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桐意味深长地深深凝了他两眼,眼神稍显复杂,最后实在对这人无话可说,迈开双腿领先走在前面将人丢在身后懒得再搭理。
两人从食堂吃过饭回去,刚进宿舍就听江行简在跟肖凡星抱怨,“每天都是大土豆,不是长的就是方的。还有那啥青椒胡萝卜,一年四季都是这几个菜,学校到底是要营养平衡还是颜色协调啊。”
肖凡星甚至懒得理他,说到底就是想吃小零嘴呗,别以为他不知道某人的小心思。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能这样无视我。”江行简双手抱着他腰,死活不让人走。
肖凡星有一刻想将袜子塞进他嘴里的冲动,“能不能别搁这碍手碍脚的,我要出去晾袜子。”
“我刚才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
“我在听,不就是学校每天就那几个菜嘛。但你今天吃的比昨天还多,刚才又吃了两支雪糕,我的那支也给你喂肚子里了。两根肉肠,一根水煮玉米,三包零嘴,差不多就得了。”
“那是因为我正处在长身体的年纪,吃得也比常人多了点而已。再说我这也不算多好吧。”
他说完望向另外走进来的两人,“郁桐你来说说,你说我吃的多吗?”
郁桐没发表意见。
“诶你们这是啥意思啊。”江行简失望透顶松开手,“你们都不跟我说话,这就是孤立我的第一步是吧!好,那我走,我现在就走。”
某人“气咻咻”地往外走了两步,见真没人拦着他,郁桐甚至还给他让出路。江行简气得小脸红扑扑的,嘴里还叫嚷着,“绝交吧!从今天起我跟你们所有人绝交好了。”
“别嚷嚷啦,学了一天累得半死,抓紧时间回来休息一会儿还要被你吵个半死。”肖凡星晾了袜子从外面阳台走进来,拍了拍手躺在自己床上准备歇一口气,“想吃什么你自己去买啊,又没人拦着你。”
“那我走咯。”江行简攥紧手里的卡就要溜。
肖凡星看着自己桌上不见的饭卡,眼皮猛地跳了两下,“江行简你给我滚回来!你丫的,你他妈拿的是我饭卡。”
“随他去吧。”许绥这才笑着开口,“我的饭卡你先拿去刷。”
“逗他玩的,也不值几个钱。”肖凡星撇嘴,“这猪之前还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自己绝对不会再乱买零食了。你不信可以问郁桐,当着我们的面铿锵有力的发了誓,还把他的饭卡交给我保管。当时我可是死活不愿意的,要不是他硬塞我才懒得多管闲事。我就知道会这样,才坚持两天,就这狗德性。”
许绥勾唇笑了。
“能吃也是件好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之没浪费。”郁桐说。
江行简这两年身高抽得的确快,比肖凡星还高出几厘米,说不定他吃这些零嘴还真起了点效果。
肖凡星撇撇嘴没接话,他也没说不让那人吃。在江行简那里,还有什么是比吃更重要的。
他总不能剥夺了猪唯一的快乐吧。
郁桐扭头跟许绥对视了一眼,两人无奈地笑了。
江行简晚上睡觉还在说梦话,郁桐睡眠本来就浅,让某人说梦话的声音给吵醒了。他嗓音里冒字,夹杂着浓浓的鼻音,从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咕哝,听不太清,只能模模糊糊辨清几个字音。
“想吃……泡椒鸡爪……嘿嘿嘿……好吃……”
郁桐:“……”真的好吵。
他轻轻翻了个身,抬头又撞见旁边睡熟的许绥。
许绥呼吸很平稳,人没醒。
郁桐故意使坏用手去捏对方鼻翼。
“宝贝儿别闹,快睡觉吧。”许绥只是下意识地哄他,环在郁桐腰上的手紧了两分,人完全没半点要醒的痕迹。
郁桐让他一声“宝贝儿”撩得心跳都失去了节奏。明明就是这人不知不觉里撩了自己,该死的罪魁祸首竟然还睡得这么香。
他又用手去捏对方的脸,睡梦里的许绥让蚊子扰得没法。不耐烦地抬手挥开了停在自己脸上的蚊子,嘴里还嘟囔了句,“走开!”
郁桐手背微热,收回手,赌气地在他怀里又翻过身背对着他。
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好生气。
还是自己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来气。
许绥后面两天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能察觉郁桐对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不过两人又没拌嘴,也没吵架,这凭空钻出来的事儿,还有郁桐的态度让他一头雾水。
他琢磨着自己应该也没犯天条吧。
许绥百思不得其解。
郁桐不承认他在生蚊子的气,要是说出来让许绥知道岂不显得自己好蠢蛋,还幼稚得要死,生这种莫名其妙没来由的气。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比起这个,还有件事在此刻显得尤为迫切。
他暂时还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许绥,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但越是这样,许绥就越害怕。
明明知道郁桐有事瞒着自己,还不肯跟他敞开心扉,这种熟悉的感觉距离上一次好像还是一年以前的事。
许绥喜欢在课间溜去隔壁班的窗外,一班和二班的同学早就习以为常了。
郁桐这个位置倒是方便他一有空闲就来找自己说话。他下课最爱趴在桌上睡觉,正好舒缓一下疲倦的眼睛,闭目养神。
郁桐还在睡觉,他就摸头。
这时候的郁桐没法再继续装睡下去,要不是他出声制止,某人可能真会无休止的放肆下去。带着他那一脸痴像,当着班里所有人的面,在女生们激动又雀跃,还有隐隐期待继续发展下去的八卦眼神里,继续他这种和性骚扰没什么区别的行为。
郁桐偶尔课间没睡,也没刷题,把头扭向窗外盯着三五成群去厕所的同学。他看见了许绥,刚从前门走出来就被人拦住。
他低头在和女生说话。
郁桐望着说话时面带笑容的男生,帅气又绅士,和平日里那老不正经的人完全不一样。
郁桐看得微微有点出神,一转眼的功夫,许绥趴在他的窗边,用指节敲击着就近的瓷砖,唇角漾着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宝贝儿,刚才在想什么呢?”
郁桐抬眸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漫不经心地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懒懒道:“我说我在想你。你信吗?”
“宝贝儿。”许绥唇角笑得裂开,“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没跟你说这个,”郁桐视线越过他看向对方身后随风飘扬的红旗,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说真的,你觉得两个男生……”他顿了下,看了看许绥的反应,“你觉得两个男生真的能过一辈子吗?”
许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郁桐这个问题让他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决定很勇敢,也很胆大。
“我无法预估自己做这个决定的代价,为了你,我赌上了自己拥有的一切。”他说,“我不特殊,就像你所见的,我也并不完美。可是郁桐,我喜欢你是认真的,就算最后血本无归也无所谓。只要,只要你说你也喜欢过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你不用反复确认我的心意。我说过的,我也喜欢你。”郁桐说完看着某个开心得像小孩的人,眼眶染上一抹湿意。
许绥刚要说话,江行简快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旁边冒出脑袋望着郁桐,“嘿郁桐,干嘛坐位置上不动啊,出来咱们一起玩呀。”
郁桐先是看了眼许绥的脸,少年眼里笑意明了。
“马上要上课了。”他才说。
“也是,铁疙瘩每次都他妈提前来教室守着,我得先回教室了。”江行简从前门溜进教室。
许绥看向郁桐,满眼不舍,“那我也先回去了,中午吃饭我等你。”
“最后一节是老郝的课,保不准今天是我等你。”老郝爱拖堂,借口也多得离谱,郁桐是见识过他花样拖堂的真本事的。
“那就辛苦你了。”
郁桐嘴角压不住地笑了。
“别说这种鬼话,快滚回去上课吧。”
许绥把脸靠近他,暧昧又撩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挑逗,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还想要个亲亲。”
郁桐眼角微微抽搐,紧咬着牙,“我会忍不住想扇你的。”这人最爱得寸进尺,只要自己稍微退一步,他就能厚着脸皮把自己直接抵在墙角。
许绥连忙嬉皮笑脸地站了回去,一只手插进兜里,“OK,那我先回教室去上课了。平安上课也要认真听讲,慧姐之前还跟我说起你。”
许平安的存在简直弱到可以完全无视。
要不是许绥突然提到她,郁桐都快忘了自己旁边还坐了个许平安。
事实是,许平安也是看着要上课才回的位置,两人刚才说的悄悄话,她压根不知情。不过一提到许慧,她大概都能联想到女人会说什么话了。
“别磨蹭了,快去吧。”郁桐催他。
许绥低低笑了两声才离开,郁桐在他身后憋着无声地笑了出来。
放学去吃午饭的时候肖凡星也在,郁桐没看见江行简。可能是习惯了看见其中一个人就会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这下没见江行简,他还挺吃惊,就随口好奇地多问了句。
许绥说早上英语老师要求大家放学之前去她那里背一篇英语短文,没背的学生中午得继续留在教室里背了才能走。
“就不能先吃了饭再背?”
肖凡星撇嘴,提起这茬就来气。
“老巫婆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一不二,背不下来就不能吃饭。说到底还不是怪他自己,早先时候不以为然。我也劝过他好几次,谁让他自己不当回事的,活该。”
郁桐扭头跟许绥短暂地对视了两眼。
许绥无奈地耸了耸肩。
江行简中午都没回宿舍,铁定是还没背完。都周五了,还不能让人愉快的给这个周末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有点扫兴。
去上课前肖凡星还提早了两分钟出宿舍,去小卖部帮某人买了些小零食。
郁桐望了望旁边许绥,两人近距离地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两声。
郁桐放学后直接回了家。
陆丰年和柳江还没下班,陆鸣轩难得的在他前面回来。郁桐不习惯找话题,也不喜欢说废话,更讨厌和无关紧要的人深交、独处。
陆鸣轩和陆丰年不一样,他这个人除了攀比心重点,还有爱和郁桐比之外,没什么缺点,完全没受他爹的影响。目前郁桐知道的,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两人以前的确搭不上两句话,但毕竟同在屋檐下,名义上还是一家人。陆鸣轩在家的时候也会做饭,抛却打篮球这事经常不着家,他的厨艺相比郁桐有过之而无不及。
晚饭是陆鸣轩亲自下厨,听见吃饭锅碗在响,郁桐就猜到了是陆鸣轩。他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冰冻过的水,冷水下肚,浑身得劲冰凉。
耳边“笃笃笃”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随即传来陆鸣轩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喝啤酒了?”
也许是没想到这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郁桐拧紧瓶盖,“你都听说了?”
“听他们传的。说你在宿舍喝酒,阿姨还专门从工地上去了学校。”陆鸣轩微微蹙眉,“你不是最讨厌碰那种东西的吗?”
郁桐垂眸,闷闷低笑了声,“如果只是讨厌就能逃避的话,我求之不得。”
陆鸣轩自然知道他这话的深意,郁桐讨厌陆丰年,自然也会讨厌自己,讨厌自己这种不相干破坏他生活的人。
“今天的晚饭我来做,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随便都行。”自己既然不动手,也就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虽然讨厌家里的某些人,但他还得好好生活。许绥说的对,总不能因为某个不值得的人就把自己的未来搅得一塌糊涂。
晚饭在饭桌上,陆丰年又提到了他被请家长的事。郁桐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饭,任凭他嘴巴说个没完没了,阴阳怪气的话听多了。
他面上波澜不惊,心沉如潭死水。
柳江那天从学校回来,冷静下来仔细想了好久。郁桐从来不是会在外面乱来的孩子,这些年她也没在他学习的事上操过任何的心,和同龄孩子相比,他确实已经很听话了。
不会让她操心,也不会在外面惹祸。当时自己也是听说他在宿舍喝酒,气昏了头才甩出了那巴掌,事后想起来也后悔的不行。
陆丰年还在拿着这个说事,陆鸣轩听得烦,语气也有点不耐烦,“你要是觉得这饭菜不合你的胃口,我再去帮你下碗面条。”
陆丰年“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酒杯,这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几人心口。男人把嘴里的烧酒咽下去,最后看了看桌上安静吃饭丝毫不受影响的郁桐,又看陆鸣轩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后,脸气得铁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郁桐早就习惯了这样,吃过饭原本要洗碗,柳江比他先进了厨房。郁桐见她挤出两泵洗洁精在刷碗,走到门边的脚微顿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如果是想借这机会来补偿自己的话,他心里这么想着,大可不必。
他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无关痛痒的事。
蝉鸣的夜晚异常安宁,风吹过窗台前的书桌,桌上随风翻动的两三页纸张,树叶窸窣作响的树冠间。皎洁的月亮悬挂在树梢上,今晚的虫鸣静悄悄的,不知躲到了哪堆矮草丛里。
他站在窗边,抬头窥过树隙,望着漫天闪烁的星星,耳畔犹有风动。
喜欢星星,也喜欢夜晚,更喜欢这个夏天的一切。
与他有关的,无论什么,都喜欢。
他觉得自己已经病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不过幸运的是,这种病不需要药。
周五跟许绥约好要一起学习的,他隔天大早上随便吃了两个水煮蛋,简单应付完就出了门。
陆鸣轩原本只是起床去上厕所,结果正看见他开门出去。他微眯双眸,唇线抿直,直到眼睁睁目睹那扇门再悄声合上,从头到尾没出过声。
郁桐去得早,他想着许绥保不准还在睡,去太早会不会打扰对方休息。他站在门外,犹豫了两秒要不要敲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快带着欢愉的调调。
“嗨宝贝儿,早安呐。”
郁桐听到声音后扭过头看去,许绥穿的很休闲,下面就是条黑色宽松还不过膝的短裤,“大清早的你去哪了?”
“中午太热不想出门,所以我趁着早上凉快的时候出去跑步,顺便买些菜回来。”他抬手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朝郁桐走来,“老话不是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
“我可不见得。”
许绥抿着唇角走到近前,视线紧紧注视着郁桐的脸,眼里满是笑意地感叹道:“宝贝儿还真是让我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自己只是像往常一样早起,吃过早餐反正也没事就先过来了。
许绥伸手拉住郁桐的手腕,轻轻一拽将人拉进怀里。郁桐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让许绥抱得更紧了。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迫不及待的想见你。”许绥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声音温和又有温度地说。
郁桐轻轻咬了咬嘴唇,从他怀里分出半肘的距离,抬眸淡淡睨了他两眼,“我不过是睡醒了就起床,是你自己脑补太过了。”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见这个人才过来的。
“我知道,这些都是宝贝儿想见我的借口。”许绥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在郁桐的耳边轻声说:“我也好想你,从睁开眼的第一秒就没停过。”
郁桐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轻轻推了推许绥的肩,“我一直觉得你的脸皮够厚,够无敌的。”
“没想到原本宝贝儿还这么喜欢我的脸啊!”
郁桐耳尖微烫,他一直以为自己演的挺好,却没想总在他面前破绽百出。
“你够了哈,越说你还越得劲了。”
许绥也没再继续逗他,“我们先进屋吧。”
郁桐跟着他走进客厅里,双手就这样垂在身侧,声很轻却气足地说道:“之前还欠你一句生日快乐,虽然晚了,不过……”
他抿紧唇,有点拗口地喊了声:“哥,生日快乐!”
走在前面的许绥蓦地停住脚,转过身目光危险带着两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盯着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乐得魂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我一点都不快乐。”许绥这话来得突然。
“啊?”郁桐表情疑惑地看着他。
许绥一步步走近郁桐,直至将他逼至墙角,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宝贝儿,都怪你那声哥,大清早的害得我现在好难受。”
郁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别过头,不敢直视许绥的眼睛。
“你自己不是有手。”
而且这种话干嘛要说给自己听。
许绥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抬起郁桐的下巴,让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可是我今天不想用自己的手诶。”
“许绥……”郁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心跳如鼓,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