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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武忠

深恩不负 卧底猫 2893 2025-03-07 18:22:23

“当年湍城一役,瓦丹因提防朔西的援军,纵火烧城后便迅速撤回了关外。可即便如此,湍城这个缺口,仍是没能及时补上。”

卫听澜放慢了脚步,向他解释道,“当年那把火烧光了所有的户籍文书,后来湍城重建时,朝廷想要吸纳流民、另立新籍,这便给了瓦丹可乘之机。”

祝予怀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可重理户籍之事,总有个审核的流程,有长平军在,何以让瓦丹趁虚而入?”

北疆长平军,是定远伯费心多年打磨出的精锐守备军。

祝予怀曾听师父说起过,长平军军纪严明、众心如城,与朔西突骑一个擅守,一个擅攻,共同撑起了大烨的边防。

卫听澜听了却摇头失笑:“如今的北疆兵马,还能称得上‘长平军’么?散沙一盘……挂着个名头当遮羞布罢了。北疆五城如今各自为政,就属湍城一带最为混乱。”

当年江敬衡战死之后,明安帝令北域刺史代为监管北疆事务,但刺史不沾兵权,在军机要务上没有最终话语权。

为解决军务决策问题,长平军只得设将军帐,由五城主将共同商议行事。

可时间一久,长平军内部难免生出了分歧与矛盾。原本守望相助的五城之间时有龃龉,遇事相互推诿,明安帝却对此视而不见,默许了这样的发展。

这便是北疆兵权分化的开端。

“问题也不止出在长平军。”卫听澜又道,“湍城重建,最缺并非钱粮,而是人。瓦丹养的那批细作,长相口音都与大烨百姓无异,还挟持了像秦夫人那样的大烨女子,用她们丈夫或兄弟的身份在大烨行走。负责录籍的官吏即便留了心,也防不胜防。”

祝予怀蹙紧了眉:“那些细作的长相,究竟是易容,还是……”

“不是易容。”卫听澜的声音愈发沉重,“二十多年前还没有朔西突骑与长平军,大烨边境水深火热。瓦丹不止抢劫钱粮,也会掳掠大烨的女子。那些女子生下的孩子就是瓦丹最低等的奴隶,而继承了母亲相貌的那一部分人,会被瓦丹用训练死士的残酷手段去驯化,让他们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少数人,便是被筛选出的、合格的细作。”

“这般泯灭人性,瓦丹真与豺狼禽兽无异!”祝予怀背后生寒,再想到那些细作,感官也变得十分复杂,“若那些人能够迷途知返……”

他又沉默了下去。

那些细作自幼被瓦丹虐待折磨,也算是身不由己的受害者。但他们手中所沾的人命是真的,数年来认贼为主、替瓦丹卖命也是真的。

即便他们有心认祖归宗,大烨恐怕也难以毫无芥蒂地接纳他们。

卫听澜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说:“瓦丹以暴虐手段豢养细作,能换来暂时的屈从,却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武忠能叛主,其他人便也有被策反的可能。这些人虽明面上难以被大烨承认,但若是用得好了,却是对付瓦丹的利器。”

祝予怀斟酌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确是个法子。但你背后是朔西,不好擅作主张,若有人恶意曲解,便说不清了。”

也是,若叫朝中某些泥古不化的老古董知道了,大约要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心术不正。

卫听澜有些不屑地想,前世他在朔西和兀真交战时,连赤鹿族的残部都敢收归己用,如今不过几个细作,有价值为什么不用?

心术不正又如何,他父兄那般刚正不阿,也没见皇帝多惜才。

卫听澜一笑:“你放心。我势单力薄,不会去担这火中取栗的风险。我会把武忠送到合适的人手里,等时机到了,自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祝予怀一顿,略显诧异:“你在京中有旧故?”

卫听澜蹭了蹭下巴:“算是吧……总之信得过。”

祝予怀见他胸有成竹,便也没深问,又提醒道:“武忠此人可信吗?背叛得如此果决,别是假意投诚。”

卫听澜说:“一开始我的确不信他。他不怕死,也没有投靠我的动机。但他最后给我的理由,实在过于荒唐……荒唐到不像是在说谎。”

祝予怀不明所以:“什么理由?”

“他想活下来,为一个人报仇。”卫听澜的神情有些复杂,“一个大烨女子。”

那日在柴房中,卫听澜与武忠僵持良久,久到他快要失去耐心时,武忠终于开了口。

“我羡慕那个叫‘武忠’的大烨人。”

说这句话时,武忠被钢针抵着鲜血淋漓的下颌,咧着嘴笑得很难看。

“死在湍城的那个叫‘武忠’的年轻人,他的妹妹,是这世上最坚韧的女子。我与她做了半年的假兄妹,可在她出逃未遂,被抓回来之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武忠的声音低哑,“看着她被乌尤那畜生的铁鞭虐打致死。”

卫听澜居高临下地盯了他许久,武忠笑至哽咽,戴着镣铐的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仿佛浸没在莫大的痛苦和悔恨里:“我顶替了‘武忠’这个身份,却不能把她的兄长还给她,也无法保护她。她至死憎恨我,至死……看着我。”

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声音里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这是一个作恶者、一个无可饶恕的帮凶的忏悔。软弱,可笑,于事无补。

不知为何,卫听澜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在他生命尽头的那片黄沙中,有一株枯树,他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守着一块无字的墓碑,却迟迟不敢在那上面刻下一个名字。

那时他已时日无多,天谴的青黑恶痕从腹部蔓延到了心口,血液中的刺痛每一刻都在喧嚣。

那样的痛让他恍惚,总觉得像是回到了祝予怀离他而去的那一日。

卫听澜垂下眼,声音很轻:“生命中只有杀戮的人,有朝一日懂得了爱恨,体会过失去的刻骨痛意……就不会甘心继续在那暗无天日的歧途上,一条道走到黑。”

祝予怀闻言微怔,一时辨不清这句是在说武忠,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他转眼望去,只看见少年略显宁寂的侧影。

两人身后,庭院里半开的玉兰静默低垂,像有无数不可言说的哀伤心事。

*

春日来得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晃眼,澧京街巷便是满目的朦胧新色。

闭门多日的卫听澜适时地活了过来,偶尔会迈出已被修缮好的府门,去外面短暂地透透风。

二月临近末尾时,两名不速之客出现在了遮月楼。

扮作伙计的岳潭在看到来人面上的鹰面具时,眼皮抽了一抽。

“咳,这位……稀客。”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楼上请。”

岳潭引着两人径直去了五层角落里的一个雅间,期间目光频频扫向卫听澜身后那名缄默的男子。

他眼力过人,第一眼就发觉了那人面上的不自然之处——应当是易了容。

门开了,卫听澜和那人先一步踏了进去。

走在最后的岳潭眼神微动,雅间的房门合上的那一瞬,两柄薄如蝉翼的刀刃从他的袖口处旋出,一柄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一柄则直指卫听澜的后背。

卫听澜的步子顿了顿,转过头来,被面具遮挡的脸看不清神情。

岳潭低声质问:“你带不相干的人来遮月楼,想做什么?”

卫听澜的视线轻掠过指着自己的薄刃,短暂的僵持让屋内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来向二公子投诚。”卫听澜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这人就是我的诚意。”

岳潭手中的刀刃并未动摇分毫,然而卫听澜的下一句话,让他戒备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是瓦丹的细作。当年湍城被破,有他一份力。”

半炷香后,卫听澜和岳潭面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不远处,迟来一步的知韫正半蹲在地上,拿着两把样式奇特的镣铐扣住武忠的手脚。

即便武忠毫无反抗的意愿,岳潭的脸色还是极冷,咬牙道:“他该死。”

“是该死。”卫听澜淡淡道,“不过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岳兄还是忍一忍比较好。”

背对他们的知韫噗嗤一乐:“沉住气呀小潭子,可别被个十六岁的小娃娃看扁了。”

一句话戳了两个人的肺管子,卫听澜和岳潭同时抿紧了唇。

知韫锁好了镣铐,慢悠悠地走到他们身边落座:“左骁卫都摸不透底的细作,卫郎君竟能逮着个活的,真叫人出乎意料。”

卫听澜嗅到了浅淡的忘春香气,不动声色道:“运气好。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岳潭难掩嫌恶地扫了眼武忠:“向瓦丹摇尾乞食的狗,卖主求荣也卖得利索。”

武忠任他奚落,没有反驳一句。

知韫问道:“你叫什么?”

“武忠。”

岳潭皱眉:“真名。”

武忠沉默了很久,最终垂下头,小声嗫嚅:“达萨勒。”

仿佛他的名字是什么可耻的、说不出口的东西。

“七年……不,八年前。”岳潭紧盯着他,“瓦丹主军在白头关与朔西僵持,兵力吃紧,却仍冒险抽调了一支精兵,翻过雪山偷袭湍城。为什么?”

武忠回答:“瓦丹筹备了许多年,一直想在边境撕出一个缺口,让精养多年的细作能够深入大烨发挥作用。更重要的是,那时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北疆的战神并不在前线,而是因为毒发,暗中退到了湍城疗养。”

岳潭的拳头顿时握紧,眼底升起寒意。

江敬衡身为一军主帅,身中奇毒这样致命的弱点,自然是瞒得滴水不漏。世人只知他少时随睿王出征,曾身负重伤,但有关中毒的风声是半点都没透出来的。

“定远伯中毒一事是机密,唯有亲近之人才知晓。你们是从谁那里得的消息?”

武忠默了一息:“我不知道。我们只奉命行事。”

卫听澜插话道:“‘唯有亲近之人才知晓’?不见得吧。”

知韫和岳潭朝他看来。

卫听澜漫不经心敲了下桌案:“下毒的人,不也知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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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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