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妥醒了,脑袋轻了不少,但是喉咙依旧很痛,他的手指被人握住,梁声正趴睡在床边,只看得见半张侧脸,但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睡得不太好,显得十分可怜的样子。
温心妥没有虐待人的癖好,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过于陌生的梁声,他的眼泪他的求好,和梁声以前过于冷淡的表情一样,都让温心妥无力招架。
只是这个时候没有像昨天晚上被发热的身体支配极端脆弱的情绪,让温心妥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快感,不是基于报复心理,只是单纯的享受。
但他随即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并没有给梁声一个明确的答复,到底给不给他一个机会,温心妥还是不知道。
错失了良好时机,似乎也不好意思再说出口了,温心妥很难真的怪梁声,很多时候只是和自己的别扭作对。
他准备出门时梁声还在睡,温心妥过去喊过他,允许他睡在自己的床上,也可以盖自己的被子,但梁声迷迷糊糊之中凑过来舔他的头发和耳朵,跟猫一样,双手搭在他的腰上,明明没睡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温心妥牢牢地困在床边,温心妥缩了缩,没躲过,挣扎着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力道不重,但刚好打在梁声的鼻子上,梁声睁开眼,迷茫地盯着眼前的人,又把头靠过来舔他的脖子。
这让温心妥想起一些自己无法抵抗的羞耻画面,他总是很敏感,在梁声那里很容易丧失身体主动权。
“你…”温心妥红着眼,极力克制自己身体里的一些习惯作祟,手掌推着梁声的脸,“你不要得寸进尺…”
“心妥。”梁声愣了愣,好像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他的抗拒,低了低头,神情低落,但贴了贴他的额头,“体温好像正常了。”
温心妥不想理他了,“我要去上班了。”
他想要起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拉着他的手的梁声也跟着要起身,温心妥停住,问:“你干什么?”
“上班。”
“是我要去上班,你动什么?”
梁声的工作上班时间比他晚,不需要提早那么多动身,他很自然地提醒:“你去那么早,公司也没人的。”
说完他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梁声看着他,“我辞职了。”
“辞职?”温心妥不免有些可惜,虽然他不知道梁声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但温心妥知道他在一家规模不错的科技企业里就职,工资很高,且加班时间并不算多,只是工作的时候经常失联,温心妥虽然吐槽过他这份工作,但看到比他高好几倍的工资时又经常闭上嘴。
梁声大学时学的社会学,并不是温心妥对这个专业有什么偏见,而是自己也是人文社科毕业的,明白工作并不好找,难道是因为他吗?因为要温心妥给他一个机会,所以腾出了他所有的时间来陪在他身边?
可是…温心妥发现自己说不出可是了。
“嗯。之前的工作,我老是消失不是吗?”梁声说,“我不想消失了。”
不想?难道以前的消失都不是自愿的吗?温心妥轻易地被他的话带偏了,随即想到梁声的一些好,虽然他经常突然消失,但是在其他方面一向很体贴。
温心妥对梁声总是很容易丧失理智,丧失智商,看着他低头犯困的样子,没有立刻推开他的手,歪了歪头,说:“你不用送我。去床上睡吧。”
一旦对梁声产生不好意思或者愧疚的情绪,温心妥就没办法再开口拒绝,所以梁声以担心温心妥晚上会发热,没有人照顾他为理由晚上赖在他家不走时,温心妥什么都没有说。
尽管温心妥晚上睡觉只占用一半的床,梁声却也没有要躺在另一边的意思,他趴在床边盯着温心妥,他的眼睛最近总处于流泪的状态,看上去红肿要发炎了,神态可怜,趴着的样子也可怜。
温心妥看着他这样趴在自己床边睡觉时愧疚又加深,太愧疚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软了声音,允许梁声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梁声摇摇头说:“我可以睡在沙发。”
但盯着温心妥的脸好几秒,他又改口:“可以吗?”
温心妥别扭地看过来,问:“可以什么?”
梁声换了身衣服上床,从背后抱着他,指腹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心妥,你的耳朵好红。”
温心妥只是让他上床睡觉,又没有允许他抱自己,果然只要给梁声一点好脾气,他就会得寸进尺,不过梁声的怀抱很温暖,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拥抱,至少温心妥认为自己不能拒绝并不可耻。
他嗯哼了一声,困意袭来,闭着眼睛指责他:“梁声,你不要太过分…”
梁声玩着他的耳朵,过了一会将脸颊贴在他的颈边,小心地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上去,轻声说:“心妥,你骗我。”
温心妥不想理他,白天上班实在太累,又或许是因为梁声就在身边,他懒得再去想以前导致他失眠的问题,所以沾床就睡着了。
过了几天,温心妥的身体还是没有好透,有点咳嗽,他早上起不来,被梁声拉着起来穿好衣服,又到卫生间刷牙洗脸,出门时梁声问他要不要请假?
温心妥拒绝了,“要外拍。”
他也有一瞬间想过换个人,但是他能拜托谁呢?他和公司的同事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徐斯佑还被调去其他项目组,在内部里和他已经是竞争关系,虽然温心妥好脾气好说话,每次别人突然塞给他的工作都会答应,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对不熟悉的人开这个口。
麻烦别人的人情温心妥消耗不起,也没有东西可以用来交换,而这些工作其实他咬咬牙也能完成,温心妥没当一回事,戴着口罩和帽子拍了一下午,扛着设备往回走时,他心情放松了一点,结果不舒服的劲就卷土重来了。
提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呼吸急促,眼前发白又发黑,只能麻烦同事帮忙扛着设备。
同事挡住他往前倒的身体,急急忙忙地说:“欸,是不是低血糖啊,你脸都青了。”
温心妥这才想起来自己中午没有吃多少,因为梁声又来找他吃饭,温心妥试了附近新开的餐厅,太难吃了,他心安理得地全倒梁声的盘子里。
他有点懊恼地低了低头,“可能是,也有可能是又要发烧了。”
同事附和了一句,“也是,这个鬼天气,冷死了。”
他们已经回到公司的后街,温心妥抬起眼,看见前面熟悉的猫咖餐厅,眼睛有点酸,“我去前面买点水吧。”
同事扛着东西,也没有办法腾出多余的手扶他了,好在温心妥缓过来不少,不过推开门坐下之后真的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双手发冷地蜷缩在一起发抖,温心妥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想要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发抖以及身体里源源不断散发出的冷意。
“怎么回事啊?”老板看见他的样子急急忙忙地倒了杯温水过来,同事进屋后说:“老板,有没有糖啊,中午没吃饭低血糖了。”
“哦哦,等等啊,我去拿。”
温心妥也没有力气抬头,紧紧地撑着自己的膝盖,把头低下去,尽力地缓解自己的不适,头好晕,他握着手机,不受控制的手指点亮了屏幕。
以前也有很多次难受的时候,温心妥习惯自我消化,他摁灭手机,深吸了口气,视野里多了一只小猫,它跑过来,尾巴紧紧地圈住了他的手腕,似乎要帮助他控制发抖的手,将暖暖的毛绒脑袋伸过来。
说起来温心妥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了,和梁声路过猫咖店时它总不在,老板唉声叹气,“臭猫又出走了呗。”
温心妥浑身冒冷汗,从喉咙挤出一句招呼:“你来啦?”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模糊起来,温心妥失去了意识。
温心妥醒过来时还缓不过来,头脑发昏,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他转了转头,发现自己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屋里光线黯淡,厚重的通风窗挂在天花板上,糊了一层厚厚的灰。
梁声坐在他的床边,低着头看他,看他醒来又蹲到床边,温心妥重新看到他那双眼睛,他伸手过去碰了碰,不是幻象,有温度的真人,眼角滑落的眼泪打湿了温心妥的指腹。
梁声出现了。
温心妥想过很多次,在他难受难过的时候,在他发出类似于试探的信息,希望得到回复时,幻想梁声的消失只是在来见他的路上,可惜每次现实都是梁声并没有察觉到异样,温心妥自己慢慢熬过,最后佯装无事发生。
现在梁声真的出现,温心妥的幻想成真了。
温心妥轻声说:“你又哭。”
梁声哭得温心妥心烦意乱,他伸手擦他的眼泪,没问他为什么出现,又怎么会知道他不舒服的,也许梁声真的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他了解自己的所有事情,所以也可以解释以前的种种巧合。
“梁声,你很过分…”温心妥没忍住控诉,“你监视我…”
梁声握住他的手,眼泪混着体温贴在他的手背上,“没有。”
“我只是经常出现在这里。”
和以前一样,温心妥听到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大学的时候温心妥相信了,现在温心妥不信了,他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梁声不出声,对上温心妥的眼睛,垂眼,好一会才低声说:“很久。”
温心妥的手指用了点力气,发泄地擦去他的眼泪,无法理解地看着他,“这对我一点都不公平。”
梁声想要消失时,无论温心妥做多少努力都无法见到他,而梁声却可以轻易地获取温心妥的生活轨迹,让温心妥始终处于他的视线里,关系永远被他掌控。
“你想消失就消失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
以为很难说出口的指责在梁声的注视下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温心妥眨了眨眼,泛上喉咙的酸涩让他难以发声,他别扭地转过头去,不再看梁声。
“我不知道…”梁声低着头,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手心,“对不起,对不起…”
“心妥心妥,对不起,我不知道…”梁声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脸,手指轻轻地落在他的眼尾,为他擦去眼泪,低声道歉与承诺:“不会了,梁声不会再消失了…”
温心妥看着他横流的眼泪,没忍住眼睛酸胀,可他还能怪梁声什么呢?从睁开眼看见梁声那一刻起,温心妥就没办法和他计较太多了。
“抱我一下吧。”
温心妥朝他伸出手,梁声听话地俯身凑过来抱住他,温心妥的眼泪贴着他的脸颊落下,他低低头,抱紧梁声,哑着声说:“算了,我不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