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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实体番外二 降落

心眼 北南 3010 2025-01-18 21:41:22

考试周结束,校园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清下来,各学院的师生放假离校,负责打扫的工人也陆续停工。

北京的冬季本就颓败,人去楼空,枯叶堆积,到处一片萧索。研究生宿舍相对好些,尤其是研二、研三的楼层,一部分学生忙于课业和实习仍在忙碌地打转。

乔苑林已经两个寒假没有回家了,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况且是春节,不过他跟乔文渊一直冷战不休,决出胜负之前不见也罢。

这学期他在一家报社实习,名义上是小编,实际上七零八碎的事情都能使唤他。他也乐意,毕竟是在他喜欢的新闻部门工作。

舍友们订好了归家的车票,提醒他早做准备,春运一票难求。他点点头,满心放在修改三遍的采访纲要上。

伦敦时间,凌晨两点。

漆红的公寓门关上时会“嘎吱”作响,暴露它存在的年头。房东愿意换一扇新的,但梁承说无所谓。他每次回来听见这一声,便会想起大洋彼岸的一片旧巷、一幢小楼,以及一扇也会“嘎吱”轻响的屋门。

好像也会有一道声音迎接他,笑眯眯地说:“梁承,你回来啦。”

黑灯躺在床上,梁承深陷于鹅绒被褥里,闭上眼,这是他每天唯一放松的时刻。从狼狈的二十岁走到如今,念书、留学、从医,用辛苦形容实在太过轻描淡写。

他习惯了伦敦的天气,练就了一口纯正的英伦腔调,履历优越得足够令人羡慕,生活早已渐人佳境,可他依然觉得英国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乔苑林跑了一天采访,下午回报社整理稿件。几名正式员工在聊放假事宜,说到陪孩子参加国外冬令营,好贵的,要花掉一大半年终奖。

乔苑林想起一点十六岁时的往事,他读昂贵的私立高中,考SAT,全副武装准备出国念书,在夏天就计划好年底参加冬令营,去英国游学。

他为此骗人,提前过了一个假生日。

最终那一年的寒假他哪里都没去,给乔文渊省了钱,却挨了一顿骂。他关在房间里上网,孜孜不倦地浏览北京的高校信息。

梁承不喜欢在健身房里运动,器械不如风景好看。他沿街跑了一小时,下起雨来,正好躲进必经的中餐厅。

老板约翰是四川人,来伦敦二十几年了,熟记每一位常来的亚洲面孔。他向梁承笑笑,说:“今天还吃宫保鸡丁?”

店里有双份菜单,一份给外国人的改良口味,一份是地道的川味。梁承常点的菜是宫保鸡丁,他几乎每周都来吃。

他吃的时候就会想,长林街附近的老胡川菜还在经营吗?这些年有没有涨价?

某个小吃货……不对,二十三岁了,长大成人了……那长高了多少?身上是否添了点肉?吃东西还细嚼慢咽磨人耐性吗?

梁承无意地夹起一个辣椒,舌尖辣痛,才回了神。

乔苑林的药快吃完了,他换乘三次地铁去了一家很远的医院。

他每次开一个月的药量,下一次换不同的医院挂号。要不是北京的医院多,还不够他这几年折腾的。

周末人不多,他顺便做了身体检查,等结果需要大半天时间。他在心外科踱步,看墙上张贴的医生介绍牌。

逛完心外科,他去别的楼层视察,内科、外科、骨科、眼科,连整形外科也瞅了瞅。余光瞥见一个“梁”字,他退返抬头,看见一个专家交流成果的公告。

啊,梁院长。

那不至于……乔苑林压了压口罩,开始寻思下个月拿药换哪家医院。

梁承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国内的短信,发信人是贺婕。

离开平海前,梁承曾悄悄去妇幼保健院,往意见箱塞了一张字条,希望贺医生开始新的生活。

贺婕认出他的笔迹,如何也放不下,后来找程立业问他的消息,可他早就跑得远远的了。辗转近一年,贺婕终于联系到他,又哭又笑,始终自称是“妈妈”。

梁承是真的不想让贺婕给他当妈了,他希望贺婕就做她自己,做一个没负担、可以肆意爱恨的女人。

短信里,贺婕问他是否回国过年,尾句藏着含蓄的暗示:我要迎接新生活了。

梁承猜她有欢欣,亦有紧张,他不善于鼓励或安慰,斟酌片刻又收到第二条信息,贺婕又问了一遍,会回来吗?

平海,那么遥远,他曾说再也不会回去。

他也曾在那里拥有一段新生活。

北京国际机场,乔苑林来接一位国际新闻记者,对方常驻南美洲,回国一周公干,答应接受报社的专题访问。

春运盛况名不虚传,乔苑林站在如沸的人潮里,错过两通来电,第一通是乔文渊打来的,第二通是王芮之打来的。

他回拨给老太太,老太太不意外地催他回家,前两年他没回去,老太太说“事不过三”,大概认为他在辛酸北漂,那语气心疼得要抹眼泪了。

他忙哄,挂线后没给乔文渊打回去,乔文渊也没再打过来。至于回家,他还没作好决定。

乔苑林接到的记者三十多岁,很精神干练,他帮忙推行李车。人家看他白白净净,瘦瘦高高,一副俊书生样,便没好意思使唤他。

他觉得不好意思,主动买了热咖啡,真诚地说:“张先生,您的报道我都看过,探访塔巴廷加那一次太惊心动魄了。”

聊过一会儿,张先生问:“你毕业了吗?”

“明年毕业。”乔苑林回答。

张先生说:“在北京的话,待在报社不如去电视台。”

乔苑林道:“我一定会当新闻记者的,但是没想好要不要留在北京。”

张先生诧异地看他,大多数优秀的年轻人都雄心勃勃地想在北京一展宏图,他没料到乔苑林却在犹豫,问:“你是哪里人?”

乔苑林说:“平海。”

说出这两个字,他忽然有一些想家。

希思罗机场出发的国际航班顺利抵达北京,梁承在机舱久坐近十个小时,双腿发沉,在转机等候的空当闲逛。

他进了一家特产商店,包装花花绿绿的零食居多,每样都挑了点,一边挑一边琢磨买了给谁吃。他自己不爱吃,朋友嘛,都没联系,贺婕呢,也很少吃乱七八糟的。

他没琢磨出结果,却又拿了一盒蛋黄酥。

旁边有两名外国人,说的是法语,梁承居然听懂了三两句。只怪从前乔苑林每天背法语单词,赖在他房里听广播,让他耳濡目染。

他忽然有个想法,乔苑林会不会没去英国,去了法国?

怎么说变就变?小屁孩儿也太儿戏了吧。

“飞往平海市的航班即将登机。”

乔苑林走出航站楼前听见这一句广播,迎面是天寒地冻。张先生上了车,司机往后备厢搬行李,他杵在副驾驶门外,掏出手机,指尖抖着订了回家的机票。

“您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

梁承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等待引擎下一刻的轰鸣。

快递已经停了,乔苑林只能亲自拽着行李出发。乔文渊没再打来,想必那天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也许只是不小心按错了而已。

他抵触见到乔文渊,完全没准备好和对方在同一屋檐下共处。他很想念王芮之,但王芮之和林成碧一起过年,她们早有新的家庭

在回平海的路上,乔苑林生出一种无家可归的孤独感。

梁承下榻的酒店位于繁华的商业中心,临窗俯瞰可以将一大半平海收于眼底,然而他恐高,只消一眼便拉上了窗帘。

他离开这座城市太久了,其间变化万千,有不认识的新建筑、不了解的新政策,连城市一卡通都从蓝色变成了绿色。

烟蒂积了半只水晶烟灰缸,梁承在尼古丁的麻痹下睡着了。他进入重复过千百遍的梦境,然后无一例外地惊醒。

他走到窗边,冷汗涔涔地眺向街区间的橘红灯火,像看见了某个人那一年闷在小仓库里通红的脸颊。

乔苑林一下飞机就遇见了刚回国的亲人,他的表姐姚拂。

两个人差点热泪盈眶,当即紧紧相拥。分开后姚拂还抓着乔苑林的胳膊肘,一路没松开,直接把人押回了自己家。

乔苑林两三年没回来,被姑姑和姑父一通埋怨,他听出心疼多些,靠在沙发上嗑瓜子、吃酥糖,等长辈念叨完毕,没心没肺地问:“今天包什么馅的饺子?”

他爱吃肉的,汁水要足,在学校食堂没吃过满意的。

天黑得早,估计所有人都盼着除夕。乔苑林帮忙贴春联,还有几张复古的红窗花。他透过花枝缝隙望向窗外,一切都缩小了。

街上没多少人,都在家里团圆。

那没有家的人在哪儿,他的鼻息在玻璃窗上弥散开一片雾气。

长林街上的店铺都关了门,梁承插着兜走过,停驻在晚屏巷口。里面那幢小楼换了主人,花哨的旗袍店招牌不见了,楼身显得越发陈旧。

电线杆上剪刀留下的划痕或许还在,天黑看不清楚,梁承在街边立了一会儿,被冷风吹透了才走。

他到德心中学,学校放寒假了,大门紧锁,保安室亮着灯,轮值的保安出来拿外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宁缘街角的若潭医院翻修了门诊大楼,梁承从门口经过,不知道擦身驶人的急救车上是怎样的病患。

人行道上红砖绿树,公交站牌更新了新春贺喜的海报。他在候车长椅上坐下,手指摸上襟前的纽扣,慢慢放空。

“嘭”!烟花猝然炸开在漆黑的天际。

乔苑林拉开窗,仰面欣赏流星般坠落的火舌。

梁承抬起头,独自一人望向夜幕中的缤纷。

乔苑林这一刻决定,他毕业后要回平海。

一两天、一两月找一个人,或等一个人,太匆忙了,梁承要留在这里。

电视上主播说“感谢收看”,乔苑林想,总有一天,他要进平海电视台的新闻中心。

院训镌刻在楼身,仁心若潭,至清至深,梁承按住胸膛,好奇心外科搬到了第几层。

乔苑林自言自语:“我放弃留在北京了,我找不到,我认了。”

“根本没去英国是不是?”梁承苦笑一声,“我回来了,你会在哪儿?”

第七年冬,天涯此时,烟火挥霍到了凌晨。

作者感言

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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