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的婚礼定在九月,方青宜和方姗都收到了请帖。
两人买了抵达时间相近的航班,约定在雷克雅未克汇合。然而方青宜没想到,他妹妹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好,我叫Richard。”健壮俊朗的Beta热情打招呼。
Richard说的中文,看起来学习时间还不长,音调别扭笨拙。
方姗挽起Richard胳臂,甜甜介绍:“哥哥,Richard是我的健身教练,昨天正式成为我的男朋友啦!”
方青宜隔着墨镜打量对面的陌生男性。他不笑自带三分冷意,气质高傲,看得Richard直咽口水。方姗拿胳臂肘悄悄撞他,Richard立刻站得笔直,中气十足大喊:“葛葛!”
方青宜嘴角一僵。
虽然不怎么满意,但既然方姗喜欢,方青宜也没办法。他摘下墨镜,简单与Richard握了握手。
他这次特意向教授多请了几天假,本计划参加完柳寒的婚礼,与方姗两人环岛自驾,沿途酒店也已定好,都是含独立卧室的套房。但这位突然冒出的Richard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把套房让出来给方姗和她男友,自己又单独开了间客房。
Richard急忙说:“不用!我跟小姗一间房就可以,你住另一间房。”
“没关系,”方青宜干巴巴回应,“我睡眠不好,怕吵。”
他随口找个理由,哪知方姗和Richard误会了什么,两张脸齐刷刷发红,Richard抓挠卷发:“那个……我们会注意,做爱的时候声音小一点。”
方青宜差点平路摔倒。
方姗在西方长大,性观念开放,十五岁就有了性行为,还会打电话给方青宜分享她的初体验。方青宜跟方姗的观点截然不同,他连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念头都很淡,更无法理解,跟一个认识都谈不上的人做爱,能产生什么愉悦。
“总之保护好自己。”每次方青宜都忍不住叮嘱。
“你才是呢,”方姗叹道,“其实哥哥,你才不懂得保护自己。”
柳寒的婚礼仪式在雷市郊外的一家小教堂举办。他和卡丽都不希望婚礼太吵,只邀请了至亲好友。作为艺术家的卡丽热情不羁,作为新婚妻子的卡丽却把所有夸张的饰品从身上褪去,穿上传统精致的洁白婚纱,美得如油画里的皇室公主。
方青宜对于“仪式感”敬谢不敏,在此之前,他甚至不认为举办婚礼有多少必要。他也确实是抱着这样一种平静心态注视牧师念出誓词,新人动情起誓。可是,当他看见卡丽被父母紧拥,父母眼含热泪,卡丽也泣不成声时,他忽然动容了。
——能拥抱“仪式感”的人,大概因他们从未缺少爱意,于是相信对生命过程的仔细描摹,都能得到爱意馈赠。
这样想里,方青心中泛起钝钝的孤寂感,然后他想到了闻驭。
方青宜出发前夜,是与闻驭一块吃的晚餐。闻驭下午抵达,打开行李,里面竟然装着保温箱,箱子里装满从国内带来的,这边买不到的食材——这边超市的菜品除了土豆洋葱就是胡萝卜,跟国内丰富的食材没得比。闻驭穿笔挺西服,却像个菜贩子蹲在地上分拣食材,令站在一旁的方青宜想开玩笑吐槽一句,私带生鲜过关,被海关查扣怎么办?闹出个新闻不可笑吗。
话到嘴边,他又没有说出口。
闻驭分了一部分,用保鲜袋装好冻进冰箱,其余的拿进厨房,脱掉西装外套,卷起衣袖烧菜。方青宜在客厅待了一会儿,坐不住,走进厨房要打下手。
闻驭按住他手腕:“不用,你去看书吧。”
“觉得我会帮倒忙?”方青宜问。
闻驭摇摇头,但眼神完全出卖了他——他确实觉得方青宜在这儿碍事。
方青宜胜负欲上来,抢着要做道菜给闻驭看看。闻驭无奈看他一眼,洗干净手,往旁边退两步作壁上观。闻驭目光直勾勾的,大部分时候都没停留在菜上,而是黏着方青宜的脸或者颈,搞得方青宜越来越不自在——手一抖,酱油洒了,冬瓜浇得黑漆漆的。
闻驭闷笑。笑声贴着方青宜耳根,呼吸撩起他的发丝。
“怡怡,你热不热。”
“不热啊。”
“你耳朵很红。”
方青宜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耳朵。闻驭站得太近了,他正要躲远一点,腰就被闻驭抱住了。
空气在升温。
方青宜身形紧绷,几乎以为闻驭要在这里吻他。闻驭常搞突然袭击,令他措手不及。
灯光变暗,闻驭靠了过来,Alpha的气息沉沉压向他。方青宜的手背绽开一点柔软热意。闻驭没有亲他的唇上,而是捏住他手指,吻了吻他摸过耳朵的手。
旁边有人站起来,教堂里响起纷杂的交谈声、脚步声。仪式结束了,方青宜也跟着起身,打住自己脑海里没来由的思绪。
接近晌午,新郎新娘去换装,宾客三三两两往预订的花园餐厅走去。方姗与Richard处在热恋期,一路上卿卿我我,恨不得黏在一起。
方青宜当然不会上赶着当电灯泡。
他有意离自己妹妹远远的,端了一杯果汁,找到一处僻静的位置,深吸了几口冰岛新鲜洁净的空气。
九月的冰岛天高气爽,阳光从天空直射而下,带着重量感砸向广阔地面。一切都像被调高了饱和度:鲜艳的花门、湛绿的草坪、现代主义的餐厅、还有身穿西服礼裙、言笑晏晏的嘉宾……
柳寒和卡丽在人们的掌声中,从拱形花门后面款款走出,阳光在两人的笑容里跳跃。
他们挨个同到场的宾客敬酒。走到方青宜面前时,方青宜笑了笑,与两人碰完杯,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卡丽大笑起来,捧起方青宜面颊亲了亲,没亲够,又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有朋友呼唤她,她高兴地撇下柳寒跑开了。
柳寒知道方青宜酒量不行,一杯红酒便让他眼尾熏开薄薄醉意。他按住方青宜的肩,提醒道:“不要再喝了,你这么漂亮,喝多了会被人缠住。”
方青宜挑眉轻笑。一杯红酒而已,他还不至于酔意上头。
“恭喜你们,”方青宜是真为两人高兴,“真好……”
“谢谢。”柳寒笑道。他抬起头,目光忽然停了一停,再次看向方青宜时,眼里多了促狭之意。
“青宜,你知道吗,我当初追你时,有件事情令我很不痛快。”
方青宜眨巴眼睛看他。
“那次在剧院,我都差点要追到你了,结果被你的前夫截胡。与其说运气不好,不如说其实我根本没有机会。回头想想,作为一个Alpha,被另一个Alpha压着打,实在很不是滋味。”
“所以……”柳寒冲方青宜耳语,“可以允许我小小报复一下吗?”
方青宜愣住,还没明白柳寒的意思,柳寒就学着卡丽的样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的一吻,西方人表达喜爱时常有的礼节。柳寒随即分开,揉揉方青宜头发,转身去找自己妻子了。
方青宜站在原地,忽然感到一股颇具侵略性的信息素气息。有几位Omega宾客比他更早察觉,转过脸冲他后头张望,眼中透出羞怯与兴奋。
方青宜蓦地转头,就看到闻驭抱臂倚在桌边,英俊面孔阴沉沉的。
“你怎么在这……”
“那对夫妻有事吗,”不等方青宜说完,闻驭扯了扯领口,冷笑出声,“女的亲了男的亲,你的脸是吃的吗那么好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