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错了。”
伊野怎么可能信这种鬼话,他决定自己验证,径直俯身贴向白川的胸口。但因为力道有些莽撞,白川被撞得往后退了几分,他当即摁住对方的手,一副兄长的口吻道:“不准动。”
咚。咚。咚。
大概是头脑昏沉让伊野的思绪也显得不太冷静了,听到闷重的心跳声时,露出一种挖到宝藏的喜悦,仰头笑得眼睛弯起来。
“小白,被我抓住了吧,你在说谎。”
黑暗中看不清白川的眉眼,只感到他沉默片刻,随后握住自己的手。
“那就当我在说谎吧。”他问,“那你的心跳呢?”
“我的,很平静啊。”
“不信。”
伊野不屑地想说“那你来摸摸看”,下一秒却被搂住腰,紧跟着有颗毛茸茸的脑袋靠上他的胸口。白川的身上散着浅香,冰凉的发丝扫过他的喉结,如涟漪似的掀起连绵不绝的痒。他想往后退,腰被禁锢得很紧。
白川的手从他胳膊底下穿过,宽大的手掌不容逃避地压着他的后背往身体里挤。
这个姿势,暧昧得完全超过了兄弟间该有的距离。
“小,小白…”伊野意识过来不对味,结结巴巴,“那个,我……”
“在面对凯撒和布什·梅华的时候,你的心跳也总是这么平稳吗?”
伊野被他突如其来这个问题搞得脑袋空白半秒:“应该是,是吧。”
他又不喜欢男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心跳加速的时候呢?有过吗?”
伊野努力回想。打架的时候热血偾张是肯定有的,生气的时候大概也会有一点,但他很少有情绪这样激烈的时候。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些奇怪的碎片。好像曾经有过,心跳快得要爆炸的时候。
那是在陌生的房间里,有谁抱紧他,体温发烫,用力舔他的嘴唇。气息交缠得太紧密了,像两条纠缠不休的鱼,还有只手隔着布料不停揉他的腰,喊他“哥哥”。一声又一声。
伊野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毛炸开。
不对不对!那是梦对吧?肯定是梦吧?!
他和白川什么时候这么亲密过了!
白川还放在他背上的手在这一刹那变成比炸弹还恐怖的存在,伊野急忙想躲开,但思绪一滞,又迅速让自己波涛汹涌的情绪镇定回去。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如果是假的,自己不就成了个臆想弟弟的变态?如果是真的——那他不就成流氓了!
这俩性质都很严重啊!
伊野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对于情爱却相当保守,否则也不至于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年,还是个没有碰过女生手的处男。他始终认为爱情是伟大而有力量的,要在最恰当最笃定的时候才能说出口,所有用轻描淡写的言语去许诺别人一生的人,都是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混蛋!
更别说现在,他还疑似跟自己的弟弟亲了嘴巴?哪怕不是亲弟弟也毫无疑问是对伊野人生三观的巨大冲击。这他么的跟变态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也要沦落到成为和布什·梅华一样的人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伊野就想全方位唾骂自己。
这事儿总不能是白川引诱他的吧,肯定是他喝醉了发酒疯。伊野几乎要尖叫了。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白川见他一直沉默,拢在腰间的手收紧。
“我!”伊野差点叫出来,紧急撤回,“我哈哈哈哈…这个问题你问得好奇怪,人活到大肯定会有心跳加速的时候吧!”
他表情狰狞,缓慢从白川的手底下钻出去,边说,“不行了不行了,小白我觉得我病得越来越严重了,要不咱还是早点睡觉吧!睡吧睡吧睡吧!”
白川没动,看他钻出去,然后抓着被子另一边,慢吞吞挪啊挪,爬到床的另一边。
楚河汉界。
这下从冷战变成了马上要分崩离析的夫妻俩。
伊野用被子盖住脸,露出双心虚的眼睛:“你赶紧睡吧。”
求求你了,别看你哥我了。
白川心想:他哥哥好像终于长了回脑子。
“那我睡了。”
他翻身背对着伊野躺下,没有再说话。伊野大喘气,赶紧背对白川转过去,两手紧张地拽住被角。
他只能想起很碎片化的记忆,朦胧,模糊,只记得好烫好热,所以更加不确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但如果是真的。
他后知后觉地摸自己的嘴唇。
白川为什么不推开他呢?
伊野想了一晚上,接近凌晨才沉沉睡去。早晨起来发现病得更严重了,声音沙哑得像含着口砂砾,眼皮重重地下垂,脸颊飞起两抹红。这场生病耗费了他大半精力,早上已经没心思再想他和白川到底是怎么亲的,又具体亲哪了这些。
满脑子就一个想法:赶紧杀光了那群人回宿舍睡觉。
“出事了出事了!你们快看地图!!”
一名队员狂奔冲进客厅,头发里还飘着新下的白雪。
大家迅速点开各自的终端查看电子地图,看到满屏幕大半地点被标记成黄色色块,嘴巴张大得能生吞一个鸭蛋。
“怎么可能!”卡佩眼珠瞪出,“狮翎军校怎么会一夜之间拥有这么多领地?!”
“安德军校全军覆没,鹤心军校也被拿走了三块。”
“他们这届这么强吗?可资料上显示的那群人资质都很一般啊,异军突起了?!”
这群人中在帝明军校时间最长的是埃利亚和卡佩等三年生,但上一届军校联赛发生时他们还未入校,且由于主办场地就在狮翎军校,导致很多细节在后续报道和新闻里全部被掩盖,再加上三年时间过去想要追溯往事格外困难。
他们所知道的,只有狮翎军校在上届联赛被剥夺了参赛资格这件事。
至于真正对内情知晓的,整个比赛里都没多少人。
“再让狮翎军校赢下去,就算我们能打过尤金他们,加起来数量也没有狮翎军校高啊。”
埃利亚关掉终端起身:“所有人五分钟内收拾好东西,向中央区出发。”
大家立马散开回屋整理物资。伊野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收拾好了,肩扛着硕大的战术背包,特意戴上从别墅里搜出来的口罩。
五分钟众人集合,往西北方中央区的方向出发。
路程艰险,风雪也大。行径了将近两个小时后,最前方带队的埃利亚和凯撒倏然停住脚步。
远处白雾里有个红色身影在快速逼近,分不清楚是什么。
“大家小心!”埃利亚扬声。
等那道黑影越来越近,才看清原来是名军校生。制服是白色的,绣着白鹤的图案,但因为满身的血染成了惨烈的红。在白雪皑皑间格外刺目,有队员防备性地立马举起枪械,却看到那名军校生还剩十几米远时,身影在风中一摇,忽然倒了下去。
他们看向对方:“这是,死了?”
不确定,也可能是装死引他们入陷阱的诱饵。
“先去看看。”
埃利亚招呼上几名Alpha,随后看向伊野,担心他状态不好没想叫他,但青年还是来了。
他们谨慎靠近。
那名鹤心军校生死寂般倒在雪里,血顺着四肢洇进地下,肩膀很微弱地发出颤抖,还剩最后一口气牵着命。
不像诱饵,更像崩溃逃命的幸存者。
埃利亚把他翻过来,用手试探气息,确认没死后用力拍他的脸尝试把人唤醒。伊野站在一侧观察这人身上的伤,两只胳膊分别在手臂和肩膀处中了子弹,胸口有刀伤,头发残存着被烧焦过的痕迹,身上的血大多应该都不是他的。
但光是这样,也很难想象他是凭着怎样的意志一路徒步跑到这里来。
“他醒了!”
那名军校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帝明军校的制服,立马想伸手掏出腰里的枪。啪一声,枪被踢开,凯撒抬脚踩住手背上,金眸映着白雪的寒意:“狮翎军校那群人是怎么干掉你们的?”
这句话问得果断而残忍,强迫青年回想起血腥可怕的那一幕。
几乎陡然间,他的眼珠红了,撑着最后几口气歇斯底里怒吼:“那群阴险卑鄙的贱人!杂种!”
“问你话呢!别说这些屁内容没有的东西。”凯撒啧声,脚下力气愈发加重。
那人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声发泄:“你们遇上他们也会死的,他们就是只会用恶心招数的神经病!!”
“他的精神状态太混乱了,凯撒,你别激怒他。”
凯撒蹙眉,不耐烦地嗤声把腿收回去。
伊野朝埃利亚做了做手势,示意他让自己来。
人群让开一条路,他蹲下来,看向因为崩溃而控制不住浑身发抖的青年。
“你们都往后退一点,别围得太严。”
几人听话往后挪开几步,但手都不约而同地摁着武器。
那名军校生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被某种恐怖的回忆纠缠不放。伊野静静打量着他的情况,接着伸手,在他的伤口上摁了一下。钻心的疼如闪电般穿过全身,他痛苦大吼,怒不可遏地瞪着伊野。
“先别骂人。”伊野伸手制止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语气格外平静,“是狮翎军校杀死了你的全部队友,对吗?”
军校生很想破口大骂,可青年镇静漆黑的眼瞳如同一针镇定剂:“……是。”
“怎么杀的?”
他回过神,“我凭什么告诉你们,你们也是敌人!”
“敌人的敌人,在某个时候会成为朋友。”
伊野指着他胳膊上的枪伤,“如果狮翎军校解决你的队友轻而易举,那么他为什么要放过你,让你一路跑到这里来。看地图上的标识,你身上应该还有鹤心军校的最后一块领地,他们放任你到处跑,想过原因吗?”
“我——”
伊野强势地打断他的话:“是为了玩弄你。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太强,根本不屑于你这块渺小的领地,所以只是伤到了你的胳膊,胸口的刀伤也并不致命。”
青年黑发黑眸,在风雪里浓得像墨,又有那么一帧像极了死神。
“他们故意折磨你戏耍你,你是军校生,受过战士的教育,不会觉得很耻辱吗?”
“……”
“可凭你的力量要杀光他们很难,你连把枪对准他们脑门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恰好,”他倏然笑起来,“帝明军校可以。你是想看着狮翎军校用阴险的手段成为第一,还是想看帝明军校在鹤心军校生的帮助下登上冠军台?”
“鹤心军校已经不可能赢了,你要接受这个现实,但是在现实下,你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军校生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认命地闭紧眼,选择后者。
“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可从昨天傍晚开始,我们队的队员接连生病发烧,虽然现在是雪天,但Alpha的体质根本没那么脆弱。我们都以为是联赛故意设置的障碍,大家都没有多想,直到昨晚,狮翎军校不仅准确找到我们的扎营点,还趁着大家体力不支发起进攻。我听到他们谈话,才知道……他们是用了某种我们根本看不出的手段。”
“我的队员,全都死了。那根本不能说是军校间的对决,是虐杀,他们砍断我队员的头颅和手脚,故意在他们的尸体上撒尿打标记,就像……”他沉浸在那些画面里,屈辱的眼泪滚落,“就像是侵略者对待俘虏,可这只是一场联赛不是吗!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有人觉得这是联赛,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以为。”
伊野垂眸:“把枪拿起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真实的战场了。”
军校生捂住面部,压抑地嚎啕大哭。
伊野接着又问了他些细枝末节,看他太过悲痛就没再继续,起身走回到原位。
埃利亚小声问他:“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才是队长,我只是队员。”
伊野打着哈欠,“你决定就好,但我认为你可以跟他再聊一聊,现在这种情况,他未必不会愿意把领地主动给我们。”
埃利亚看青年又恢复成散漫的姿态,刚要点头说好,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枪声。
二者表情僵住,猛地看向鹤心军校生,他双手垂落倒在地上,胸口大面积往外喷着血,双眼已经毫无生机,麻木地盯着天空,脸上还有透明的泪痕。
而开枪的人却一脸欢愉地从他腰间扒下武器。
“凯文,你在干什么!”
名叫凯文的Alpha,也就是之前对插旗资格提出不满的那名军校生,扭头瞥了他们一眼:“他是鹤心军校的,知道情报之后不就该杀了吗,我做的哪里不对?”
话音刚落,咧嘴:“瞧,他这还有一包绷带。”
埃利亚面色铁青。
伊野仰头看向大雪纷飞的天空,不知道目光朝向哪里,无奈地笑了下。
战场啊……
对嘛,这才是他熟悉的战场。
鹤心军校生的死虽然令伊野感到遗憾,但大家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似乎那个人哭喊的表情成了轻飘飘的雪,融化后就没了痕迹。从他那里众人得知狮翎军校后面的计划是占领中心区,获得最好的武器,他们不敢再有拖延,迅速朝中心区进发。
上回新生考核时来这里,是从东门进入的中心区城镇,这回没有太多虫族干扰,他们绕道从最偏僻的北门进入。但不凑巧的是,地图上并没有标注,进入北门必须得先经过一条横跨江面的立交桥。
伊野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
桥,在对战的时候是个非常不利的交战点。
他们站在桥头,视线穿过百米之外,果然看到了一群金色制服的身影。
伊野直直对上为首那名Alpha的目光,目光凝重。
梅尔维尔军校。
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