好像不需要你来养我。”
但我说不出口这句话。
我只是静静地从背后抱了他一会儿,然后选择松开了他。
我说:“那我先回去。”
“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 我会导航,自己打个车,或者坐公交车, 都能顺利回家的。”
我是故意用“回家”这个词的,纪文轩也像是很喜欢我的这个用词,他轻笑了一声, 说:“那就先回家吧,等我忙完了, 我也回家。”
“好, ”我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 “那我走了。”
“你不会逃跑吧?”纪文轩突兀地问。
“不会,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不喜欢不告而别,如果有一天我要走,一定会先和你说。”
“我也不喜欢不告而别, ”纪文轩背对着我说,“但有时候, 即使约定了再见的时间, 也未必能再相见。”
就比如当年的我们, 天真地以为,时间、距离和环境并不会改变我们, 我们很快就能再相见。
其实现在的我们,有些时候,还是默契得可怕,就像此刻,我们都心知肚明彼此没有说出口的话,但偏偏又全都选择了保持缄默。
我仰起头,透过玻璃看向湛蓝的天空。
我说:“那我走了。”
“走吧,晚上见。”
“晚上见。”
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纪文轩没有叫住我,我也没有听到轮椅移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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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顺利地通过他的专属电梯下了楼,或许因为是工作时间,直到我走出大厦的正门,这一路都没有碰到什么人,当然也没有出现什么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追着我跑、试图抓住我的情景。
我甚至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怀疑是不是我自己大惊小怪——有没有可能纪文轩并不是想限制我的自由,只是单纯地想让我和他在他的工作地点住上一段时间。
但我的理智还是替我否决了这个可能。
原因无他,纪文轩说每一句话的语气、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于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告诉我,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很奇怪我怎么那么了解他。
走出大厦大门的那一刻,当身上残留的属于大厦的暖气温度逐渐回落后,我“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大厦的正前方是很大的一块广场,工作人员们在有序地指挥车辆停车。
我裹着暖和的外套、站在门口观察了一小会儿,大部分车辆会被引到地下停车场,少数的车辆会安置在稍远一些的地上停车位,而零星的几辆车,则会被引到大厦前的某个侧门前,会有专人为他们开门、引领他们进入大厦。
停车的位置不同,人的“级别”不同,而看似平等的人,就这么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停”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我看了一会儿,离开了大厦,在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后,又真的萌生了“不告而别”的冲动。
然而,泛起这种冲动的下一瞬,我想到了之前和纪文轩在顶楼的对话。
我怀疑纪文轩学过心理学,要不然,他怎么偏偏在那个时候问了我、得到了我的承诺。
而我这个人最重承诺。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愤怒地打了个优享网约车,上车的时候,还有点懊悔,毕竟这么一个激动,就要比普通网约车多上二十元。
车辆的目的地当然是纪文轩的别墅,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暗忖即使跑路也要拿着自己的证件和银行卡吧?
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不舍得走的,也不想走的。
这大半年的时间下来,不单单是纪文轩离不开我,我也好像离不开纪文轩了。
我想过换个城市、找份工作、重新开始。
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和纪文轩分开后的生活。
或者,简单点说,我舍不得纪文轩,很多舍不得也是舍不得,一点点舍不得也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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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将我送回到了别墅小区的门口,下车的时候,我又看到了熟悉的保安在熟悉的位置上站岗。
我冲他挥了挥手,他先是冲我敬了个礼,放下手才笑着说:“今儿自己回来了?你家那位不是坐车出门接你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纪文轩成了“你家那位”,好像很多熟悉的人默认我们是“一家人”。
我一开始还会反驳,后来就失去了反驳的欲望,到现在,甚至能扯起嘴角,回一句:“他工作忙,我先回来了。”
“哦哦,那让摆渡车送你回去。”
他说完了这句话,拿起对讲机沟通了几句,没过两分钟,摆渡车就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上了摆渡车,脑子里开始思考今天晚上的食谱,等摆渡车停下来,才反应过来,我好像又心安理得地当我的男保姆,又习以为常地继续过围绕着纪文轩的生活。
——你得拒绝他。
——你得远离他。
我告诫我自己。
然而我自己回答我自己——甄萌,你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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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的温度很高,我把外套拖下,开始干这些天沉迷复习而落下的各种家务活。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纪文轩没打电话,但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大概九点回家。
“回家”。
一个温暖而暧昧的词语。
必要干的活已经干得七七八八,我喝了一大口水,开始给纪文轩和我自己做晚饭。
然而,纪文轩在晚上九点钟并没有准时回来,到十点钟,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发了消息,询问他身边的工作人员。
对方的消息倒是回得很快。
他说:“纪董发了高烧,现在已经被送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