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小远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致使他关注男性总比女性要更多一些。医院里清楚他这点的只有周浩文，两人私底下抽烟的时候，周浩文偶尔会问他：“你怎么样？要不要找个伴处处？”
卓小远把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哪有时间……”
周浩文：“时间都是自己挤出来的，愿不愿意才是关键，你别混淆视听。”
卓小远瞟了他一眼。
“来吧。”周浩文拍拍他的肩，“哥哥今晚带你去场子上乐乐。”
周浩文说的场子其实就是高档club，他没要包厢，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中硬拉着卓小远上了舞池。
“好好放松下！”周浩文随着音乐节奏摇摆，凑到卓小远耳边大吼，“碰到喜欢的不要矜持，直接上！”
卓小远：“……”
他还穿着平时上下班最简单的便服，牛仔裤棉衬衫，与满场子皮衣皮裤、露奶子大腿的格格不入。周浩文可不管这些，他就像个久经沙场的老鸨一样，目的就是在今晚把卓小远给“卖”出去。
DJ在台上打碟，音乐越来越火爆，卓小远被舞动的人流挤到了中间，脸上的表情臭得要命。周浩文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浪了，卓小远内心把这杀千刀的家伙下了油锅一万次。
一开始有人贴着他跳舞的时候卓小远并没有当回事，直到他走到哪儿对方跟到哪儿才觉察出不对劲。
贴着他跳舞的是个男人，或者说是个少年更加恰当，哪怕画着浓重的眼线烟熏，对方那青春逼人的感觉仍是掩盖不住。
卓小远被贴得尴尬，却也没办法真的推开对方，那人的舞姿漂亮，再转身时冲着卓小远笑了笑。
“你第一次来？”对方拉着卓小远出了舞池，“来找乐子？”
卓小远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岔开话题道：“你经常来？”
少年又笑了笑，淡淡道：“我缺钱。”
卓小远看着他，突然说：“你一直这么笑吗？”
少年：“？”
卓小远解释：“嗯……笑得很嘲讽？”
对方不笑了，卓小远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想了想，弥补道：“你饿吗？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两人坐在大排档桌边的时候凌云的表情并不是很好，卓小远假装没看到，他用纸巾擦干净桌子，叫了两个牛肉砂锅，边问他：“凌云是哪两个字？”
凌云冷淡道：“壮志凌云的凌云。”
“不错。”卓小远拆开两双筷子，“好名字。”
凌云扯了扯嘴角，他又露出那种嘲讽的表情，看着卓小远帮他磨好了筷子递到自己面前：“喏。”
凌云没接，他有些不耐烦：“我都说我缺钱，你要是不想要，我就去找别人了。”
卓小远把砂锅推到他面前，挑了挑吊梢眼：“你一晚上多少钱？”
凌云报了个数，卓小远边吃边拿出皮夹，数了一叠钱放在他面前：“这里是你要的两倍，陪我吃完了饭再说。”
凌云：“……”
凌云见过无数人傻钱多的智障，打着爱的名义一副想要感化他的样子，但到了最后还是想着要上床。凌云觉得这很正常，钱货两清的交易，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实在又划算。他一开始男女不忌，反正都是当上面那个，给钱就行，但是后来他发现他更喜欢干男人，而且男人不麻烦，不会动真感情，各取所需。所以当他看上卓小远的时候，觉得剧本应该跟之前的没什么差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坐在卓小远的车里，等着对方去全家给他买卸妆油。
卓小远不但买了卸妆油还买了化妆棉，因为天热，他脱了衬衫，里面是一件紧身背心，凌云发现对方的肌肉不比自己的差，非常健康的小麦色，是那种干体力活自然而然练出来的。
“你不会是搬砖的吧？”凌云忍不住讽刺他。
卓小远看了他一眼，手上熟练地拆着卸妆油的包装：“你说话一直这么损？”
“大多数的客人都很贱。”凌云笑道，“他们有钱，听了太多奉承话，所以特别喜欢花钱听人损他们。”
卓小远笑了：“你也不怕被揍。”
凌云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看着卓小远把卸妆油倒在化妆棉上，却并不去接。
卓小远：“？”
凌云把脸凑上去，懒洋洋道：“哥哥帮我弄呗。”
卓小远无奈：“看把你惯的。”嘴上虽然这么说，动作却没多犹豫，他捧着凌云的脸，捏着化妆棉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对方眼睛周围的一圈颜色。凌云的皮肤是真的白，卸干净妆后卓小远才发现对方的右眼角边有颗小小的泪痣。
凌云睁开眼，他盯着卓小远看自己的表情，调笑道：“怎么？想吻我？”
他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的表情，自信满满地重新闭上眼，却半天没等来卓小远下一步动作。
“那个……”卓小远的声音有些尴尬，“你要不要把美瞳摘了？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凌云：“……”
卓小远问清凌云住的地方，将人送到了楼下。凌云一路都在车里摘隐形眼镜，脸色臭得可以，结果摘了半天还是只摘了一个，下车的时候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
“你真不上去坐坐？”他瞪着大小眼不死心地问卓小远。
卓小远看他这样子实在想笑，只好硬忍着说：“我明天要值班，今天就不上去了，你不是有我微信吗，下次再约吧。”
凌云“切”了一声：“我可不主动约人。”
卓小远发动了车子，吊着眼梢从窗户里伸出手揉了揉凌云的脑袋：“那我约你一样的。”
周浩文第二天找到卓小远的时候一个劲儿地问他：“听说你昨天被小豹子叼走了？”
“小豹子是谁？”卓小远把身上带血的医护服换了，一边耳朵上还挂着口罩。
“就是那个凌云，”周浩文扔给他烟，示意他出去抽，“人称性感小豹崽。这家伙虽然干着类似MB的活，但是挑客人的品位出奇地高，而且从来不谈感情，据说器大活好公狗腰，绝对物有所值。”
卓小远对这个评价简直点点点，他抽着烟，突然问：“214病床上那个小男孩找到配型了吗？”
“你还真是关心这孩子。”周浩文回忆道，“他刚进来你就没少操心，家里大人都没你积极，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以为是你儿子呢。”
卓小远笑笑没解释，又问：“你说到大人，好像这孩子没父母？”
周浩文：“这里面就是个狗血家庭伦理剧了。听说呢是父母离婚了，他被判给父亲了，生病得花钱啊，父亲钱不够就不管了。母亲呢，也是个命苦的，改嫁后家里也是个无底洞，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这孩子的亲哥哥最有良心，一直照顾着这个弟弟。但是你也知道，就算钱够了，配型还是个问题，反正到现在也没找到，他哥哥也在通过各种渠道去问，至于结果我是不知道的。而且配型这种事情，你要当事人同意，总得给点对方好处，要不然对方凭什么为你吃这个苦？”
卓小远沉默了一会儿，把烟拍了，站起来穿上白大褂：“我去看看。”
“去吧去吧。”周浩文摊了摊手，无奈道，“世界好哥哥。”
凌云上完了下午的课急着赶出门去奶茶店打工，他一星期有两份工要打，晚上如果没人买他就酒吧驻唱，反正人生就是每天睁开眼除了上课就在想怎么挣钱。
被人叫住的时候凌云有些不耐烦，他双手插袋，耐着性子等对方跑过来。
“我这儿有个甄选会的邀请函。”来人是凌云的同班同学景小鹤，“你要不要去试试？”
凌云无语道：“我现在哪有时间。”
景小鹤显然比他积极多了：“但是这次评委是季钦扬啊！那个季钦扬啊！能唱他的歌啊！你真不去？！”
凌云有些纠结，他抓了抓头发，最后才咬牙道：“你把邀请函给我，我考虑下。”
景小鹤心花怒放：“一定要好好考虑啊！下个月报名就截止了！我看好你啊宝宝！”
虽说要考虑，凌云仍是觉得他连考虑的机会都很渺茫。声乐系学了两年，就算缺钱缺到死，他都没想过要放弃学业，音乐是他的梦想，导师也看好他，不论是外表还是声线他都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出类拔萃，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就算有机会，这个机会也是离他最远的那一个。凌云看着手里的邀请函，最后一闭眼揉成团塞进了包里。
在奶茶店打卡换衣服，他头发已经很久没剪了，扎起来塞进帽子里。正低头点着单，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点了份抹茶奶绿。
卓小远发现是凌云的时候有些惊讶：“你下午还打工？”
凌云看到卓小远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什么这么高兴：“你在这附近上班？”
“对啊。”卓小远并没有明说的意思，只是问，“你到几点？”
“我五点结束，怎么？”凌云挑眉笑道，“你要约我？”
卓小远付了钱，他看着凌云的眼睛也笑了：“你这样笑起来比较好看。”说完，没等凌云反应过来又补充道，“下了班等我，请你吃饭。”
凌云上一次坐在家里等饭吃的经验已经非常久远，久远到了记忆都模糊的程度，他一脸蒙逼地看着卓小远从厨房里端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整个人都不太好。
“你这是喂饱了好杀我吗……”凌云晃着筷子不知道该先尝哪一道，他觉得自己看着这桌菜吃白饭都没问题。
卓小远给他盛好了汤，开玩笑道：“杀了你能值多少钱？”
凌云嘴里塞满了，口齿不清道：“颜值高，身材赞，活好不黏人，怎么样？”
卓小远笑了起来：“那得活着的时候才值钱，死了可干不了。”
凌云挑了挑眉：“那你说嘛，要不要试试，价钱我算你便宜点？”
卓小远看了他一眼：“你只在上面？”
凌云垮了脸：“你想在上面啊……”
卓小远倒是被他问得脸红：“我没经验……上面下面有什么区别？”
“不会吧！”凌云夸张道，“你长得也不差啊！和女人也没有？”
卓小远无所谓道：“工作忙，哪有那么多时间。”
凌云啧啧：“找什么借口啊……怎么样，我来给你开苞，保证温柔爽翻天，念在初次，给你打五折！”
卓小远：“……”
吃完饭凌云想洗碗，被卓小远拒绝了，等卓小远从厨房出来，发现凌云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卓小远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凌云的外套，想了想，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叠现金塞了进去，放下包的时候，一个纸团从里面掉了出来。
是一章音乐甄选会的邀请函。
凌云模模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身上盖了薄薄的棉被，眯着眼看见卓小远凑着客厅的穿衣镜在刮胡子。
“醒了？”卓小远从镜子里面看他，“早饭在厨房里，吃完了记得把碗洗了。”
凌云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卓小远转过身，突然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晚上想吃什么？”
凌云下意识嘟囔了一句：“想吃炖蛋……”
“好。”卓小远吊着眼梢笑了笑，“备用钥匙在桌上，回来在家等我。”
凌云“……”
“……你这是被包养了吗？”景小鹤喝着酸奶坐在沙坑边上，她是为数不多的凌云好友之一，自然也很清楚凌云私底下在干吗。
“被包养就好了。”凌云郁闷道，“他都不让我操。”
景小鹤囧了囧：“既然他都给钱又养你，你还想着嫖人家……不太好吧？”
凌云：“……”
景小鹤：“你表情好恐怖……”
凌云：“这简直是羞辱！”
景小鹤：“用金钱买你的肉体才比较羞辱吧……”
凌云：“那你的意思我该追他？”
“你从哪儿得出来的这个结论？”景小鹤无语，“不过……我觉得可以试试啊，毕竟这么好的人妻已经很少了。”
医院里常年都有消毒水的味道，凌云来过很多次都已经习惯了，他进到214病房，果然看见弟弟陈天在看小人书。
“今天又是医生哥哥送你的？”凌云把枕头竖高了让陈天坐起来，开始削苹果，“你拿人家医生哥哥的东西有没有说谢谢呀？”
陈天嘟着嘴：“宝宝当然说谢谢了。”
凌云揉了揉他的头：“乖宝宝。”
陈天：“哥哥你都不来。”
凌云：“哥哥忙啊，对了，手术钱已经攒够了哦，马上就能治好宝宝出院了。”
陈天一听可以出院当然开心：“真的吗，宝宝可以上学了吗？”
凌云把苹果切成块，一点一点送进他嘴里：“可能不能马上上学，但是养好了一定能上学的。”
陈天睡了后，凌云从病房里出来，他找到陈天的主治医师，问的还是配型的情况。医生看到他倒是很高兴：“我正想找你。”
凌云一个紧张：“找到配型了？”
医生点头：“可不是吗，前几天有捐献者主动来配型，而且成功了，不出意外这阵子能给你弟弟动手术了。”
凌云大喜过望，赶忙谢过医生，想了想，又问道：“我能知道捐献者是谁吗？”
医生摇了摇头：“对方让我们保密，我们是没办法说的。”
凌云也知道这里面的规矩，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多问。他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正巧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在跟走廊里的护士聊天，看背影很是眼熟，那人转过脸来，凌云半张着嘴惊得差点没合拢。
“怎么？”卓小远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换了身衣服认不出来了？”
凌云：“……你怎么在这儿？”
卓小远：“我是这儿的医生，当然要在这儿。”
凌云：“你之前都没说！”
卓小远：“你也没问啊。”
凌云想想自己好像的确没问过对方的工作……两人正傻子一样站在走廊里，陈天的主治医师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两人有些惊讶。
“你们认识啊？”他问卓小远。
卓小远还没解释，他就对凌云说道：“他就是跟你弟弟配型成功的捐献者。难怪呢，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了啊。”
卓小远：“……”
凌云和卓小远两个人沉默地坐在医院后花园的椅子上，卓小远点了根烟抽起来，凌云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陈天哥哥的？”凌云问他。
卓小远吸了口烟：“没多久……我看你那么缺钱，再加上小天每次住院签字都是你的名字，而且我在医院见到过你。”
“靠。”凌云忍不住骂了一声，“我这是被施舍了啊！”
卓小远无奈道：“我只是捐献了骨髓而已，这是一种人道主义精神，其他好像没施舍你什么吧？”
凌云眯着眼看他：“那你买我那几夜，为什么什么都不干？”
卓小远愣了愣，有些尴尬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干……没经验。”
凌云看着卓小远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不再是初见时嘲讽的样子，而是卓小远说的，真正漂亮的笑脸。
“我有经验，我会干啊。”他凑近卓小远的脸，在朦胧的夜色下吻了吻对方干燥的带着烟味儿的嘴唇，“之前五折，现在免费，你要是再不要，可就亏了啊！“
凌云一个月后接到甄选电话时是震惊的，他在给陈天办出院手续，卓小远在一旁帮忙，挂了电话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么了？”卓小远抱着陈天问道。
凌云：“我明明之前没报名甄选……居然让我去了……”
卓小远了然：“哦，那个啊，我帮你报了。”
凌云：“你哪来的名额？？”
卓小远亲了亲他的脸颊，吊着眼梢笑道：“季钦扬是我兄弟，你说我哪来的名额。”
凌云抓着头发：“靠！我这归根到底还是被包养了啊！”
卓小远伸出手揉了揉凌云的头顶：“行了，丑媳妇总要见七大姑八大婆的，我已经答应谢孟今晚一块儿吃饭了。”
凌云从后面抱住卓小远，下巴搁在对方肩上嘟囔道：“你这是要把吃了这么多年的狗粮吐回去吗……”
卓小远无语地想了想，发现这么说还真的有点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