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木得到了一张属于他的电梯卡。
由于他喜欢拿到以后就一直去玩电梯,应知节让他在家的时候把卡放在玄关的架子上。
获得权力的时候,他不知道失去是这样令人痛心。
舒书木只好怏怏地去洗澡。
应知节居然还站在浴室外面,过几分钟就敲一下门,舒书木不回应,他就要转开门把手进来。
舒书木严正声明:“我不是断了手脚生活不能自理,我会洗澡!”
把应知节赶走以后,他终于放松了一些,把自己连带着半个脑袋都埋进热水里,只露出鼻子来呼吸,重新思考着自家的处境。
有人帮他,那肯定比他自己一个人干要强,而且应知节还变得这么好说话,要是早知道应知节不会嘲笑讽刺他,还对这么热心肠,他说不定就自己告诉他了。
难道怀孕就跟掏耳朵一样,掏耳朵的时候,别人不能轻易打扰;怀孕的时候,别人不能冷眼旁观。这是什么真理吗。
而且应知节能帮的忙肯定比一般人要多,他说能搞到证明打掉这个孩子,那就肯定可以。
舒书木第一万零一次摸过自己的肚子,他感觉肚皮都被摸光滑了。其实不特别注意的话,就像吃饱了一样,只是凸起了一点点。但是知道里面是一个已经好几个月的小孩,这个小小的弧度就让舒书木难以忽视。
他甚至想把它留下来。
无论怎么说,这就是他的小孩。就算以后他在更合适的时间,和更合适的人有了其他的宝宝,也不能改变这是他第一个小孩的事实。
要是它不是在这种时候来的就好了。或者他也像那几个男的这么有钱也好,那岂不是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起码不担心小孩的基本生活,有人照顾,也能请人辅导功课。
当然,舒书木也要好好培养它。他能一边背着舒小可在田里割草,就能一边拿高绩点养这个小孩长大。有他的基因,还有他卓越的教育方式,这个小孩以后肯定比他还有出息。
可惜没那么多假如,现在就是他没钱又没闲,两不沾。
舒书木拍了拍肚子。它真倒霉,像他小时候养的第一只鸭子,那时候他太小,又没有经验,看它走得慢又不好好吃东西,就去抓它,不知道鸭子是生病了。
等鸭子奄奄一息了,他才哭着去找大人。
舒书木来报,说富贵不动弹了,仰着肚皮躺在地上,毛都灰了。
他娘问,谁是富贵?
舒书木说是鸭子。
他娘说他真是傻,怎么给鸭起这么大的名字,命压不住名,当然被阎罗王收走了。
舒书木深以为然。所以他妹妹的名字叫小可,小可即可,不求富贵。
这个小孩要是想活下来,起码也得有个镇得住命的名字。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舒小盆很不错。
盆可以装很多东西,人人都需要,简单便宜,但又踏实可靠。
舒书木慢悠悠地推敲品味着,一边涂沐浴露,涂到一半他突然僵住了。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他给肚子里这个小孩起了名字。
养东西,特别是不易存活的,最忌起名。富贵死了以后他哭得昏天黑地,后来养鸭子再也没起过名字。也不是没有夭折的小鸭子,他都没怎么上心只是心疼钱。可是谁家养鸭子能保证一只不死,都是正常的,那就没什么值得伤心。
跟几个傻逼男的睡了几觉,有小孩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应该打掉,也没什么值得伤心的,毕竟不打掉对自己、对小孩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现在肚子里不仅仅是一个破坏他稳定生活的意外了,是舒小盆。
舒小盆可能活泼,可能安静,可能喜欢橘黄色,可能讨厌吃青椒,可能在课间跟朋友谈论诗人怀才不遇,可能在春日跟爱人爬上著名雪山。
但是只要他在舒小盆还未成型的时候,把可能的开始掐掉,那这一切就都变成了不可能。
而舒书木从此以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过着舒小盆可能过的一生。
*
舒书木磨磨蹭蹭地来到了应知节房间门口。
其实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客房睡,毕竟这里房间那么多,而且他肚子里也不是应知节的小孩,跟他睡在一起挺奇怪的,好像应知节脑袋上特别郁郁葱葱。
但是他洗澡时想了太多,心里很不得劲,不想一个人待着。
应知节在书桌上看文件,头也没抬。
舒书木明目张胆地走了进去,悄没声地钻进了被子里面。
他刚把自己当作一具尸体般躺平,被子就被人掀开了。
应知节语气淡淡:“别把自己闷在里面。”
舒书木想反趴在床上,让应知节无法对抗地心引力把床掀开。
但是他刚转过身来,就发觉这个姿势会把肚子也压在下面。
说不定会把舒小盆压坏。
怀小孩真的是太麻烦,现在才四个月,之后要面对的麻烦还数不胜数。
他想到这里头都大了,又把被子盖上来抗议。
应知节没有来强行扯被子,他转身收拾了文件,然后把房间的灯关了,睡在了舒书木的另一边。
这是不管他,要直接睡觉的意思。
舒书木躺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压了半个身体在应知节身上。
应知节忍他从前所不能忍,只是问:“为什么压着肚子,觉得讨厌?”
“不是讨厌。”舒书木闷声闷气地说,“我只是觉得很麻烦。”
“不会很麻烦。明天去医院检查,医生会知道怎么做最好,你只要听话,很快就可以解决。”
黑暗中,应知节的声音依然那么沉稳,好像天塌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舒书木说:“不是打掉很麻烦……是这件事本身就很麻烦!”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话说得莫名其妙,可是应知节听懂了。
“你想要留下它?”
舒书木不敢承认,他含糊地说:“就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它都这么大了,还会动,我给它……”
我给它起了很好的名字。
但是舒书木却不好意思说下去,因为这些理由好像都不足以支撑这个小孩诞生。
他只是在做梦,生下来一点也不现实。跟应知节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应知节又没当过爸,肚子里这个小孩也不是他的。他肯帮忙找医生、开证明,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其实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应知节说:“如果你想好了,那就生下来。”
“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简单,这可是人的一辈子。”舒书木还笑了一下,虽然他心里也不轻松,只是觉得说起来比较滑稽罢了。
应知节把他轻轻翻过来抱着,他说:“舒书木,一辈子不会很难。”
他亲在舒书木的鼻子上。
在温暖的被子里,两个人贴得很近的时候,好像其他的全部都被隔在外面了。
应知节只能说到这里。不过这就已经够了,他本来也没有一定要舒书木有多明白,或者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舒书木是很笨的,谁要是喜欢他,他也会有点喜欢谁;他对谁都有点喜欢,也就等于谁都不喜欢。
应知节能要求他什么呢,要他永远保持理智,永远聪慧机敏,永远一心一意地爱人吗。
世界上有那么多优秀的人,选谁不比改变舒书木简单,喜欢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可以有一百万个理由。
可是谁也不是舒书木,喜欢舒书木不用找那么多理由。
他只想要他不要一个人,在窄小的房间里面抱着肚子难过。
应知节的普世哲语让舒书木犯困,他没有细想。但是应知节抱着他亲他,轻声对他说话,这他知道,是很喜欢他的意思。
睡着之前他什么也没有思考,他发现身体不对劲以后,难得睡得这么好。
*
早上醒来,舒书木往右边靠了靠,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毛。他以为是毛毯,还揉了两下,毛毯动了起来,他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坐姿优雅的猫。
舒书木大惊:“应知节,你咋变成猫了!”
应知节端了杯水进来:“那是四百。”
四百翘着尾巴在舒书木身上闻来闻去,最后在他腿边倒了下来,靠着他躺下了。
舒书木摸它的屁股,它叫了两声,听起来不是很乐意,但是并没有离开。
应知节没有让他跟猫玩很久,让他起床吃饭,下午要带他去检查。
舒书木吃饭的时候也要抱着猫:“上次我每个房间都看过,怎么没见到它?”
“它会躲起来。”应知节按住了他给猫喂粥的手,“赶紧吃,不要玩食物,也不要玩猫。”
今天出门的时候,街上已经有些过年的气息,一些商铺已经关门放假,坚持营业的也有很多贴上了春联。路上的车辆似乎也变少了。
不过医院门口的人却永远那么多,应知节没有带他排队,而是专门去33楼的办公室见了一位医生。她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头发花白,眉目很是慈祥,叫应知节“小节”,看舒书木的眼神跟舒书木的二姨一样和蔼。
舒书木总觉得她眼熟,听吩咐下楼做检查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在教科书上面见过这个老人,记得是有卓越贡献的专家。
他又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感觉把指甲尖都查透了,医生说的一些东西他没有听懂,刚要拿笔记,边上的严护士给他展示了自己制作的笔记和表格,表示会每天关照他的,让他放心。
舒书木有点紧张:“要住院吗?”
严护士恭恭敬敬地表示,不用,她不是医院的员工,是被聘请来的,在之后的日子会每天上门照顾,让他只有在必要的时候需要上医院来。
舒书木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熊猫,有一堆人围着他忙活,他咳嗽一声眼睛多眨两下,都要被记录下来。
好不容易全部弄完,太阳都快下山了,应知节被老专家叫去谈话,舒书木一个人坐在检查用床上面,看严护士给他做的精简版说明。
正努力学习,他的电话响了。
舒小可魔音灌耳,上来就叫:“舒书木!这都几号啦,你怎么还没回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今年恐怕是没办法回家过年了。别的都是其次,他确实有点想家,想闹哄哄的舒小可。
他扯了个谎:“哥在城里赚钱呢,过年那赚的才多,今年可能回不去了,到时候发工资了给你寄钱回来买衣服。暑假肯定回来,你在家要听话,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舒小可哼了一声:“那你别回来了,我有新哥了!”
舒书木不吃她这一套激将法:“怎么,把你卖给别人家了?那你可得少吃点,小心再被卖掉。”
舒小可“呸”了一声:“卖你都不卖我!你同学来家里了你不知道吗,他说来看你的,等你回来一起过年,你不回来了他怎么办。现在娘已经把他当亲儿子一样了,你过年不回家她都不管,只有我来给你通风报信。”
“什么?”舒书木愣了一下,“谁去家里了?”
一说到同学,他想到的就是向家骏,但向家骏只要脑子正常,就不可能跑到他家里去过年,会不会是搞错了?而且听到他娘都当亲儿子一样,他都怀疑是不是骗子。可是那么穷的家里,骗子图啥,不会要拐卖舒小可吧!
舒书木越想越害怕:“我没有同学要去家里,那是骗子!你叫爸妈也小心,我马上回来。”
舒小可听起来很疑惑,似乎不知道该相信谁好了:“关衔哥是骗子?可是他带了好多东西来,还每天干一大堆活,会有这样的骗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