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背后纹路如同活物般生长，蔓延，肌肤沾染上诡丽冷艳的色彩，如同交叠的手指，镜面倒错的折射，倏忽间轻盈风划过，伴随合上的门，失重感充斥身体，轻微摩挲生长声音，天旋地转间视野发黑——
【裴舟陷入了梦境】
“生命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在此之前，我们只要安静的看着，就好了。”
头顶上传来温软的触感，那是手。
妈妈的手。
妈妈在说话。
【那时的裴舟】抬头，眼前，是一株植物幼苗，泥土里，浅淡发白脆生生的颜色，才刚刚破土不久，轻微的一阵气流间，嫩芽簌簌颤抖。
裴舟伸出手，他感受了片刻嫩芽冰凉脆弱的触感，下一秒，小小的手边毫不犹豫施加力道，对于刚刚破土不久的嫩苗来说，三岁的孩子，也是能决定它生死的神。
【那时的裴舟】要清除掉这个生命。
于是，孩子的小手越加用力，用力，眼看就要连根拔起——
“啊！”
被打了。
裴舟睁着眼，望着手背泛起的红肿，和普通孩子不同，他轻轻叫了一声，没有任何哭闹的征兆，低头，两只眼直勾勾的，又无比空洞的望着地面。
“这是杂草，妈妈。”裴舟拉住母亲的衣角。
“爷爷在花盆里种下的郁金香的种子，还没到发芽的时候，杂草是有害的植物，拔掉他，不是更好吗？”
“它不好看吗？”对面问。
裴舟歪头。
“这是爷爷的花盆，爷爷的花，爷爷是花盆的主人，所以它……不属于这里。”
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裴舟的手被握住。
“不过是星球上的一捧土，怎么会有主人呢？种子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我们为此等待着看它破土生长的模样，不是很好嘛？”
“可是……爷爷的郁金香是特殊品种一株比得上一万九千星币，让这野草在这里，便无法创造足够的价值。”
裴舟很小的时候，已经是个精明的数学家了。
对面的声音有一阵停顿，然后才缓缓道。
“没有足够价值……所以，对小舟来说，郁金香是好的品种，这颗小草就是坏的品种？”
裴舟点头：“用星币的价值来衡量，这就是事实。”
“那么，小舟愿意让这颗星球长满金色郁金香，半分杂草也生长不出，你愿意吗？”
裴舟想了想，点了点头。
然后对面再次响起声音。
“可杂草不会自己走开的，只要有泥土，有雨水，一点点阳光，便会扎根生长，一千株，一万株，你都要亲手把它们拔掉吗？”
年幼的裴舟望着花盆，然后，并没有太多思考，他便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会。”
“也许这样爷爷会开心，爷爷开心的话——大家都会好过吧。”
阳光透过树影婆娑散落，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的，裴舟对着自己母亲扬起微笑。
母亲的手，按在头顶的力道，似乎一下子重了起来。
那时候，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裴舟却依旧清楚的记得母亲的笑容。
那是……笑容吧？
微风拂过，休息时间结束了，omega，女人，母亲，对面面容模糊的人起身，牵起了裴舟的手，
“傻孩子，你没听到吗？”
手背上红肿的伤痕越加发烫起来，母亲牵着裴舟的手，指尖深深陷入了裴舟手背掌心的肉里。
呼啦——
裴舟咬牙，他望着自己手背溢出的血珠子，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好痛！
“果然，这个孩子听不到啊。”骨头快要碎掉了。
“妈……吗？什么意思，我不懂啊！"
阴影一步步靠近，omega，女人，母亲，的身影孩子彻底笼罩。
“他们……在哭啊。”
呼——狂风呼啸。
等裴舟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是在病床上。
裴舟摸了摸头顶，他依旧眷念母亲的手心停留在头顶的触感。
他回想起和母亲的时光，他和母亲相处的时光，很少很少，在这之后，会更少吧。
然后，裴舟回想起那双白嫩柔软的手，拿着刀，刺入自己的腹部的触感。
好痛啊。
为什么……妈妈想要杀了我？
郁金香，和小草？
*
不久之后，得益于裴家高超医疗团队，裴舟康复，但在那之后，裴舟再也没有了和那个女人独处的机会。
没有人能说话。
裴舟便只能跑到书房里，文字在说话，但很安静。
“这样低劣的omega，怎么能嫁入裴家？”
“竟然刺杀自己的孩子，那可是个alpha幼崽！多少人想要都求不来——”
“那孩子从小就表现太聪明了，家主特别喜欢他，你说，也许我们这一代斗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家主又也许早就目光放在了下一代身上……”
很早很早，裴舟已经明白了很多事。
妈妈，omega，平民，神经质，生病了。
很多人不喜欢妈妈。
但却喜欢妈妈生出的孩子。
omega能生孩子。
就像到处疯长的野草一样。
这是郁金香和野草。
野草的妈妈，恨着郁金香们。
如同omega仇恨着支配压制他们的alpha般，omega仇恨alpha，即便那个alpha是自己腹中的胎儿。，
“因为是处于社会低位的omega，并且因为生产后陷入了焦虑吗？——”
年轻的天才，望着照片中的母亲，说道。
“妈妈就是妈妈啊！只要让妈妈不是omega，不就行了！”
年幼的裴舟，年轻的裴舟，给自己手背上画了一棵绿色的小草，然后拿起了笔。
这是他一生中少有的把才能发挥到极致的时刻。
三岁的孩子，不过想要握紧母亲的手而已。
不过——
再一次见到母亲，是在墓地前。
那时的裴舟毕竟太年幼了，太慢，太无知，太弱。
哗啦啦，天下雨了。
没再去管长满杂草的花园，裴舟坐在雨棚里，他关于omega研究依旧在初期理论的阶段。
【唐博士】
背着裴世鸣，裴舟联系上了这个人，私密论坛里他曾经跟这个家伙进行过讨论，不过是聊了几句的程度。
毕竟是帝国的科学家，身处联盟的裴舟只能秘密和他研究。
但，通过这个人，裴舟知道更多的事。
【无数的OMEGA们，帝国的omega们，甚至只是alpha们的奴隶】
【联盟的omega们，也同样被基因匹配制度支配】
那些优渥富饶的泥土中，是不会有野草生长的地方，所以他们理所应当的哭泣着，如同妈妈一样。
那时候的裴舟，沉默又阴鸷的小孩，他还没学会假装大人，他带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跃动。
【数据传输中】
即便联盟和帝国那时还交战甚烈，但那份至关重要，甚至能改变世界的研究数据，也被那双稚嫩的小手按下确定键，传输到了星河彼岸。
“把你的研究交给我吧！我发誓，无关帝国和联盟的仇恨！我只是想要帮助那些可怜的omega而已！”
“我的孩子，也有一个是omega啊！难道眼睁睁让成为alpha们的奴隶吗？绝对不行！”
那是一个父亲的发言，裴舟相信了他。
动乱，战火，贝罗耳里星区的战败与动乱，无数场被无情镇压的叛乱。
母亲死后，裴舟交出了那份技术，但，除了带来死亡和鲜血之外，他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好结果。
裴舟失去了和那位唐博士的联系，不久后，他得知了那个人的死讯。
裴世鸣最终还是找上了裴舟，在裴家直系全部在内斗中死亡之后。
“孩子，你的才能是人类的宝藏，但是，你却用他，做了错事。”
傲慢的，恶劣的，可怖又可悲的alpha，裴世鸣，正缓缓用丝巾擦着西装袖口的血，沾血的刀落在裴舟的脚边，泥土里埋着母亲的尸体。
“omega是什么，爷爷？”裴舟发着抖把终端试图把终端藏起来，却再度被命运死死拽住了手臂，动弹不能。
“工具，beta，下等生物，作为我的种，你必须会和我一样傲慢才行啊。”
“让我把你的这段记忆消除吧，从劣等omega身上继承的善良，是你最不需要的东西，裴舟。”
手掌，实验室，脑机，记忆消除。
裴世鸣把裴舟养大了，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恶劣alpha养大，并且最终，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我恨你恨得要死，裴舟！”
“主人，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明明救了我，为什么又要消失……”
“王会一直等待着您，直至宇宙尽头。”
……
……
……
【那么，裴舟阁下！做好赎罪的准备了吗？】
“呃！”
我一下子惊醒，满背冷汗，泪流满面。
“系统！你究竟在搞什么！”
极端的情绪，恐惧，害怕，悔恨一下子充斥在我的心口，但压倒性的是扑面而来的负罪感，我简直像是发作的精神病人般，全身都在发抖。
我极端的后悔，感到罪恶到恶心的地步。
【啊，先说一声，这可不是我的手笔，不过是108位中的某一位，嗯——就是给你画纹身的那位的哈哈！】
【他解除了您的记忆封印，啊，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就像云逸一样，瞬间难受到爆炸？像是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哈哈哈，放宽心，我向您保证，您一定会疯的，也一定会好的！】
【祂】在我的耳边疯狂大笑。
而于此同时，另一种幽远梦幻的声响，在我耳旁呼唤着。
【我们的王，龙族的王，正等待着您，请来吧，快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