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声在晨曦中醒来,薄纱窗落下来阳光的影子,他伸展了一下四肢,才发现昨天晚上自己以人型睡着了,温心妥的外套被他抓得皱巴巴的。
上面属于温心妥的味道已经很淡,他弯着腿将手臂搭在温心妥睡过的位置,就像在拥抱温心妥一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温心妥,这段时间温心妥对猫没有那么排斥后经常会抱猫,把它抱在大腿上又或者是躺下睡觉时的怀里。
他达到了自己想要继续留在温心妥身边的目的,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昨晚发过去的信息没有人回,梁声坐起来,又发了几条信息过去:“今天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
得不到回复,梁声自然地问:“你出差去了对吗?什么时候回来?”
早上八点,梁声洗漱完毕,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他蹲在冰箱前发呆,里面的空间剩余很多,只放了几瓶酸奶和气泡水。
和他在一起时的温心妥很不一样,梁声注意到他对自己的身体一直是漠不关心的状态,晚睡晚起,三餐不定,偶尔下班回来之后也不吃晚饭。
梁声想把他的冰箱填满,就像他们的家一样,他可以在他下班回来之前给他做晚饭,但是他不能。
意识到他是一只装可怜混入温心妥家里的猫之后他冷静地关上了冰箱的门。
猫管局明确作出规定,人猫分离,作为猫生存于人类社会时,不得做出任何与猫习性不符的行为,不得向人类暴露有人类意思,违者轻则罚款拘留,重则判刑剥夺化人权。
但如果与人类在猫管局登记结为伴侣,且人类通过猫管局组织的考试后,猫咪就可以自由地以人类或猫的形态与爱侣生活。
可惜温心妥对猫一直是不冷不热,甚至有点排斥的状态,梁声没等到登记的机会反而被提了分手。
他想起温心妥昨天中午的话,温心妥说他虚假,虽然梁声并没有对温心妥说过假话,却隐瞒了一些真相。
某种程度来说,梁声没法反驳,在他反应停滞思考对策的时候,他又看见了温心妥脸上出现的伤心难过的表情,和很多次都如出一辙。
他们相处的时候经常这样,在他看来明明他们的关系上一秒还很和谐,下一秒就摇摇欲坠。
温心妥对他生气,因为他而流眼泪时,他下意识地想逃离,作为人类的梁声太可恶,他没有办法让温心妥开心。
梁声变回猫,跳到门把手的位置,灵活地把门打开,又把门关好之后就出去了。
三猫的据点是环西路的咖啡店,只占据小块面积,一天接待的人流量不会超过十个,但过往的猫很多,因为这里是通往猫管局设立的地下城的入口之一。
这些像过路站一样的小店有很多,像蒲公英散布在城市里,负责小店经营与管理的都是通过猫管局统一考试且已考取优秀居民证书的猫咪,拥有处理突发情况的能力,所以它们并不担心泄露位置与信息。
更何况猫咪在竭尽全力学习人类知识,但人类不会系统学习有关猫的语言行为动作。
暹罗猫大摇大摆地进了店里,在帘子后的地道门口验证身份,奶牛猫冲过来,一肚子怒火:“你!可恶,我们给你发了九十九条信息!你居然全都是未读状态!”
奶牛猫愤怒地叼着暹罗的手机,上面九十九+的红点让它一口气顺不上来,两眼一黑地躺在地上大喘气。
缅因摁了一下它的心口,“别装。”
暹罗说:“我在做猫,回不了你的信息。”
“你你你,但是你给他发了很多!”
“哦。”暹罗抬了抬下巴,“因为我那个时候在做人,可以发。”
奶牛猫控诉:“是人话吗?”
“准确来说是猫话。”缅因搭话,并提醒,“奶牛猫,我觉得你太危险了,总是分不清什么时候我们是人什么时候是猫。”
奶牛猫冷哼一声,完全不接受它的指责,“说得好像你分得清一样。”
暹罗猫把自己的身份证搭在门口认证机器上,滴的一声,认证通过,一个圆形的小口被打开,幽深的小道仅允许一只猫伏着身体通过。
看着还在争论的两只猫,暹罗猫没想得到他们回复地问:“去吃海鲜捞面吗?”
一左一右的两只猫猛地扭头朝它看来,迅速结束争吵,扭着头把颈环贴在机器上,异口同声地喵两声:“吃!你请客!”
反正一直都是梁声请客,之前奶牛猫和缅因没有什么工作都是靠梁声救济的,直到他们重考了几次猫管局的管理规定考试终于通过后这样的情况才好了不少。
钻过漆黑的通道,终点的光铺进来,视野瞬间开阔明亮起来,爬出小道,眼前的光景就完全不一样了。
热闹的集市以长条的形态向两侧伸展开,三猫变成人,转头就看见人头猫身直立行走的一只刘海猫。
奶牛猫吓一跳,不快地吐槽:“就不能人做人!猫做猫吗?!”
地下城是温和的缓冲地区,这里不需要遵循猫管局提出的在人类社会人猫分离的规定,所以就会出现猫不猫,人不人的情况。
对于很多初次化人的猫咪而言,维持一个形态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哪怕是在人类社会生活很长时间,已经学会各项人类规则的猫咪,在遇到困难时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变成猫,用舌头舔舐伤口。
暹罗看了它一眼,“你自己尾巴都没有收好。”
奶牛猫的黑色尾巴挑染了一抹白色,暹罗觉得它违背了自己的品种,不太想看它的尾巴,奶牛猫怂恿过它一起染色,暹罗不太愿意。
直到它说黑色尾巴丑不拉几的,你还是短毛猫,又丑又秃,暹罗心动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染了心妥认不出我。”
“怎么可能!”奶牛猫边走边说,“每只猫长得这么不一样他认不出来?”
暹罗淡淡地说:“很多时候猫对人就是没有什么区别。”
估计它和其他猫对于温心妥而言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它会耍赖,会厚脸皮,会装作听不见温心妥的一些驱赶。
面刚上不久,梁声碗里的面以极速消失,看得对面两人目瞪口呆,缅因问:“你不是去你前男友家蹭吃蹭住了吗?他没有喂你东西吃吗?”
“不是。”
梁声又点了一碗鸡蛋面,“不想吃猫粮,心妥倒了很多,我都偷偷丢掉了。”
奶牛猫吸溜着海鲜面,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他,“你背叛了猫咪!罪行累累!”
梁声反驳:“我没有。”
“你摈弃了自尊!还浪费了猫粮!浪费粮食可耻!浪费生命可耻!”
“我有吗?”
梁声不知道为什么奶牛猫对他分手之后去找温心妥意见那么大,他既不赞成自己作为人去,也不赞成自己作为猫去挽回,他永远都是一个观点——做一只有尊严的猫,就不应该挽留逝去的爱情。
但梁声认为他想见温心妥并去找他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梁声填饱肚子,放下碗筷,对奶牛猫刚刚冲他发的一通火也不太介意,语气如常地说:“我吃饱了。要回家了。”
“回哪啊?”奶牛猫又呛他,扭过头不看他,“人家根本不喜欢你,你还要给人当猫。”
“没有。”梁声下意识解释,“他不想见我,但是没有不喜欢猫。”
“你以前不是说他不喜欢猫吗?”
“现在不是了。”
“有什么意义?他就算再喜欢猫,也不会喜欢作为人类的你。”奶牛猫无法理解地说,“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放弃工作,你随随便便出来接个任务都能赚那么多积分,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啊,非要在那里吃你不喜欢吃的猫粮吗?”
梁声停在原地,表情空白地看着他,在他尾音落下之后停顿了一会,才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我不在乎。”
过了几秒,它没忍住变成了猫,拿着他的颈环去结账,回来说要离开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奶牛猫的话打击到,不想多看他们一眼就走了。
暹罗猫沿着环西路直走,不一会就到了十字路口,来往车辆排成长线,这绿灯的时候它顺着人流过红绿灯。
其实时间还早,它不清楚温心妥什么时候回家,却不想回去面对空荡荡却满是温心妥痕迹的环境发呆。
它顺着林荫路没入草丛中,两侧撑天的老树淹没了它的身影,而它体重轻,步伐轻盈,也没有在路上留下任何痕迹。
温心妥看着暹罗猫消失小区在监控里,反复拉进度条也没什么线索,只能听从保安大叔的建议到附近流浪猫经常出没的地方看看。
昨天晚上知道猫丢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还做了噩梦。
梦见那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猫咪被拎住后颈,丢进热水里煮,猫嗷嗷嗷地叫,可怜地看着他。
温心妥跟着几只猫进了绕湖而建的公园,湖岸边是一条圆环林荫路,猫灵活地钻进灌木丛里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累了一天,思维困钝,无力继续寻找,找了个长凳坐下。
虽然这只可恶的猫,前科累累,一对它心软就原形毕露,一放松警惕就试图出走,但温心妥无法否认他会因为它的走失而情绪低落。
一想到那只窝在自己腿上的猫有可能再也不会和自己有任何关系,温心妥居然觉得遗憾,明明一开始他并不想收留它。
温心妥弯下腰,捂着脸,郁结在心里的一团气化作眼泪流过了他的掌心。
没过多久,温心妥沉默流泪的世界里出现了一道脚步声,他安静地走来,随后停下。
温心妥抬头,看见了梁声的脸,他低着头,神情茫然,视线从他的脸颊转移到眼睛上,开口问:“心妥,你为什么哭?”
唯一有可能安慰自己的人就站在面前,温心妥却偏开眼,并不想寻求他的安慰。
梁声蹲下来,目光轻轻地停留在他的脸上,抬起手想为温心妥擦眼泪的时候,温心妥抗拒地用手背推了推他。
温心妥没有开口,梁声静止几秒,慢慢地收回了手。
这个经常无视他意愿,总能在争吵后面不改色的人,今天居然被他轻飘飘的一推阻挡住了,温心妥不免疑惑,终于低下头,看了他一眼。
梁声脸上挣扎着迷茫与痛苦,垂着眼,并没有再将眼神投放在温心妥身上。
不常见的梁声静静地落在他的面前,像一道摸不透的影子,温心妥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他的声音打断。
“心妥,你在找猫,对吗?”
温心妥静默几秒,别扭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梁声抬了抬头看他,微微笑起来,想替他擦眼泪的手伸到一半又收回。
“别担心,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