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白蓁后面的那位Alpha青年,似乎是因为看见姚洲现身的缘故,从原本插兜站在原地的姿势,改为快步上前。
姚洲沉眼打量他,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曾在各种场合见过的多张面目。
当对方走到他跟前,恭敬地向他伸手,称呼道,“主席先生。”姚洲已经确认对方的身份,与之回握。
然而林恩并不认得眼前这位青年,他看样子只比白蓁长几岁,皮相白净,眼神不如白越之精明淬炼,从一身名牌判断,就是一介普通富家子弟。
林恩怎么可能说得出恭喜。就算白越之是个火坑,白蓁仓促结婚的这位对象,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可靠。
何况白越之对白蓁再有许多不是,他毕竟是出生世家的菁英,不论品貌才识,都是万里挑一的。
人的品位不会瞬息大变,林恩与白蓁做了十几年的朋友,总算知根知底。白蓁就是对他哥幻灭了,也不至于找个寻常Alpha作替代。
林恩心里有太多疑惑,当着一对新人的面,他却问不出口。
姚洲见林恩脸色有异,知道他为难,将他轻轻往身边揽一揽,沉声问白蓁,“你想好了,你哥哥现在躺在里面,受伤的原因我们都清楚。你确定在这个时候结婚?”
白蓁当然明白,这些话,是姚洲代替林恩问的。
以姚洲叱咤风云的身份,才不屑于管这些家长里短的拉扯。如果不是林恩,他恐怕都懒得多问一句。
白蓁仰头迎视Alpha,露出一抹淡淡笑容,说,“你们感情这么好,请一定要珍惜。”
他的祝福是真诚的,说完,转头去看站在身边的新婚丈夫,“这是闵峰,我们相识于校园,他是高我两届的学长。婚后我跟随他定居十一区,以后见面就不容易的。”
他停顿了下,又看了看白越之所在的那间病房的方向,继而说,“结婚的消息,麻烦你转告我哥。”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白越之。
他们之间有长达二十载回忆,最后他刺下去那一刀,如果白越之不松手,未必能够达成。
白蓁想要两不亏欠,想要一刀斩断恩义,白越之偏偏要他欠他的。
结婚这一步,可能是白蓁做过最疯狂的决定。他的这位结婚对象,只要白越之一听名字就会懂的。
如果白越之是那种表面斯文,内心狠戾的人。那么白蓁被他一手养大,原是该有不输他的狠心。
白蓁将一盒精致喜糖塞给林恩,又看看站在一旁面色不虞的姚洲,最终什么也没再说,挽起身旁Alpha的手臂,倚着对方转身去了。
林恩呆立在原地。
尽管他自己也曾为了摆脱姚洲的控制而做过一些冒险的举动,但是短短半天找个人结婚!?
林恩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如以为的那么了解白蓁。
这时候姚洲出声,“那个人是白越之未婚妻的弟弟。”
林恩转头看他,满脸惊愕。
姚洲又说,“我在一次慈善募捐会上见过他们。既见过闵家二小姐,也见过这个闵峰。”
林恩一手拿着喜糖,一手压了压胸口,“如果...白蓁和闵峰结了婚,那......”
“那白越之和闵家二小姐的婚姻应该就不做数了。”姚洲平声说。
替他哥完成两个家族间的婚约。这才是白蓁的目的。
前些年白家几近倾覆时,闵家从未提过兑现婚约的事。
自从白越之跟着姚洲起势,一步一步入主联盟,闵家与白家的来往逐渐频繁。白蓁对此便多了个心眼。
他没见着白越之拒绝闵家二小姐,偶尔还撞见他们出双入对参加聚会。毕竟像白越之这样的世家子弟,联姻是常态,闵家在上城区底气十足,又在十一区有着大量地产,权势甚至盖过当地领主,白家与闵家在此时兑现婚约,不失为双赢的选择。
白越之在床上的时候百般温柔,有各种花样让白蓁沉沦,却从不提及自己结婚在即。
白蓁眼看着他哥订婚、买楼,预订婚宴,广发请帖,一颗心被反复碾碎,最终散成一地粉齑。
一个Omega有什么倚仗的。白越之打定主意要将他藏起来养成情人,白蓁却不甘心自己一份长达半生的爱恋,沦落得如此不堪。
幸而他足够漂亮迷人,是校园里最受欢迎的Omega,见色起意的闵峰也曾是他的爱慕者之一。
白蓁打定主意要阻止这桩婚事,他开始有意与闵峰亲近,若即若离吊着对方。
直到前一晚白越之受伤入院,他用抑制贴片盖住后颈的标记,主动跑去酒店套房找上闵峰,表示自己要与他私奔,从此去十一区做一对逍遥爱侣。
闵峰不过一个普通Alpha,对信息素并不敏感,加之白蓁用了抑制贴片,闵峰没闻到那个临时标记的气息。
头脑发热之下,他领着白蓁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来个先斩后奏。
婚姻已成事实,所有人要想阻止都太晚了。
Omega在婚后要完全听命于Alpha丈夫,白蓁在当晚就被闵峰带去了十一区。等白越之再想阻拦,一纸法律婚姻已经成为他不能逾越的障碍。
他与闵家二小姐的婚约随之终止。白蓁刚结婚的前几天,他还能通过手机信息得到对方的一两条回应,四五天过后,白蓁完全没了消息。似乎是被闵峰藏匿了起来,又或是他有意断了与白越之的联系。
白越之彻底坐不住了,一面往十一区暗中安排自己的人手,一面不顾还没有痊愈的伤口,咨询律师,调动可用的人脉,为最坏的情况提前做打算。
他想办法搞到了一张白蓁与闵峰举行婚宴的请帖,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否则没办法放心。
毕竟白蓁是被他标记过的,一个优性Alpha的临时标记最少也能持续两三个月。白越之不相信以闵峰的脾性,会不在意白蓁身上的这个标记。
这件事他根本不敢往深了想,直到白蓁领证后十天,一场小型婚宴在十一区举行。白越之拿了请帖赴宴,仍然被阻在酒店门外。
他进不了宴会,只能通过一些现场视频看到场内的情形。
视频里有人惊呼,“新娘子太美了!”手机镜头转而聚焦在白蓁身上。
那的确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可是白越之一看到视频画面,心口一窒,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他养了白蓁二十年,对他的每个神情每种姿态了若指掌。不管外人看来白蓁装扮得如何完美,但白越之知道他在闵峰那里一定没被善待。
白越之当晚没有坐上预定好的返程航班,回到二零区。
他在下榻的酒店房间里坐了一整晚,一直不能阖眼。
他给白蓁的尽管只是临时标记,用的也是纯度最高的信息素。
那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那时候他们都没有理智可言,但信息素说明了一切。
他爱他,他的灵魂和身体都在强烈地认知这份感情。
有些普通或劣等Alpha根本不会靠近被优性Alpha标记的Omega,那种高纯度的信息素甚至会引起普通Alpha的反胃恶心。这也是优性Alpha昭示主权的一种行为。
闵峰未必碰了白蓁,但白蓁带着标记嫁给他,如果是有意隐瞒在先,难保不会触怒对方。
白越之坐到天际泛白时,叫来司机,载着自己驶离酒店。他只带了一名助理随行,目的地是闵峰婚后的住宅。
一切错都因他而起,现在他只想要白蓁平安回来。
轿车开到别墅外的门岗前,进不去了。
白越之请人通报,然而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两扇铁门始终纹丝不动。白越之从清早等到临近正午,助理和司机都压不住怒意,要他用身份压一压对方的气势,被白越之喝住了。
内阁大臣私生活混乱最易为人攻讦,何况这一任政府本就顶着无数质疑开始执政。新年刚过,姚洲就任后的支持率正在稳步上升,白越之不能为一己私欲搅得新政府陷入舆论漩涡。何况闵家也是一门权贵,一旦上了台面对峙,就是伤了和气。这件事,他只能以私人身份解决。
终于到了接近午饭时分,有个侍从态度敷衍地出来通报,只让白越之一人进去,不许带随从。
白越之接受了这个近乎无理的要求,让司机和助理等在院外,他自己跟着侍从进入宅。
闵峰站在别墅门外等他,一见他出现,冷笑着打招呼,“我该叫你一声大舅子吧,等了一上午,真是辛苦你了。”
白越之一脸冷静,任他嘲讽,回应道,“闵峰,我们谈谈。有关白蓁的事。”
闵峰走上前来,突然抬脚向他腹部猛踹。白越之没有闪避,被踢中以后仅退了半步便稳住身形。
还未愈合的伤口猝然作痛,可能是缝线处裂开了。白越之脸上不露喜怒,仍以平静姿态面对闵峰。
“有什么你冲我来,应该的。白蓁的事,还请你高抬贵手。”
言下之意,要请对方还人。
闵峰一听这话怒意更胜,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阴鸷道,“我他妈的真是给你们两兄弟耍得团团转!我一直逼问白蓁是谁标记的他?他打死不肯说。我今儿早才想明白,他这不要脸的破鞋原来是被你给搞了!”
“别人知道么?”闵峰咬牙切齿道,“内政部长私底下玩得这么大,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
白越之不反驳,也不反抗,一月的冷风夹杂着冰粒,吹刮着已经冻得麻木的皮肤。
他等到闵峰一通骂骂咧咧结束,心里对白蓁的牵挂已然到了顶点,冷静的表面也绷不住了,有些卑微地回应道,“白家可以给你补偿,这件事白蓁只是受害者,你让我见见他。”
如今白蓁人在闵峰手里,白越之再有天大的能耐也使不出来。他得先确保白蓁安全,余下再做打算。
闵峰紧紧揪着他,嘿嘿笑了两声,“知道为什么让你等这么久吗?我要让白蓁当面和你对峙,让他指认你睡了他!他不肯出来,说死也不会见你。”
“想不到吧?”闵峰松了手,拍拍手掌,“他这么恨你。”
“你想把他要回去?行啊。”
“等他身上的标记失效了,我保证,会把他玩烂了再还给你......”
话音未落,闵峰被白越之一下扣住肩膀。
肩上传来剧痛,闵峰爆粗口大骂,同时扭身反抗,奈何白越之占据上风,仍将他紧紧掐在掌下。
“他要怎么才肯见我?”白越之冷声质问。
闵峰怒极反笑,讥讽道,“你弟弟现在是我的人,你快滚回白家!老子没玩到他之前,不会把人给任何人!”
“他要怎么才肯见我。”白越之手下发力,捏得骨节咯吱作响,压得闵峰几乎痛到腿软,他嘴里只重复这句话。
半晌后,闵峰实在痛不可当,赤红着眼憋出一句,“你跪在这儿,求他,看他要不要跟你走......”
几秒的沉默后,白越之松了手,仰起头,看着伫立在眼前的一栋豪宅。
白蓁是否在屋内,是否就站某个窗口,看着他这样急切,卑微,满心愧疚地只想要挽回他?
闵峰出于惧怕,已经退回到别墅门口,不敢再站在白越之跟前。
白越之收回视线,沉眸在原地默然片刻。随着寒风扬起更多雪片,他屈膝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