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大街上灯火璀璨，处处都透着非凡的热闹，翟杨一个人站在建平一家大型商场的门口，望着装饰华美而巨大的圣诞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平安夜，而他在出差。
他在离开南景的时候还挣扎了一下，半玩笑半认真地表示想陪爱人过圣诞，上司仿佛听了个笑话，斜睨他一眼：“我党不过洋节。”
翟杨就闭了嘴。
这家的老板不是前一个好糊弄，行业里身份地位摆在那，他也不敢太放肆，规规矩矩地上班下班、加班出差，回想起上一份鹤立鸡群，仗着牛逼整天迟到早退旷工的工作，他在这里实在是憋屈。
但他得听话。
前不久翟玉以家长的身份很认真地跟他谈了次话。
“──你的工作找得太草率了。”翟玉说。
“当时的情况我可以理解，我们刚刚重逢，我逼着你赶紧找工作，你又怕我离开，所以只顾找一个离家近的活计应付了事。”
“但综合各个方面，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最重要的一点，你在这家公司什么都学不到，只会消耗你，而且听你的描述，我单方面认为这家公司撑不过三年就要完蛋，所以──翟杨？你在听我说话吗？”
翟杨痴痴地点了点头。
见惯了在床上陪他胡闹的哥哥，这会儿冷不丁变回兄长身份跟他谈正事的样子……
真他妈迷人啊……
翟玉：“……”
他弟的魂又飞了。
每天都要飞那么十次八次的。
翟玉温柔道：“我好看吗？”
翟杨傻笑：“好看。”
翟玉：“那今天晚上就写辞职报告，写完我检查，好不好？”
翟杨继续傻笑：“好。”
然后就这么辞了职。
翟杨望着圣诞树顶的金色星星，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把手插进大衣口袋，下巴塞进围巾，低着头，慢慢地顺着街道走。
跟翟玉定下来之后，他是第一次离开他身边。
临走的时候翟玉给他收拾行李，翟杨对行李箱这种象征离别的东西有心理阴影，尤其见不得他哥和行李箱出现在同一个画面，心里抽抽得厉害，干脆把他哥弄出房间，自己三两下收拾好，腾出时间抱着人不说话，只是使劲地嗅他的脸和脖子。
翟玉被他勒得要吐了：“我想起你小时候第一天上幼儿园，你知道什么叫七追七送吗？”
送进教室，哇哇哭着追出来，再送，再追，再送……开学第一天兄弟俩就上了幼儿园热搜。
翟杨边走着，边笑出了声。
他哥的记性真好啊。
脚下不停，心里惦记着人，再抬眼已经是熟悉的景色。
──是建大的校区。
反正也没处可去，又不想回酒店休息，节日里人流量大，翟杨混在人群里进了学校。
如他上司所说，人家本地正经的高校也不过洋节，因此翟杨踏进门之后就后悔了，眼前的景象太过于熟悉。
他的大学生活跟美好从来沾不上边，几乎都是在痛苦和思念中度过，还总是出现幻觉。
他经常会看见翟玉在不远处看他，他其实清楚地知道那都是幻觉，但偶尔，那幻觉简直是真得可怕，花荫下、树影里、人群中，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那七年里，连幻觉都是那么珍贵。
翟杨使劲闭眼晃了晃头，想把记忆复现带来的伤感都晃出去。
再睁开眼睛，他傻了。
他竟然又幻觉了。
他看见他哥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站在不远处朝他笑。
翟杨慌了。
他知道自己前些年神经可能不太正常，可自从和翟玉在一起之后就好了呀，怎么这么快就复发了！
翟玉脸上现出疑惑神情，朝他一步步走过来。
翟杨更慌了。
复发就算了，怎么还严重了！
他双脚像陷在沼泽地一样拔不动，眼睁睁看着幻觉走到面前，几乎喘不上气。
然后幻觉开口道：“傻子，跟你一路了都没发现。”
呵气有白烟。
翟杨陡然醒转，四肢重新充满了力气，他猛地上前，一把把翟玉抱进怀里，蓬松的羽绒服被挤压着，柔软地填满了他们身体间的缝隙，他亲吻着翟玉的耳朵，又惊又喜：“哥哥！”
“嗯。”
翟玉道：“昨天晚上你不在，我睡不着，所以坐了飞机过来，特地找你陪我睡觉。”
翟杨松开他，看着他直笑：“哦。”
翟玉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事实上，他还相当理直气壮：“怎么？你昨天晚上就睡着了？”
“当然睡着了。”
“打扰了，那我现在就走。”翟玉转身。
翟杨一把捞回来，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睡不着也要睡着，就像以前一样，在梦里见见你也行。”
“梦里？”
“嗯，有时候白天也能看见你，幻觉吧。”
幻觉？
翟玉神情有点异样，想起什么似的，直勾勾看着他弟弟：“并不是你的幻觉……并不都是。”
翟杨愣住了，随后目光变得滚烫起来，喉结滚动：“哥……”
翟玉退后一步。
又退后一步，一直退到一个很远的距离，然后他又走到翟杨面前。
翟杨愣怔着，看眼前的翟玉在现实和回忆中不断虚幻交替。
“像刚刚那么远。”翟玉正色道，月光和路灯给他镀上层温柔的光线。
他说：“以前，你不知道的时候，其实我经常过来看你，有时候能等到你，有时候等不到。”
“其实过来看你，或不看你，在当时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我忍不住。”
“我太想你了。”
“我一直都不怎么离得开你。”
翟玉坦然地笑笑：“没有这么当哥的，是我先带偏的头。”
站在夜风瑟瑟的学校里，回忆苦涩涌上心头，眼前是冒着热乎气的哥哥，不但没消失，还间接地表了白。
翟杨鼻腔一酸，终于很没形象地哭了出来。
“……哭什么？小心冻脸。”
“……”
“再哭，我把大床房改成标间。”
“……”
“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