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第七十个世纪的八十五年,人鱼战争已经过去了五年,在人类世界则过去了五十年。
达文希的下落与生死,始终是我深藏的心结,一种挥之不去的内疚感萦绕在我的心头。
在这一年,我终于实施了偷偷溜出通道的计划。在雪村和一个与他依旧保持联系的人类朋友的帮助下,我查到了五十年前参与人鱼站在的海军们的记录资料,得知了达文希的下落。他竟然幸运地从海中死里逃生,回到了军队中,并在获得了一定的补偿后退役。资料库里关于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显示他去了南美,在亚马逊河口附近的一座观测站里孤独的工作(记录显示他患上了严重的社交恐惧症)。
我握紧了手中久违的笔,笔尖在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中停顿了一下,换了一行,写下一排字:
阿伽雷斯,你可千万别生气,我向母巢发誓,只要能按照这个本子上所记录的地址,去偷偷探查一下达文希是否安然无恙,我便立刻回到你的身边。我无法确定他在五十年以后是否还留在那儿,甚至是否活着,今时今日他无疑已经步入耄耋之年,也许就这样怀着痛苦的记忆度过了一生。
作为我曾经的挚友,不管他是否认得我,我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寻找与看望他一眼。
你能理解我的对吗,阿伽雷斯?
我将写下这句话的下半截撕下来,放进快艇上的一个空酒瓶里,用,酒塞封好口,丢进滚滚的海浪里。然后我收起日记本,放满了快艇的速度,望着酒瓶逐渐被大海的波浪吞没。尽管阿伽雷斯收到我的漂流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仍然感觉安心了不少。
视线随着成群划过天际的海鸥散向遥远的海平线,耳闻一声一声空灵的鸟鸣,大自然的安静使难以言喻的孤单感仿佛海风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促使难以压抑的思念与情潮从我心底一点一点泛上来,好像沁入骨髓里般的浓烈,叫人感到难以呼吸。
这是怎么了?
才从亚特兰蒂斯出来不过四天,用那儿的时间计数,大大概十个小时而已,我就开始想念阿伽雷斯了。想念他蛊惑似的低鸣,想念他温柔的爱抚与每次缠绵后残余的温度。我望着波澜起伏的海面有些失神,好像下一刻,一道熟悉的黑影就要从睡眠之下冒出来似的。我让雪村替我打了招呼,不知道阿伽雷斯是否会最初通道,是否会对我的不告而别感到勃然大怒。
不过小别胜新婚,短暂的分开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我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一个人无拘无束的感觉了,也很久没有回到与亚特兰蒂斯截然不同的地球表面来了。
在夜幕降临时分,我驶进了附近的一条河口。
河道两岸丛林茂密连绵,在夜色中犹如黑压压的云霾笼罩在周围,风一吹便沙沙作响。这人人烟罕至,我的快艇也是从附近的一座灯塔边找来的。它呗丢弃在那儿,而船主不知所踪。
我猜想也许它就属于或曾属于达尔希,他在过去的岁月中,也许就像我此刻这样,独自驶进这片水域。他拿着DV与日记本(我在日记本的前半部分看见了一些类似于葡萄牙或者西班牙语的笔迹0,记录下他在这里的足迹与所见所闻,闲时喝喝酒,夜里累了,便躺在这艘快艇上,随波逐流,望着夜空,听着丛林里的鱼鸟虫鸣。
似乎这样的生活并不那么糟糕,至少这是我作为生物系的学生时曾向往的生活方式。当然,如果孤独的日子过于漫长,我是决然难以忍受的。
我近乎发呆的静静心想着,思绪却不由自主的漂向了另一个方向。
假如我是在这种处境下遇见阿伽雷斯,以这样一种孤独的旅人的身份,会怎么样呢?我们也许将不会经历那么多磕磕绊绊的波折,没有阴谋,没有纳粹,没有战争,只是在热带雨林的河流中偶尔相遇,恍如梦境。我用笔与镜头将我的人鱼的模样留住,而他则跟随着我的船,陪伴着我度过我漫长而孤单的旅程,好像泰戈尔的某些诗篇中所描绘的邂逅。
——但是,阿伽雷斯可不会像我想的那么安分。
我敢肯定他一定能把我想象里的邂逅变成一个恐怖故事,因为他多半会趁着夜黑风高干出些邪恶的事情来,让我在丛林里无路可逃。这个老色魔。
想到这个,我不禁有些口干舌燥起来,连忙晃了晃头,收回自己脱缰的臆想。坐起身来,我将目光洒向河流那如浓墨般深沉的水面,心中返回阿伽雷斯身边的念头好像波痕似的起起伏伏。也许是时候回去了,德萨罗,下次再找机会出来吧。总有机会的。
这样暗示着自己,我再次发动了马达,调转船头,打算驶出这条河口。在这里下水实在不太安全,谁能保证这片水域之中没有什么凶猛的水中怪兽,例如凯门鳄之类的呢。
可就在马达声哒哒地响起的同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人声。我立刻停止拉栓的手,本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在下一秒又听见了一声更为清晰的呼唤。我心中一紧,转头四望。
“救命,救命,有人吗!”听的出来那是英文,被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喊出来的。紧接着,我又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喊叫声。他们明显是听到了我发动马达的声音,而在向我求救。在这片荒芜人烟的丛林里,这两个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意外。
“嘿,等等,我马上就来!”我立即回应道。
“我们在这儿,快把船开过来,求你了!”那男人喊得更大声了。
我调转船头,循声开去。声音是从河岸旁的一处密林里传来的,开进浓郁的林间阴影里时,我发现这片林子被涨潮的河水淹没了一半,本该是河岸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水中迷宫。凭借着良好的夜视能力,我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影正瑟瑟缩缩的悬在一颗大树上,他们的几米开外是一艘翻了的船,船尾像是遭到什么重击似的变了形。在这种环境下只有两种可能会让船变成这个样子:一,船不小心撞上了树;二、船遭到了大鳄鱼或者大河马的袭击。看他们的样子,是在因畏惧而远离水,或者,水里的危险。
“你们怎么了?”我伏下身体,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小心翼翼地绕过树林向他们开去。
“这里有鳄鱼!请你快点儿过来好吗!我们会死在这儿的!”女人的声音都吓得变了调。两个人在黑暗中睁大眼期盼地望着我,身体颤抖。我该庆幸他们看不清我的模样,否则他们一定会同样害怕我。
“别害怕,镇定一点。”我朝他们所在的那棵树缓慢地靠近过去,就在距离他们只有两米多的时候,我被一团浮起的类似树藤或水草一类的东西挡住了去路。我连忙操起身旁的船桨拨开那团水里的物体,然而即刻我被水里的情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那竟然是一具被啃咬的七零八碎的无头尸体。
“见鬼!”我大叫起来,一屁股坐回船里,头顶却黑影一闪,那男人抓着女人从树上猛地朝船上跳了下来,激得船身猛烈地左右摇晃起来,我几乎因此跌下水去,幸好堪堪扶住了船边。女人缩在船头不敢动弹,男人惊恐地望着四周,跑到船尾就去找马达的拉拴:“快离开这儿,那条大鳄鱼把我们的同伴全吃了!全吃了……它就在附近。”
就在这个时候,我才看清那个男人长着一张我分外熟悉的面孔,这令我一下子瞠目结舌地愣在那儿,震惊地喃喃念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达——文——希!”
这该是多么巧合,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一件事!我竟然在这里恰巧把达文希给救了!这难道是上天给我的一次赎过的机会吗?
但立即,我又意识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达文希不可能还保持着年轻的模样,为了确认这种想法,我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领,定睛望着他的脸。按照时间来算,他也算是达文希的儿子。女人的年纪则比较大,也许是他的母亲。天哪!
“哗啦啦——”
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我难以形容心中的惊愕与欣喜。可没时间容我吃惊,一阵由远及近的水声直朝我们的船逼袭而来,我和达文希同时抓紧了拉栓,猛地一抽。船头艰难地朝我来时的方向折返,但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船身便砰地发出了一声巨响,好像遭到了重锤的击打,往左一歪,我整个人一下子飞栽进了水里!
该死的!
跌进水里的那一刻,一道三棱新形状的水痕闪电般地朝我直直逼来。我立即展开双翅,冲出水面抱住了附近一棵大树的树干,余光瞥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我身下掠过,那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险些咬到我的双翅尖端。我急忙紧抱住树干,扭头却看见快艇随着一阵马达声急匆匆地朝远处逝去,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嘿!”我爬上树干大喊了一声,意识到他们大概是被鳄鱼与我的样子吓坏了,因此顺从了求生的本能。这没什么奇怪的,情有可原,如果换做是我,在遭受了鳄鱼可怕的袭击之后,大概也会在第一时间选择保命逃走。我叹了口气。惊愕与郁闷依次掠过心头之后,心底接踵而来的却是一种释然。因为这一次我至少确认了达文希还有后人,他的后半生还不算太悲惨。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安排的偿还与弥补。我的心结终于能够放下了。比起这个,眼下的困难根本算不了什么,一只大鳄鱼就能把我困在这儿成为它的猎物吗?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头望了望水面。一道足有四五米长的黑影正静静地蛰伏在死黑的水面上,灯泡大小的幽绿眼睛闪烁着饥饿的光芒,一动不动地窥视着我。
虽然知道它现在咬不到我,我的心底还是不由渗出了一丝丝凉意,感到毛骨悚然。假如这儿只有这一条大鳄鱼还算好办,我可以跳下水去跟它拼速度,我相信我能够把它远远甩在身后。但是如果这里有几条或者上十条,我的处境可就不那么乐观了。
也许我该等到天亮,这里的水也许会退潮……
这样思考的时刻,仿佛是老天爷有意与我开玩笑似的,天际忽然隐隐约约的传来了轰隆一声,没隔上几分钟,豆大的雨滴就透过了树叶的罅隙,夹杂成噩运的气息,纷纷落在我的身上。
“可恶!”我禁不住骂出声来,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正在此时,水中又浮现出几道巨大的黑影来,好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秃鹫般绕着树根盘亘。它们在等待着水涨潮到我所在的高度后,一拥而上把我撕咬成碎片。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快地离开这片丛林,靠近河道,这里迷宫般的地形将会限制我游泳的速度,容易遭受到鳄鱼们的夹击。我这样思考着,小心翼翼地顺着蜿蜒交错的树干,像一只猴子似的在林间穿行,往河道外靠近,只是我的身手远没有那么敏捷,也许比喻成一只浣熊更合适。
我盯着水面挪移身体,步履艰难,如走钢丝,生怕自己一个踩空就掉进鳄鱼们的血盆大口里。没想到亚特兰蒂斯除了那里的王者几乎所向披靡的我,回到了地球之上,还会沦落成一只被围困的猎物,实在讽刺。
我只希望能靠自己尽快摆脱这种境地,别让阿伽雷斯知道,否则他就会像一个严父那样绝不容我有第二次机会独自外出。
沿着树干穿林而过,随着雨势越来越大,我也终于靠近了河道附近。水面此时离我的脚面更近了,假如不是身下的树干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护栏,水中尾随而来的鳄鱼一跃而起便足以咬掉我的下半身。但随着水越涨越高,它们吃到我已经不是难事。我提防着树干间那些较大的空隙,攀到离河道最近的那根延伸出来的树干之上,寻找着一个好位置跳下水。水流此时变得湍急起来,这是件好事。
我必须得跳的离鳄鱼们尽可能的远,然后顺水游向大海,到了海里,鳄鱼们就难以追上我的速度了。
折下附近的一根树干,我踩在身旁的树身上使树叶猛烈地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然后将树干用力掷向了水面。趁着鳄鱼们的扑袭搅得水波四起,我好像一只逃生的树蛙般从林间猛地跃出,扎进了滚滚波流之中,身上立即传来了逼近的水声。
我没有回头,身体一个扑腾,展开双翅像射出的弓弦那般冲向大海,在水面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很快就顺着河流冲到了通往大海的宽阔河口,经过一道水色由深变浅的分界线后,水流开始变得平缓起来,泥沙随汇入大海的水稀释散开。心知鳄鱼们无法在更深的海域中生存,游出一段距离之后,我的神经放松下来,回头望了望。
可就是瞬间,令我汗毛骤然竖立的是,一股水痕竟然急追在我身后,不偏不倚地朝我冲了过来,已经逼得近在咫尺!
我大叫了一声,想要展开双翅却已经来不及,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死神般的黑影已掀开水面扑到我的身前,隐约我似乎看见了一张血盆大口!
在下意识向后缩去的一瞬间,我的身体被牢牢的挟住了。然而没有什么筋骨折裂的剧痛,没有什么骇人的利齿,笼罩住我的是一个伟岸的怀抱,散发着熟悉的令人迷恋的香气。粗韧有力的鱼尾托住我的臀部,带着我游向更广阔的海域,将危险的河口远远甩在身后。
“阿伽雷斯……”我下意识地呼喊了一声,手攀上他精健起伏的背脊。腰被收得紧紧的,我的头贴着那心脏通通狂跳的胸膛,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深嗅了一口他的气息。熟悉的味道冲入鼻腔,就好像灵魂回归体壳,婴儿回到母体,几日压抑的思念终于奔流入海,找到了方向。
不知被阿伽雷斯拥着游出了多远,河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抵达了另一片浅水湾,海水颜色由深入浅,清可见底,底下布满细密的白色沙砾,热带浅海典型的红树林轻柔地拂过我们的身体,大大小小的礁石也多了起来,仿佛一座微型的城区。我四处张望,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烟,整座岛屿寂寂无声,夜雾霭霭,犹如围绕着一层神秘的帷帐。
我们似乎来到了一片无人岛的附近。在亚特兰蒂斯,阿伽雷斯也常常带我单独去那些没什么人鱼踏足的海域,让我们共度美好的二人(鱼)世界,可是回到地球表面,在我们“新婚”之后还是头一次。
仿佛是步向婚床似的,阿伽雷斯将我打横抱起来,穿梭过犹如帘帐般交织的红树林,将我放在一块礁石之上。他趴在我的上方,一双幽亮的眼睛在星空之下俯视着我,我忽然觉得他的神情跟那条鳄鱼有点儿类似,差点笑出声来,但我知道阿伽雷斯也许生着闷气。
我讨好似的咬了咬他薄薄的“生鱼片”耳朵,被他宽阔的蹼爪一下子捧住了后脑勺,湿润的舌头游过我的脸颊,将我重重地舔了一大口。然后他近乎惩罚似的咬住了我的锁骨,又从我的锁骨挪到肩头和腰间,又恶狠狠地朝屁股和大腿挪去,似乎打算在我的全身都留下齿痕,打上他的烙印,那尖锐的獠牙轻轻碾磨着我的皮肉,弄得我又痛又痒。
“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阿伽雷斯?”
在他“凶猛”的攻击下我连忙求饶,岂料他压根没有就这样原谅我的意思,蹼爪压制着我的身体,就势低下头去在我的屁股蛋上来了一口,这次他下口尤其重,我就感觉像被食人鱼袭击了一样,差点从礁石上窜起来,条件反射地用双腿夹住了他的脖子,捂住了几乎要被他一口吞掉的屁股蛋。我摸到那个被要出来的牙印,深得要命,我肯定他把我咬破了皮。仅仅靠双手的力量压根没办法阻拦他不管不顾在我的屁股上胡乱啃咬,简直就是一个拿皮带揍小孩子的长辈。
我拗不过这条大鱼的力气,只能服服帖帖地躺在礁石上,任他在我的屁股蛋上发泄火气。就算我们已经算是老夫老妻(当然,妻子是指阿伽雷斯),这样的行为依然令我有些尴尬。这几年在他的身边,我的身体已经重新长成了一个成年男人(鱼)的模样,长胳膊长腿的,被他这样扛着咬屁股,实在太令人……羞耻了!
该死的,男人要也是有自尊心的!
“放过我的屁股吧,你这混蛋!”我忍不住郁闷地埋怨起来,声音却在阿伽雷斯从双腿间抬起头来盯着我的那一刻软了下去,我望着夜色里阿伽雷斯充满幽怨的眼睛,嘟囔道,“我知错了……”
“你不跟我说一声就离开,德萨罗……”阿伽雷斯摆动鱼尾立起身子,水花哗地溅在我的头上,正如我所感觉到的他发泄出的怒火。上方他身躯的阴影笼罩着我,压抑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你粗韧的鱼尾犹如铁墙铁壁似的抵着我的腰臀,使我的身体好像龙虾似的弯折在他的怀抱里。
阿伽雷斯真的相当生气,从他的眼神之中我能确定这种生气程度不亚于之前他任何一次发怒,这不是光靠咬我的屁股就能解决的。我并不怀疑我会因此缩小我自由行动的范围,就像之前,他派了整整一个母巢的幼种跟随我,弄得我就像是一大块鱼饵似的,屁股后面随时随地跟着一大波鱼群。我可不希望再增加一个母巢的幼种随从,那样实在太让人崩溃了!
“可……假如我告诉你,你怎么会放我离开呢。”我挑了挑眉,小声争辩道。
“担心你身体里仍然存在的人类基因会招来心怀不轨者,德萨罗,我害怕你再次离开,回不到我身边……”阿伽雷斯顶住我的额头,贴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的沉沉低鸣。
那让我永远闻不腻的香气汩汩涌入口鼻,配合着真挚的情话仿佛一股火流将心头顷刻融化。
我就像传说中被人鱼的歌声蛊惑的水手,晕头转向。骨头都酥得彻彻底底。这几年在阿伽雷斯的爱意的浸泡下,我整个人都已经温顺得不像话,简直像头绵羊。我发誓假如两个时空没有重合,过去的我能看见今天的我,八成会选择将自己一拳打死。
意识到我该主动像这条担惊受怕的大鱼赔罪,我抬起了软了半截的手,用力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嘴唇,主动地吻上了我的爱人(鱼)。拜阿伽雷斯所赐,我的接吻技巧已经相当娴熟,取悦阿伽雷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是难事。可令我意外的是,阿伽雷斯没来应和我,他的嘴唇严丝密合,下巴绷得紧紧的,连蹼爪也没来拥住我,就像尊石雕般岿然不动。
我猜他是存在要我用行动补偿他。就像个赌气的大男孩似的。
我心里有点忍俊不禁,一把扑上去搂住他的腰部,旋身展开背鳍,猝不及防地将他压在礁石上。是的,我现在的确有力量这么干了,我低头盯着他,嘴角得意地弯起来。阿伽雷斯冷冷地盯着我,就好像我冒犯了他一样。但我知道他是装的,他不会介意我主动压着他,并且十分期待。
“你喜欢我这样做,不是吗?干嘛这副表情,我的小美人鱼?”我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我自认为不怀好意的笑容,就好像他当初在实验室里看着我那样。当然我做不到像他那样淫邪小矮人。我捏住他坚硬的下巴,低头一点点凑近他的耳畔,一只手海蛇似的缓慢沿着他的胸腹下滑。
阿伽雷斯仍然一动不动,幽暗的眼睛微微眯着,望着上空,仿佛一位受刑者不为我的刑罚所动,可他急促起来的呼吸节奏与心跳声却泄露了他的身心反应。
我哼了一声,伸出舌头放肆地舔过他微微颤抖的耳朵,从锐利的尖端到耳鼓,一处也不放过,同时,我的手探到了他的鳍膜处的大鳗鱼——好伙计,早就一柱擎天了。我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滑腻腻的柱身,引得身下的鱼尾轻轻一弹,好像被油锅烫到了,而鳗鱼的主人连多看我一眼也没有。我极力憋住笑,低声诱哄,“要怎么样做你才肯消气呢,阿伽雷斯?”
阿伽雷斯的喉头在皮肤下滚动着,发出一声吞咽唾沫的声响,两块坚硬而性感的胸肌随呼吸摇撼着,对于我就形同一种无言的鼓励。
分别了三四天,我的确该好好抚慰并补偿我的娇妻了——虽然该死的被干得注定是我。
我深深嗅了一口他的体味,用手掌轻轻揉按着他挺立的玩意儿,将身体依偎在他的身上,一边弓下背脊,温柔地舔过他的额头、鼻梁与嘴唇,又伸出舌头,沿着他的脖子向胸膛缓缓舔去,像个信徒那般在每一处都虔诚地留下情意,就像他对待我那样,那么认真,那么用尽全力。
尽管阿伽雷斯的精力十分旺盛,但他从未要求我在性爱中为他主动做些什么。似乎他不愿我感到任何的不舒服,总是像个长辈那样尽心尽力地让我享受他给予的甘甜,而我也从来心安理得的依赖着。
该履行一个称职的丈夫的义务了,德萨罗!
低头靠近他的下腹,我的嘴唇已挨到滑腻的鳞膜上方,那高高昂立之物堪堪顶着我的下巴,一股浓烈的荷尔蒙香气直冲鼻腔。
虽然已数次在幻想中做过这件事,可真的要这么做时,我忽然就像面对一大块蛋糕的老鼠版不知所措。在极近的距离下,小阿伽雷斯的形状和构造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呈现在我面前,甚至连本隐藏在包膜里的底部根茎都看得见,强壮的挺立着,两颗阴囊也如饱满的果实般鼓胀。
想到它每次嵌入体内的情形,我便感到口干舌燥起来,下意识抬起头望了望阿伽雷斯。他正在俯视着我,微微眯着眼,眼瞳暗沉沉的,涌动着暧昧的欲求与渴望。他的嘴角甚至戏谑意味地微微勾着,就好像以为我不敢在他的视线下这么干似的。
虽然我和阿伽雷斯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我的老脸仍禁不住一热。我垂下眼皮避开他的视线,一点点凑近那粗大的茎头,它已经亢奋的弹到我的鼻尖了,湿润的黏液溅到我的额头上。
我的脸更烫了,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而阿伽雷斯已挺起腰,用那玩意儿轻轻顶贴着我的鼻梁,一点一点滑下去,又沿着我的唇线缓缓划过,最后犹如一根手指般拨弄我的下巴,仿佛在带着情色的恶趣味味描摹我的面部轮廓。
脸上被他涂满了半透明的黏液,连我的睫毛也耷拉到了下眼睑处。荷尔蒙的腥香好比一整盎司当头浇下的乳酪那么浓郁,我的下身立即可耻地起了反应。
我一动不动的低着头,任由阿伽雷斯欣赏着我的这副模样,直到他似乎终于看够了,用胀大的顶端来撬开我的齿关,犹如一名登堂入室的王者。
顺从地张开嘴唇,我将他高高勃起的性器一点点含进嘴里。
它滑腻腻的,尝起来有种海水的盐味与鱼腥味,没有我想象中那种荷尔蒙的味道,因为它闻起来本该是甜的。它实在太大了,我的嘴必须大大张着才能含下,津液一缕缕地从嘴角溢出来,吞吐它更是不容易的事,我猜我的样子一定笨拙极了。我不好意思抬头看阿伽雷斯,脸上的毛细血管噼里啪啦的爆炸。
我不想承认品尝阿伽雷斯的东西确实令我十分兴奋,而他显然更甚——嘴里的东西顷刻胀大了好几圈,将我的下巴撑得酸胀不已。
似乎是已被我的举动弄得不能自己,阿伽雷斯宽大的蹼爪扶到我的后脑勺上,轻而颤抖的按住我的后颈。
我感到他的腹肌在掌下收缩得紧实极了,像是在极力忍耐不把他整根东西送进我的嘴里。我可没法含住他那样的尺寸,仅仅勉强吞入一半,我便已经感到眼圈发热了,因为他肿胀的龟头顶到了我的上颚。
他的蹼爪挪到我的脸颊上,用指节轻轻抚弄着我的脸颊,这见鬼的温柔令我立刻硬得更厉害了。甜蜜的燥热感犹如发酵似的充斥着心胸,我卖力地吮吸起来,努力想使阿伽雷斯感到最大的快意。淫靡无比的咂咂吸水声自我的唇角溢出,使我本该抛却的羞耻心霎那间反扑回来。
脸发烫得厉害,好像我吞下的是一根燃烧的煤炭,要将我的口腔烧得融掉了。
我闭上眼,用已酥麻掉的舌尖舔弄着阿伽雷斯的起舞,笨拙地吞咽着,就好像啃咬一根硕大的火腿肠,感受他的每根筋络在我的口腔里微微搏动。咸味的汁液从他的马眼里淌得越来越多,被我一滴不漏地吞吃进去。
我拙烂的口交技术是绝难令我的爱人释放的,尽管如此,但我却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
阿伽雷斯将蹼爪嵌进我的发间,仿佛忍无可忍的,轻按住了我的后脑勺,挺腰在我的嘴里小幅度地抽送起来。
身下滑腻的鱼鳞磨蹭着我发硬的乳头与下体,仿佛无数片妖娆的指甲轻轻挠拨,刺激着我最敏感脆弱之处的神经。我浑身颤栗,张开腿夹住阿伽雷斯的尾巴,想要极力配合嘴里的东西进行吞吐,却被它不经意顶到了咽喉,一下子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我本能的抓住他的巨物,从我的嘴里拔离出来,却感到阿伽雷斯猛地一阵痉挛。
眼前白光一晃,温凉的液体瞬间喷薄在我的头面上,使我立时呆在当场。刹那间,我的头发,脸上,颈间,都沾满了阿伽雷斯的精液,没有一处幸免,简直如同一场灾难。它们滴滴答答连串地沿着我的脸颊淌下,耻意混杂着兴奋几如潮涌要将我淹没一般。我猜我的脸一定红得好像一大颗熟透的番茄。
我抬起手不知所措地擦拭着脸上的东西,却被他的蹼爪一把扣住了腕部,将我狠狠地拖上去,紧紧搂入他的怀里。
甚至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嘴唇就被大力堵住,舌头被贪婪疯狂地纠缠着、勾舔着,又急火火地抽离出来,吮咬着我颈项,身下的鱼尾如突然发动的船机般向上一挺,就将尚还因射精而半软不硬的大玩意顶进我的股间小半个头。
“哈……”
猝不及防的刺激我仰起脖子,低喘了一声,小腿却马上落入了一双魔爪里,拎得悬空。身体的重量顷刻全部在臀部,让他还未完全挺立的性器一寸寸深陷进来,好像楔子那般将我自下而上地钉在他身上,紧密结合。
“动一动,德萨罗……你自己主动来承受我……”
阿伽雷斯粗重地在我耳边喘息着,剧烈欺负的胸口仿佛土崩瓦解的城池那般,颠簸着我趴在他身上的上半身。
说着,他将我的双腿扯开,放在他的腰两侧,迫使我不得不坐起身体,在他身上可耻地最大幅度敞开腿根,将自己早已亢奋的玩意完全暴露在他目光之中。我看见自己大腿内侧的肌肉正因体内他重振雄风的东西而淫荡地抽搐着,正如渴望被他碾磨的窄道。
我向后仰起腰部,把手撑在礁岩上,试探性地摆动了一下臀部,便听见噗地一声。阿伽雷斯的性器立即陷得更深了,并毫无偏移地直直顶在我的高潮点上,令我周身一僵,绷直了双腿。射精之感瞬间迫来,我耐不住张大嘴要叫,声音却与性器被身下阿伽雷斯的蹼爪同时攥在掌心,又被他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我咽了口唾沫,重重地喘息起来,顷刻间汗流浃背。
“德萨罗……用力……”阿伽雷斯搂着我的后颈,不容置喙地命令着,夹杂着喘息的声音粗哑而性感,撩得我欲火更甚,却也起了坏心。
我加紧他的东西,故意将屁股抬起几寸,又缓缓地一寸一寸坐下去。粘稠的前列腺液沿着我的股缝连线滑落,仿佛蜘丝马迹般粘附在我的腿根处。这种景象显然对阿伽雷斯极具冲击力,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已经被情欲烧得通红,那模样实在又搞笑又性感。
他的蹼爪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催促我快些动弹,巨大的性器也在体内微微颤动,引得我脆弱的内壁一阵阵地收缩,而他却按兵不动,似乎下定决心要让我主动做到底。
我忍无可忍地低下头抓住他的双耳,将嘴唇狠狠印压上去,扭动臀部在他的身上一下下骑马似的驰骋起来,惹得阿伽雷斯腹肌收紧,爆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吼。
在欢爱中阿伽雷斯向来都是强势主动的一方,他主导着我的所有感官,能够轻而易举地使我缴械。而此刻掌握他的感觉刺激极了,就好像用身体抓着他的缰绳,能感到他的呼吸节奏随着我身体起伏的速度而改变,甚至心脏跳动的频率都被我影响着。
阿伽雷斯对于我来说就像一匹烈马,一开始妄图试探并驾驭他,谁知却骑虎难下,一路被他带着疾驰了这么远,远得回不了头,却心甘情愿。
滴下的汗液与他糅合在厮磨的皮肤之间,唇齿相嵌,呼吸交融。
我既然沉醉在这种感受里,又被身体里不断爆发出的小高潮折磨得够呛。发泄的闸口被堵住,使得快感全部挤压在肠道里,被他重重碾碎成海洛因的粉末,沁入基底里,仿佛在发酵,在沸腾。我的喉头里压抑不住地溢出呻吟来,与阿伽雷斯爆发的低吼相互交融。
夜空与海洋在甜蜜而激烈的交合中仿佛被揉成一片混沌,我眩晕地沉沦在这种溺人的滋味里。
不知道翻来覆去的纠缠了多少个来回,当天际逐渐泛起微光来,阿伽雷斯才终于在我的体内泄身。我精疲力尽地趴在他的怀里,连直起身子射精的力气都不剩,保持着结合的姿势,顶着他的小腹一股一股地流出来。纵横交织的精液仿佛将我们的身体黏合在一起,发出不堪入耳的细小水声。
阿伽雷斯的鱼尾在我腿间轻轻摆动着,舔着我的耳垂,似乎意犹未尽。我刚刚经历过高潮的身体敏感极了,被他稍一刺激就打了个激灵,体内又升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我抬起发抖的手,扣住他在背后不安分的蹼爪,发出沙哑的央求:“阿伽雷斯……首领大人,别、别再继续了……我……唔!”
嘴巴下一秒就被堵了个严实,阿伽雷斯一个翻身就将我压在身下,蹼爪抓住我的小腿,鱼尾重重一挺……
得以从阿伽雷斯无休止的“惩罚”下逃脱,也许我该感谢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谁知道这座小岛竟然是有土著居住的!
当他们看着我们激烈的交合呜哩哇啦地大叫起来时,阿伽雷斯才将我一把拽进了水里,带着我向海底俯冲而去。我紧紧搂着阿伽雷斯的脖子,与他一同穿过海水,归向我们的家园。
我知道,今后无论我身在哪里,我的人鱼都会与我如影随形,我们将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浩渺的大海里,一同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