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连洗了六桶水。
其实如果你自己,洗三桶就够了,但因为江疑看着,你不好意思糊弄了事。
于是又多洗了三桶,皮都要洗掉了一层。
又是打理头发,修剪指甲,剃须净面,连耳朵眼儿都掏干净了,折腾了半宿,终于能干干净净跟江疑缩进一个被窝里去。
江疑表面亲亲热热地拥抱你,实际在偷偷吸鼻子。
你恼羞成怒,说早洗干净了。
你连花瓣香料都让他们撒了好些,只差没腌入味儿了。妃嫔侍寝都没你洗的这么透彻。
江疑用嗅觉判断了半天,才忍着笑说:“是香了不少。”
这才放心大胆地抱你。
他倒没怎么在意你晒黑了显得凶恶,只是扒你的衣裳看了半天的伤,除了背上最重的那一道刀疤,又多了许多零碎细小的痕迹。
他并不知道战时的具体情形,只晓得你好模好样的出去,伤着回营,便声音有些发闷地问你,怎么就挨了一刀。
你想起他为你掉的眼泪,又忍不住起了坏心,有意想看他红眼圈,有意夸大其词,将当时情形说的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要人头落地,跟江疑天人永隔。
你以为江疑要扑进你怀里,结果他定定看了你半晌没说话,合了你的衣,垂眸道:“休息吧。”
你这便不甘心了,把人翻了个个儿,才瞧见他垂眸自责的神色。
他在灯下,垂着头不看你,捉着你的手却有些发抖。
是愧悔自己保护不了你,不该让你出征去的。
你真瞧见他这模样,又后悔了。
连忙找补说:“其实也没那样险,不过就是吓唬你,你怎么这样胆小。”
江疑仍是沉默不语,显然并不相信。
你一咬牙,又把实情复述了一遍,在他耳侧尴尬地红了耳根:“不过图你小意殷勤一回罢了,谁知道你这样不解风情。”
江疑这次信了你,眉宇稍展,笑里颇有几分无奈,道:“你直说就是了,非要诳我。”
你说:“丞相不是能掐会算么?也不算算,我命硬得很,哪可能折在外头?”
他瞧着你,说:“不敢算。”
11.
你让他几句话搅得不得安宁,你心里软成了一团,脸也红得厉害。
原本就是远隔千里重重相思,见面顾不得闲话,只是被你那可笑的沐浴打了个岔。
如今一时火起,你抱着他搓圆揉扁,怎么都撒不开手去,他不嫌你粗鲁急切,倒贪着你哄着你摆弄他,仿佛怎么弄都能顺他的意,怎么填都填不满。
你晒得黑了,又结实了许多,一翻身、便将他大半个人都困在身下,只露出攀附着你的四肢来。越发衬得他拥着你的臂膀白皙修长,连带抓紧了你肩头、濒死颤抖的手都白得泛红。
行军总惦记这点荤腥,有时白日里行军已累极了,夜里倒馋得更狠。
你以为馋得只有自己,谁知他亦如此,潮热得厉害。
你先前没见过江疑掉眼泪,这次却真见到了,眼圈都红了一片,倔着咬牙不肯哭,多了才掉下泪来。
他哭时没声音,只有眼角是濡湿的,眼尾、脸颊、嘴唇都红,人已经绵软潮热得没一点力气,眼睛却热切又贪婪,主动勾着你接吻,连唇齿间都是眼泪濡湿的涩味儿。
天亮方休。
连你都累得不轻,连洗都懒得再洗,也一并倒下睡了。
你睡到晌午时惊醒了一回,立时想要坐起,忽得想起已不是在边境,江疑沉甸甸伏在你怀里,也让你牵动着揉了揉眼睛。
“……天亮了?”
军帐里不大分得清时间,你看着狭缝里泄露的一丝日光,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没有。”
他便带着浓浓的睡意呢喃:“再睡会儿。”
在你怀里又嘀咕了一句:“回来多吃些,没从前软和了。”
你不满地拍了他一下,又把人往怀里拉了拉。
12
你想起先头给他写的那封,恶心吧啦的信。
那些文绉绉的言辞已记不起。
写的是你同他都年老。
你曾经很不愿老,头狼老了就会被新的狼王替代,重新沦落成摇尾乞怜的孱弱野兽,或是在争斗中死去。
如同你父一般。
你不相信血脉,包括自己的血脉。
假若上天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自己和父亲之间选,你会毫不犹豫将你父推落深渊。
但近来却不太一样。
你总能想到若干年之后,你带不动兵,江疑也满头白发,养大的小崽子一个个张牙舞爪,但谁也斗不过江疑。
江疑年轻时便是人精,老了恐怕也是个老妖怪,萧家崽子原本脑子就不好使,再扑腾也只能让他按揉搓扁了。
那时候你俩应该是极讨人厌的一对老家伙。
到时候你就看着江疑按扁了这个、再压下去那个,喝着茶闲聊哪个适合守边关,哪个适合做储君,再给他们设置下更多的刀山火海。
让这些小崽子翻山越岭挣扎。
你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凭什么便宜送人?
一定要江疑把这些崽子都磨吐了血,才能交付出去。
那时你要夸他,说你这条老狐狸,果然也心狠手辣。
你要吻他斑白的发,吻他温柔的眼。
看他板着脸说你为老不尊。
你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
落笔不成书。
却说。
阿凝,我近来总妄想你我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