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方青宜体现出了身为律师的缜密思维。
他推开窗户，让夜风灌进来，吹散房间里浓郁的Alpha信息素气息，又迅速检查一遍客厅与玄关，确认没有闻驭遗落的物品，然后他才走过去打开门。
方姗进门就给方青宜一个大大的拥抱。
方青宜皱眉：“怎么大晚上一个人跑过来，不给我打电话?”
“给你个惊喜嘛！”方姗把行李箱放在地上，熟门熟路地转身先去洗了把手。她出来的时候，被房间里对流的冷空气吹得打了个喷嚏，嘀咕道：“哥哥你怎么把窗户都打开了，不冷吗……”
“小姗。”
“啊？”
“陪我出去一趟。”
方姗眨巴眼睛，看着已经洗过澡、换上睡衣裤，一副俨然就寝模样的方青宜：“现在？”
“对，肚子突然很饿，陪我出去买点吃的。”
“不用出去，我给你做呀！”方姗立即往厨房走。
她正要拉开冰箱，瞧瞧方青宜这儿有什么食材，方青宜伸手按住冰箱门：“冰箱里没东西，出去吃吧，不远处就有家快餐厅。”
方姗困扰地看着自己哥哥，见方青宜态度坚决，只得点点头：“那好吧。”
方青宜穿上挂在玄关的外套，穿着有几分松垮的睡衣裤就出了门。
待在卧室的闻驭，听见一声房门落锁的响动。很快，他手机屏幕亮了亮，有新信息发过来。
——趁现在走。
闻驭无语地看着手机屏幕，嘴角轻微抽了抽。他没有依方青宜要求离开，反而往后一仰，把自己躺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近段时间持续的工作高压，以及长途航班赶过来，没顾得上倒时差的神经紧绷，他其实比表现出的样子要疲惫很多。床单和被套里散发出一股柔软清冽的香气，他一陷进就不想动弹，头顶的吊灯昏然旋转，倦意像小虫爬上眼皮。他拽过方青宜盖的被子，搭在鼻子上闭目细嗅，很快睡死过去。
方青宜带方姗去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快餐厅。方姗本来不想吃东西的，看到菜单又有了食欲，两人坐下来简单吃了薯条和洋葱圈。
在回去的路上，河对岸的热闹吸引了方姗的注意。五彩射灯打向天空，很多人聚集在草坪上。
方姗停下脚步：“哥哥，那边在搞什么活动？”
方青宜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
“既然都出来了，我们去看看吧！”方姗兴奋地拉着方青宜的手，过桥往河对岸走去。
原来为了庆祝仲夏节，河对岸的宽阔草坪正在举办一场子夜音乐会。来自不同国家的乐队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投入演出，观众或坐或站，惬意喝酒、聊天、听音乐，跟随节奏摇摆身体。方姗一看是这样的活动，兴致高涨，也不喊回去了，找穿梭的服务生点了两杯啤酒，拉方青宜看演出。
方青宜跟方姗不一样，对这种聚众狂欢兴致缺缺。
“哥哥，动起来啊！这支曲子好炸！”
方青宜漫不经心笑笑。
方姗一玩起来就疯了。她凑巧还碰到一位熟稔的同学，那同学是其中一支乐队的键盘手。同学的乐队出场很晚，排到下半夜才会上场。方姗见方青宜强打精神，要方青宜先回去，她玩好了再找他。
“不行，”方青宜不放心说，“我待会跟你一起回去。”
“哥，别这么死板好不好，这种活动我经常参加的，而且Linda的男友也在，他可是拳击教练唉，你放心好啦。”
Linda就是方姗的同学，她男友也来了，是个壮实的北欧人，满脸雀斑，冲方青宜憨笑。
方姗从小在西方长大，生活方式、思维观念都很西化。方青宜无奈看她一眼，嘱咐道：“那玩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方姗说完，小鸟一样跟朋友走开了。
方青宜还剩半杯啤酒没喝完，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注视熬夜狂欢的人群，慢慢抿掉剩余的酒。
心神游走间，他想到了闻驭，不知闻驭走了没有。如果走了，现在是不是顺利入睡。微醺的状态下，他下意识拿出手机，点开与闻驭的对话框，还没输入文字，那边倒先弹了一条信息过来。
——怎么还没回？
方青宜怔了怔，意识到闻驭压根没从他家走。他举起手机，带一丝醉意拖拽的尾音，轻声说：“不是让你走吗，怎么还待在我家？”
那边安静了十来秒，闻驭也发送语音过来。他的音质本就低沉磁性，被电信号处理，更透出一种迷人的气质。闻驭半睡半醒的闷笑：“你床上太香了，我没舍得走。”
方青宜：……
“你在哪？”闻驭又问一遍。
半夜时分，方青宜也没力气再跟闻驭打口水仗，如实回复道：“我跟小姗在河对岸草坪。这边在搞音乐派对，小姗还碰到了大学同学，非要跟她们一块玩。”
“那你什么时候回？”
“待会吧。”方青宜说。
他隔着人群，注视方姗跟朋友站在一块，叽叽喳喳聊天。那个同学举止文静，男友更是木讷站在旁边一味憨笑。方青宜放下心来，喝空最后一口啤酒，正要起身，一只手臂从背后勾着他肩膀，熟悉的木质调香从对方衣襟逸出。闻驭笑着低下头：“你出去得够久的。”
方青宜吃惊地看他。
“你妹妹真能玩。”闻驭拿出手机，给方青宜看方姗新发的朋友圈。方姗扮着鬼脸，跟各色乐队摆pose合影。她没有刻意拍方青宜，但其中一张里，不远处的方青宜也被拍了进去。
“走吗？”闻驭问。
方青宜嗯一声，跟随闻驭离开嘈杂的会场。他没有注意到，另一个角落正跟同学聊得不亦乐乎的方姗，转过脸眨巴了几下眼睛。
“Ella，”同学唤她英文名，“怎么不叫你哥哥一块跟我们玩呢？”
“他没空啦，”方姗笑道，“我今天一到他家，就闻到一股好压人的Alpha信息素，哥哥还介意我发现……所以我只能跟你们待在一起啊。”
同学跟她男友齐齐点头：哦，原来如此。
方姗注视方青宜旁边男人的背影。夜色昏暗，又离得远，她看不太真切……那个跑过来接哥哥的Alpha，是哥哥正在交往的新恋人？怎么哥哥一个字都不跟她提及？还有Alpha的背影，奇怪，看着有点眼熟啊。
方姗正要细想，乐队其他人走过来，喊同学过去调试设备。她跟同学去后台帮忙，没再深思下去。
这真是个长长的夜。
方青宜和闻驭第二次走入夜色浸润的小街。
闻驭喊他：“怡怡。”
“嗯？”
“都四点了，不要回家了。”
方青宜停下脚步，不解看他。
“我带你去看日出怎么样？”闻驭回应方青宜的目光，“我上次过来，有次晨跑，发现一个非常好的欣赏日出地点。”
夜空星河闪烁，闻驭的黑眸里也似乎流过银河。方青宜心神一晃，答应了闻驭。
半小时后，他后悔了。
他跟着闻驭光走路就走了半小时。方青宜一夜没睡，困得厉害，本来就走得很累，到了目的地一看，还要爬一段很长很长、望不到头的陡峭台阶。他挣扎着上了一小段就气喘吁吁，摆手说：“不看了不看了，我想回去睡觉。”
闻驭常年锻炼，又是Alpha，体能跟方青宜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他气息丝毫没有变化，往回走了两步，抓起方青宜手腕说：“来，我背你。”
方青宜又累又困，整个人都是飘的，实在没办法拒绝闻驭的提议。他脑袋一沾上闻驭宽阔的肩，浓浓倦意便像潮汐席卷而至。闻驭背着他，一晃一晃拾阶而上。摇晃令他的意识愈发朦胧，没几秒便陷入昏睡。
这一觉，方青宜睡得异常香沉，连梦境也未造访。他以为自己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耳边有风一样的声音轻拂耳膜。
怡怡。怡怡……
“唔。”方青宜迷糊应道。那个落在耳边的嗓音由远及近，清晰了几分：“怡怡，起来吧，马上就要日出了。”
方青宜缓缓睁开眼睛。
他躺在闻驭腿上。闻驭脱掉卫衣，捂着他身子，自己只穿一件短袖T恤。难怪他一点也不感到冷。
新鲜冰凉的空气沁入鼻翼，方青宜嗅到了草木的清冽与花朵的芬芳。枝头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婉转的啼鸣。大自然洁净的气息唤醒了方青宜神智。他坐起来，见自己和闻驭待在一个观景高地，宁静古老的城市，伴着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尽收眼底。
这一时分的天色很特别，既非黑夜，也非白昼，天空里仿佛藏着半透明宝石，扩散神秘莫测的光华。方青宜眺望远方，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光线如流泻的瀑布，穿透云层，洒向山脉、河流、草木与人间。
日出的每束光线都变幻着，透出未能勘破的宇宙奥秘。方青宜联想到博物馆所见的宗教画，又想到教堂的穹顶与彩窗。他甚至觉得，这个昼夜交替的分野，神变成天地万物，散发令人敬畏、涤荡身心的神性。
很快太阳完全升起，天色明亮了。
“好看吗。”闻驭问。
方青宜心神震颤，一时无法言喻。
过了片刻，他才转头看向闻驭。闻驭的眉目在晨光映照下，夜色似的黑眸闪动耀目光泽。方青宜的呼吸乱了乱。
他慢吞吞应了声。
“想看的话，下次再带你来看。”
“不只是看这个地方的日出，我们还可以去很多不同的地方，看很多不同的日出。”
方青宜起床都困难，更做不到挣扎起床，还赶大半夜爬山。他说：“那你得背我。”
“好。”闻驭笑道。
方青宜犯了懒，下山也不肯自己走，是让闻驭背下去的。他把脑袋枕在闻驭肩头，又沉沉睡了过去。
番外一就写到这里。
本来90章完结时，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再写番外的。但完结后意外收到了挺多非议（笑），这些评论固然不会改变我的写作意志，但多少还是不爽（短暂的），我想对于喜欢这篇文的读者来说，看到那些评论大概同样称不上愉快。我不想让一直陪着我，支持我好多个月，令我有动力连载到结束的读者感到委屈。所以写了这个甜甜的番外，送给喜欢《坐实》的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