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哥,轻点儿,轻点儿!”
医务室里,虞了坐在床边呲牙咧嘴仰着脸:“脑花都痛得抽筋了!”
陆邀站在他面前,扔了沾血的棉签,重新拿出一根新的沾上药:“现在知道痛了,刚刚动手时不是挺痛快的?”
虞了苦着脸,小口抽气:“我要不痛快点儿,现在就该沦为全校笑柄了。”
“大家忙着学习,没那么多功夫笑话你。”陆邀托了托他下巴,让他脸再往上抬一些:“何况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不够好笑?”
“现在没事啊。”虞了理所当然:“反正只有你能看见。”
陆邀抬了抬眼,语焉不详:“我看见可以,别人就不行?”
“当然。”虞了晃着腿,笑嘻嘻地:“反正哥哥又不会笑话我,哥哥只会心疼我——嗷!轻轻轻点!”
陆邀扯了扯嘴角,动作放得更轻,嘴上却不饶人:“轻什么,多疼会儿,正好长长记性。”
中途有个学生进来拿东西,估计是同年级哪个班的,招呼了陆邀一声陆哥,拿上东西没做停留很快离开了。
上完药,正好下课铃响。
虞了带着一管已经拆封用过一次的药膏跟陆邀一起回到教室,没想到刚进门,就被一个路过的同学一把拉住,那眼睛探照灯似的滴溜溜就跟他脸上转。
“我去,真咬开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同学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门口还是讲台,眼神全往他脸上飘,个个噌噌的就差发光了。
虞了一脸懵逼:“什么咬开了?”
沈宇抱着一摞书进来,恰好听见,飞快放下书仔细去看瞅虞了,大惊:“都流血了,陆哥,你也太狠了!”
陆邀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直接回了座位。
虞了不理解:“关陆哥什么事,是我自己弄的,跟他没关系啊。”
沈宇一脸狐疑:“你自己弄的?不是被陆哥咬的?”
沈宇此刻就是在场诸位的嘴替,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于是个个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背地早暗戳戳竖起小耳朵就等着听当事人怎么回答。
虞了一时啼笑皆非:“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我就是体测完那会儿吃雪糕粘住扯到了而已。”
喔,破案了。
真相听起来果然就是不如谣言刺激。
不如不听。
大家如同泄气的皮球一哄而散,沈宇嘿嘿道了个歉,溜出去继续搬书去了。
虞了回到位置,把刚听到的离谱谣言分享给陆邀,乐呵道:“你说他们想啥呢?我又没惹你,不对,我就是惹了你了,你也不可能就上嘴咬我啊。”
陆邀:“是么,那你觉得怎么样我才能上嘴咬你?”
“怎么样也不能啊,哪有咬……”
虞了好像反应过来了,声音逐渐消失。
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这群人,不知道一天到晚瞎想什么,果然还是作业太少,啧,奇怪,我卷子呢……”
故作镇定的口吻,眼睛却不敢再坦坦荡荡看陆邀了,埋低了脑袋在抽屉里努力翻着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试卷。
陆邀看出他不自在的躲闪,目光一偏,不声不响落在他耳朵和后颈。
可能虞了自己都不知道,那里已经红成一片了。
从萱中到陆邀家开车也就10来分钟,除了最开始几天司机接送他们,后面几乎都是陆邀骑自行车带虞了。
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在学校里头又是同桌,真跟别在裤腰带上没什么区别了。
虞了没有上论坛上贴吧的爱好,连账号都没有,萱中贴吧里把他和陆邀拉郎配传得有声有色的事,还是学期即将过半时,他从前同桌那里得知的。
同桌:【/链接】
同桌:【看在两年同窗,我还给你抄过无数次数学作业的份儿上,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你新同桌是不是已经成了?】
虞了点开链接,退出链接。
虞了:【并没有,想什么呢,早说了贴吧上全是谣传了,你还信?】
同桌:【拜托,我也不想信,可是人家有图有真相啊,我就感觉事实都摆在我面前了你知道吧,不然你也拿出点儿什么证据来反驳一下?】
虞了:【我拿什么证据?】
同桌:【emmm你同桌那365个女朋友的花名册?一个也行。】
虞了:【说多少遍,他没女朋友!】
同桌:【行行行,没有就没有,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同桌:【我也不是不支持你们在一起,主要校霸群体多少有点儿牵扯不清的江湖恩怨,我怕你受到牵连懂伐?】
虞了:【什么江湖恩怨?】
同桌:【芜中那几个天天在学校后门干群架的事你忘了?难不成你新同桌全靠以德服人,一架没打就能坐上校霸宝座?】
有点儿道理。
主要陆邀太佛了,不争不抢不内卷,不打不骂不闹事,做什么总是懒懒散散的,以至于他已经完全忘记他还有萱中校霸这层身份在。
这位可是曾经传言当得南街一爹,三千小弟遍布萱城,力大无穷到可以举起喷泉池里的雕塑做下蹲的大人物!
虽然很明显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仍旧足以说明陆邀萱中一霸的形象有多深入人心。
不过虞了实在有点儿想象不出来陆邀打架的模样,不提也就罢了,如今提起来,他就忍不住对陆邀曾经那些江湖恩怨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佛?”沈宇连连摆手:“陆哥那是佛吗?分明就是无敌最寂寞好吧?打架没人打得过,成绩也没人比得过,都站金字塔最尖尖上无欲无求了,除了躺平还能干嘛?”
沈宇说了一大堆,而虞了的关注重点只在一个:“陆哥打架真的很厉害?”
沈宇:“那必须啊,一拳撂倒一个,绝对不夸张。”
虞了:“挨了揍的人不会回来寻仇?”
沈宇:“以前会,不过自从陆哥几次把带了帮手回来寻仇的人干干净净又揍趴之后,就没人敢再找上门了。”
虞了:“这么酷!”
沈宇得意:“那当然,萱中之光不是白叫的好吧?”
虞了竖起敬佩的大拇指,并且在下午放学时,坐在校霸自行车后座上把新同桌的光辉史无私分享给了老同桌。
虞了:【怎么样,牛逼不?】
同桌:【牛逼/大拇指】
虞了:【/叉腰/墨镜】
同桌:【牛逼是牛逼,但是你这一副炫耀所有物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你在得意什么?】
虞了:【……有吗?】
同桌:【没有吗???】
虞了答不上来,所以他选择单方面终止聊天。
正好到了红绿灯路口,陆邀在刹车之前提醒虞了坐稳。
虞了单手搂紧陆邀,收起手机一抬头,就看见斜对面路灯底下站着几个叼着烟的小混混正面色不善朝这边儿看。
虞了勾了勾陆邀:“哥,看那边儿。”
陆邀抬眼望过去。
虞了今天刚听完江湖恩怨史,有点儿上头:“他们好像在看我们啊,陆哥,你看是不是你老仇人?”
陆邀嗯了一声。
虞了惊讶:“还真是?”
陆邀:“他们之前在网吧楼下收保护费,收到我头上时被我揍过几次。”
虞了:“几次?”
陆邀:“黄毛那个,找了几次帮手。”
“喔。”虞了知道了:“原来沈宇说的寻仇不成反被揍的就是他们啊……”
陆邀没听清,偏过头:“什么?”
“没什么。”虞了崇拜地抱紧陆邀:“哥,你太牛了,有空教教我呗?”
绿灯亮了,陆邀拨了下铃铛,骑过马路:“教你什么,打架?”
虞了:“是啊。”
陆邀:“你想揍谁?”
虞了:“一定得想揍谁才能学?”
陆邀:“不揍人你学什么打架。”
虞了:“那就……万一回头我去上网被人收保护费?”
陆邀:“当我死的?”
虞了:“……”
期中考之后一个星期,陆邀因为竞赛的事被竞赛组老师频繁叫走,好几次放学班里人都走光了,虞了一个人留在教室写完了一张理综卷的选择题,陆邀才被放回来。
陆邀好几次提过让虞了骑他的车先回去,虞了倒是觉得多等一会儿无所谓,都是做作业,在家里还是在教室对他来说都一样。
下午最后一节是化学,下课铃还没响,虞了就看见有竞赛小组的人在门口等着了。
“我今天不在教室等你啦。”
虞了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功夫跟陆邀小声递话:“我去侧门那家店买个耳机,估计得选一会儿,你好了直接过来找我,我在门口等你。”
陆邀:“嗯,结束了给你发消息。”
虞了贴着桌面给他比了个ok,下课两人分头行头,陆邀去竞赛小组的临时办公室,虞了直奔侧门耳机店。
他带来的那副蓝牙耳机不知道被棉花玩儿到哪里去了,就打算买个有线的暂时用用,免得又被棉花叼着到处跑。
刚放学店里人还挺多,他估摸着陆邀平时结束的时间,挑里能有十来分钟,付钱时店里学生已经所剩无几了。
外头行道树下有长椅,他拆着耳机包装往外走,打算去那儿坐着等。
不料刚下台阶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叼着烟的男生拦住了去路。
虞了拆包装的动作没停:“有事?”
男生哼哼两声,冲他背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头看。
虞了转过身,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头熟悉的黄毛。
其实也不算熟悉,就前段时间过红绿灯路口时远远瞧见过,陆邀随口的一句黄毛让他印象很深刻,看见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对方是谁——
传闻中因为在网吧楼下收保护费被陆邀揍了好几次的小混混。
江湖寻仇?
难不成还真给前同桌说中了?
黄毛扯着嘴角一开口就肯定了虞了的猜想:“可以啊,盯了这么久,总算是让老子抓着一会落单的了。”
“我没惹你。”虞了冷静道。
黄毛抱着手臂:“啊对,你是没惹我,可你那个跟你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惹我了啊,你不知道?”
“知道。”虞了逻辑很清晰:“所以你是被我好兄弟揍了很多次,又因为实力不允许揍不回去,就想挑个软柿子捏,在我这儿把场子找回来?”
黄毛:“……”
黄毛:“会不会说话,找抽是吧?!”
虞了:“我会说话你今天就不抽我了?”
“靠!”黄毛破口骂了一句,将烟头掷在地上:“老子跟你费个屁的话,找场子就找场子了,今天这顿揍你必须挨,耶稣来了都救不了你!”
虞了真诚道:“我的建议是你今天最好别揍我,不然你要倒霉。”
“老子锤人从来不挑日子。”
黄毛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走向虞了:“怎么,仗着陆邀那小子会给你报仇是吧?也不想想萱城这么大,他回头上哪儿找人——艹,谁!”
“你人不就在这儿么,需要我上哪找?”
陆邀扼住他的后颈,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黄毛脸色骤然变了:“陆邀?!你他妈打哪儿冒出来的!”
虞了:“我给过你建议了,你不听。”
黄毛兄弟看见陆邀第一眼就怂了。
虞了就在他跟前不过两三步,看着兄弟被人拎小鸡仔似的捏在手里,脚底下生了根,愣是不敢动虞了一下。
“想知道?可以,过来咱们慢慢说。”
陆邀拖着涨红了脸的黄毛的后衣领径直往旁边巷子里走,路过虞了时随口留了一句:“在这等我。”
虞了乖乖点头,目送黄毛兄弟一脸痛苦地追进巷子里,往前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淡定掏出手机开始体验新耳机音质。
一首歌还没结束,陆邀回来了。
“走吧。”他从后面按了一把虞了脑袋顶:“回去了。”
“哦。”虞了收好东西站起来,回头看见陆邀脸上一块儿擦伤,顿住,脸皱成一团:“不是吧,你怎么还挂彩了?”
陆邀将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一点儿也看不出刚揍完人的模样:“墙边有截突起的竹竿,没注意,擦到了。”
虞了默了默:“他们走了吗?”
陆邀:“没。”
虞了立刻抬脚:“我去看看。”
陆邀勾住他的书包带:“你看什么?”
虞了:“我看能不能补两脚。”
“再补人就没了。”陆邀勾着唇角细微一点弧度,直接捞过他肩膀往回走:“不早了,先回家吃饭。”
虞了担心陆夫人问起来不好解释,一路上给陆邀想了好几个理由,结果一个没用上,陆邀一句“不小心擦到”就轻松蒙混过去了。
提心吊胆生怕陆夫人追问的虞了看得目瞪狗呆。
“阿姨也太信任你了。”
晚饭后回了房间,虞了边帮陆邀上药边啧啧称奇:“这么明显的敷衍,居然什么都没问。”
陆邀不置可否。
虞了想到了那个黄毛混混:“这是你第几回揍他了?”
陆邀:“四吧,记不清了。”
虞了:“这么多?他也是头铁,这样了还敢来惹你,是我就夹着尾巴藏好,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不挨揍才是王道。”
陆邀:“放心,他以后不敢来了。”
虞了:“你威胁他了?”
“差不多。”陆邀掀着眼皮看他:“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虞了笑着:“就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你的人,企图对我打击报复还未遂?得了吧,有问题的是他们又不是你,我才没那么不讲理。”
陆邀默了两秒,慢吞吞重复了其中三个字:“我的人?”
虞了:“啊,不是吗?”
陆邀没应声,虞了抬起头,对他意味不明的目光时,表情忽地一滞。
他发誓,他刚刚说的时候真的就是怀着很单纯的熟人抱团心态,脱口而出,完全没有多考虑什么。
但是当这个词被单独拎出来一重复,一强调,咂巴几下,忽然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味道。
虞了一时哑然,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愣愣看着陆邀,手也停在了半空,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
“怎么了。”陆邀静静看着他。
虞了眼神闪烁着移开:“没,我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陆邀嗯了一声:“知道,没说你说的不对。”
虞了:“……”
陆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虞了接下来的动作:“涂完了?”
“没,还差一点儿。”虞了两指撇断棉签,换了一根新的继续上药。
房间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气氛却不知怎么,转变得跟刚刚有些不一样了。
虞了垂着眼,努力想让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陆邀的伤处,可是余光总是无法忽略陆邀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对方呼吸的存在感忽然变得特别强。
还有那句“你的人”,总在他脑袋里晃啊晃,晃得他思绪乱作一团。
陆邀说没说他说的不对,意思是承认他是他的人这个说法了?
所以这个“你的人”,是多想之前的人,还是,多想之后的人?
陆邀看着他细微颤动的睫毛:“紧张什么?”
“我不知道。”
虞了自己思索无果,抬眸望进陆邀的眼睛,处于近乎依赖的信任,他把自己的问题直白地抛给了他:“我现在心跳有点儿快,这是正常的吗?”
陆邀眼神一闪,又见虞了抿直了嘴角,好像忽然后悔了,不大确定地自语:“这是可以说的吧?”
他肉眼可见的更紧张了,给药膏盖盖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陆邀握住他的手腕,想说什么,陆星星在楼下的喊声隐约传来,在叫他们下楼吃水果。
虞了如蒙大赦,微微睁大的双眼望向陆邀:“妹妹是在叫我们?”
陆邀精准捕捉到他眼底走投无路的求助,慢慢松了手,点点头:“嗯,下去吧。”
虞了立刻放下药膏起身下楼。
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离开了门口,陆邀方才收回目光去看桌上的药膏。
盖子还是没有盖上,都快滚到键盘后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