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笔企图掩盖时间证据的过程中，路迦没有再抖开翅膀。
少了那种冰凉中又泛着柔软的触感，他还有些遗憾。时速渐渐恢复正常，夜色帷幕下，两道纠缠的身影不变。
如月华和情潮，一夜飞速流动过去。
第二天冷风顺着窗户缝隙漫入，路迦在温差中清醒过来。
窗外雾气朦胧，身边多出的气息很久之前已经熟悉，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次没穿衣服。
返祖体质十分有韧性，路迦利落地坐了起来，穿上衣服。
羽毛笔原本安静躺在床榻上，半眯着眼欣赏画面，前方挺直光滑的脊背，已经丝毫看不出翅膀的痕迹。
亲眼见春光被层层遮掩，又是另一番滋味 。
路迦早就知道对方醒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才特意背对着穿衣服。
不过现在好像起了反效果。
他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外面空气不错，出去走走吧。”
明明大雾天，羽毛笔听了也没有唱反调，十分配合。
双方在林间散步，偶遇在那里收集花种子的莉莉安，看到他们，莉莉安眼睛一下睁大了。
她在一对新人周围发现了还没完全散开的特殊蓝色魔法粒子！
“你们用了夜情魅语，对不对！”
路迦耳朵短暂烧了一下，只是笑笑不说话。
实际上确实用了，这东西还是第一次大家给他庆生时，莉莉安送的礼物。
莉莉安轻叹：“这药，死不瞑目啊。”
夜情魅语可以通过精神海，让另一方体验前所未有的极致享乐。但二者现在皆已成神，药性有限，微微的灵魂出窍是不可能了。
跳过大尺度的话题，路迦赶忙转化谈天内容：“其他人呢？”
莉莉安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有位龙族的阁下让我如果看到你，问问要不要一起去考古？”
她收集种子的区域，是通往临时度假村的必经之路，遇到路迦概率很大。
路迦和羽毛笔对视一眼，考古？亏他们想得出来。
莉莉安不小心说出心声：“没有夜生活的人白天精力都很旺盛的。”
话一出口，赶忙捂嘴，小心观察周围，幸好没有什么大佬经过。
路迦表示这句话其实没有因果关系，顺便询问其他人现在在哪里。
莉莉安：“休息处的南边口。”
反正今天也闲来无事，路迦索性拉着羽毛笔往莉莉安指的方向走。
途中羽毛笔说起咒师遗民地确实有值得探索的地方。
“婚礼前我来这里考察过，周遭存在大量破损古建筑群，还能看到很多兽类洞穴。”
说明一段时间内，这里不止存活过咒师，还有魔兽。人和魔兽能共存的地方，通常很繁华。
古籍中却却对此没有任何记载。
羽毛笔提醒：“记得稍微留点神。”
世上从来不缺乏未知的危险。
路迦颔首，谨慎一道上他自信能排在前三。
羽毛笔笑了：“也不用太担心。”
依照他们今时今日的实力，就算下一秒世界毁灭，都还有机会逃遁异位面。
南边，圣人带着雪貂，精灵王，卡伦还有伯兰尼暂时组建成为一个考察团。
卡伦其实不太想和大人物们组团，总得提着口气。奈何金钱迷人眼，他想在古迹中发掘下有没有能送去拍卖行的宝贝。
伯兰尼淡声道：“大多数宝物会在岁月消磨中丧失品阶。”
卡伦受教点头。
这个道理他知道，但做大生意，很多时候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圣人待人温和，随口问了句他上次有所收获是什么时候。
卡伦恭敬回道：“《阿莱克斯的日记》。”
当时可拍出了天价。
“上上次呢？”
“《阿莱克斯的日记》。”
每隔一段岁月，都能找到他的本子。
"……"
正主在他们交谈间抵达现场。
羽毛笔觉得自己的日记本在无形中养活了很多人，比如莱茵商行无本赚了大量中介费。
———我在做慈善。
他如是想。
爱屋及乌，前方伯兰尼很勉强地把羽毛笔看顺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视线挪动到路迦身上时，和煦温暖。
“一起去考古吗？”他亲自发出邀请。
矮人族修建了不少娱乐设施，其他宾客很喜欢，但对龙族来说没什么意思。
路迦积极响应：“走。”
伯兰尼对古籍的热爱很早就可见一斑，早在一天前便规划好路线。
祭坛万里外有冰川，沿山川一路前行，能有所获的可能性更大。
队伍抵达时是午后，天空看不到一丝阳光。
冰川雪域，寒风烈烈，大家施展魔咒御寒，雪貂倒是蹦跶地挺欢。
路迦随便找了个地方，挥舞了几下小魔锄，挖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收手审视周围，道：“有点不对劲。”
温度过高了，真正的冰原应该比现在温度再低些。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温度似乎又回升了些。
然而还不等大家悉心观察，地面骤然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动物对灾难都是敏感的，雪貂第一个发现异常，爪子一挥：跑。
它跑得贼快，准备藏进空间缝隙。
一回头，剩下的考古成员直接原地腾空起飞，拥有翅膀的路迦飞得最利落。
雪貂：……
比起快要飞的和太阳肩并肩的路迦，卡伦飞得最低，看得也最清楚。
“那里好像有东西。”
莱茵商行在这方面的专业性毋庸置疑，卡伦立刻拿出一个生命探测仪，目中紧张和期待并存：“有生物活动的踪迹！”
究竟什么生物，才会在雪域中存活？
大约过去十分钟，最开始的崩塌结束，大家才陆续靠近深渊，哪怕千丈深也无法阻碍大魔法师的探测。
神识蔓延到一定深度后，众人多少出现了一丝惊愕。
黑暗的深处并非什么浑水猛兽，更瞧不见宝藏，只有一个椭圆状的物体，类似……蛋壳?
“魔兽未破壳的幼崽？”
“不可能，这种温度下，早就冻死了。”
“未必，说不定是冰元素的魔兽。不过什么蛋会这么大?”
讨论声中，伯兰尼问出最核心的问题：归属权。
见者有份，但‘蛋’就一个。
羽毛笔随意道：“炒了吃。”
一人一份，路迦的那份要米少蛋多。
"……"
他的建议被全盘否定，圣人首先退出竞争，他对育儿没有丝毫兴趣，更喜欢和脑袋成熟的人交流。
龙族虽然喜好幼崽，但伯兰尼不知为何，对这颗蛋提不起丝毫兴趣。 或许可以归结为……没有眼缘？
卡伦自认没那么大脸，一群大佬中，独自占蛋去拍卖。
路迦正想说自己也没有兴趣，地壳却先一步迎来第二次激烈地运动，下方的东西在视野范围内突然变大，直接一个水平上升。
好熟悉的感觉！
路迦反射性要避，结果那奇妙的椭圆形状物体独自冲了过来。
上次遇到这种烫手山芋，还是面对贤者之剑。
路迦：tuituitui!
蛋：进步进步进步
灰色的雾线从后面蔓延来，凝结成一张大网，从上空整个罩住蛋壳，羽毛笔出现在挣扎的生物体前，脸色不佳：“什么玩意？”
显然，他对这莫名其妙缠着路迦的东西没有好感。
趁着蛋落网，路迦走到巨型蛋壳前，才看了一眼，细细的裂纹自表面裂开。
这碰瓷感！路迦喉头一动，说：
“按照一般套路发展，接下来是不是要有一个萌萌哒的幼崽艰难挤破蛋壳，然后探出头，因为雏鸟效应，它在一群人中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我身上。”
“妈妈。妈妈，它发出亲昵的叫声。”
“--不，我是爸爸。”
“--妈妈，妈妈。”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口头写了一篇文。
现场沉默了 。
蛋也似乎也缄默了一瞬。
裂纹还在继续，所有视线紧盯下，它竟然是从中间呈直线状地打开。伴随扩张到极致，这庞然无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压根没有什么初生牛犊，那是一团不可名状的黑影。
卡伦又后退数步：“还不如萌萌哒幼崽。”
"……"
他倒是说出了大家心声，幼崽好歹是可控的。
如今望过去，他们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魔兽的轮廓，浑身散发的气息邪恶又深厚。
好在这黑影主动褪去了神秘感，数息间变换成一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没有任何杀意和魔法元素流动，说明对方没有攻击的意思。
伯兰尼见多识广，这才眯眼细瞧蛋壳上的纹路，顿时有了不同的发现。
“不是蛋，是上个纪元的休眠舱。”
和封印神识差不多，封印本体要选择能提供源源不断生命力的地方。
譬如和精灵王决斗的圣女，便是自封于生命树之下，眼前这个休眠舱是用一种已经绝迹的物质体打造。
“以前很多大限将至的强者都会这么做，关键时刻庇护一下子孙，或者出来再一眼世界。”
成功者寥寥。
除非本体十分强大的魔法师，否则自封后很快就会流逝掉最后的生机。
到了这个时代，休眠舱彻底被淘汰。
伯兰尼的话更加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大家再度望向休眠舱，尽管身形高大的男人人模人样，但一双竖瞳十分骇人。
天然蕴含煞气的眼睛在人群中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路迦身上，发出亲昵的呼喊：
“乖孙。”
路迦：“……”
小作文以另外一种回旋镖的形式出现。
路迦嘴皮子动了动，勉强解释说：“您认错兽了。”
生怕对方不信，连珠炮弹似的说完：“我爷爷已经被我爹宰了，我爹被我宰了，我祖宗给我插上翅膀后也消失了。”
一系列大无语事件组合在一起，也只是让魔兽化形的男子诧异了瞬间，便了然道：“是魔族吧。”
他们的老传统了。
“奇怪。”魔兽男子微微皱眉：“既然是不是同族，为何我见你会觉得亲切？”
路迦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我修的信仰力。”
魔兽男子恍然，热情邀请说：“那你有兴趣当我的乖孙吗？”
这孩子太合眼缘了，他们一族在辨认识物上有独特的天赋。
路迦额角都是一抽。
修行功法原因，他不主动显露时，外人很难察觉到自己的实力阶层。
圣人终于开口：“路迦，你是我见过最有老人……长辈缘的。”
随便从地底都能挖出来一个‘亲戚’。
羽毛笔无条件站在路迦这边：“很厉害，我从土里挖出来的都是白骨大军。
从没见过活的。
"……"
一趟考古以收获一个跨纪元老人告终。
路迦的历史文化水平有些欠缺，路上好奇起魔兽的种族。
他这双返祖的眼睛其实可以透视对方的种族，不过要伴随神识笼罩，整个过程有点不礼貌。
路迦选择咨询羽毛笔：“我总觉得他散发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羽毛笔意有所指：“很快就会有答案。”
半小时后，当他们折返回建筑群，正和巨石城主商量准备明天回去的老怪物突然停下脚步。
“前面那个人的气息和我很像。”
老怪物一脸不可思议，对巨石城主说：“朋友，你去帮我闻闻。”
巨石城主面无表情：“我去你祖宗的。”
你怎么不去闻？
事实证明，哪怕不问候父母，蛐蛐祖宗也不保险。
话音刚落，一道凛冽的杀气逼近。
前一秒还在几丈外的男子出现在面前，手指化为利爪，笑容不达眼底。
后方，路迦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掠过千万条思路，忽然明白了什么。
“快住手，别大水冲了龙……不，冲了混沌庙。”
他猜到了魔兽男子的身份。
当初精灵王约战圣女后，自己曾在巨石城遇到被借调去圣庭外庭的老怪物，当时伯兰尼还专门介绍过对方的种族———龙族和混沌兽的混血。
这位恐怕是混沌兽，所以才能带给他们十分熟悉的错觉。
场面变得混乱前，路迦主动上前解释：“是这样，我们考古把您祖宗从地下舱体中刨出来了。”
老怪物思考在婚礼上喝醉了，还没睡醒的可能性。
好半晌，他依旧没回过神。
眼看一场多方见证，大型认祖归宗活动就要毫无预兆地开启，巨石城主忽然眯眼看着魔兽男子，“等等。”
他指出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您贵庚？”
羽毛笔这时也挑了下眉：“据说混沌兽的一位老祖在第三次大陆之战时重伤，之后不知所踪，但按照当时的年纪，对方还属于族中年轻一辈。”
“就是我。”魔兽男子不避讳道：“那年我二百零八，正当年华。”
老怪物堪堪理智回笼：“……我七百多岁了。”
他是实打实活到的今天。
空气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变得安静。
路迦也没想到突然就上升到了哲学话题：谁是谁的老有所依，谁又是谁的幼有所养?
时间究竟是静止的，还是流动的？
面面相觑中，谁也给不出固定答案，最终一致决定各自静静。
……
大家散开，羽毛笔和路迦默契地散到一起去，卡伦和巨石城主转而讨论下半年城中拍卖计划，圣人和伯兰尼开始了第二轮考古。
独处的空间让给不知谁是爷谁是孙的魔兽们。
外面太阳温度正好。
路迦沐浴着暖意，开始上网搜查有关混沌兽的资料，智慧树的知识量要更加全面。
“找到了。”
【战力非凡，虽罹患头疾但意志坚定。】
按照当下惯用术语，大脑问题基本是用脑疾概括，头疾这种模糊的医学描述不该出现在史料中。
羽毛笔释义：“一般用来美化奇葩的。”
路迦‘啊’了下。一路走来，混沌兽说话虽然偶尔没谱些，但他觉得对方挺正常的。
可惜魔法师的鉴定术无法鉴定这些虚无的东西，最终只能强行掩下疑问。
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地位都不低，随手一条社区感慨动态，瞬间引爆网络。
路迦考古考到别家祖宗的故事流传开。
智慧树已经习惯闭关中三天两头的炸枝。
【求问，挖出的是哪位祖坟啊！】
【有传言说是龙族？】
【肯定是误传，依照路迦阁下和龙族的关系，挖到龙族那叫认祖归宗。】
【我天！龙族给我点赞了！我宣布这个账号就是我最珍贵的财产。】
今早关于婚礼的消息才开始流传，由于先前已经有过求婚盛景，网友本质震惊不大，更多是看热闹。
没想到路迦这个热搜体质，硬是再创新高！
其中一条赞不是很多的评论被浪潮淹没：
【上面的消息都不准确，我有亲戚在军部，被挖出来的是混沌兽。】
路迦今天上网时没登录社区，并不知道网上的沸腾，他和羽毛笔下午忙着数钱。
大败圣庭后的庆功宴，还有最近整理前任魔王的宝库，琳琅满目的珍奇器具太多，都没时间分门别类。
“果然不能有拖延症。”
看着一屋子和山一样的宝贝，路迦头都大了。
接下来还要依次确认每件东西的属性和能力。
羽毛笔开始怀念遥远的古战场，那时候有点好东西都会立刻消耗在战争中，根本不用做排序。
正是头疼的时候，门口多出一道浑厚的气息，巨石城的老怪物来了。
路迦纳闷，不是在和祖宗团聚，这么快就聊完了？
向来处变不惊的老怪物，目中带着明显的无奈：“那位脑袋大约被陨石砸过。”
怨念过于强大，周围都出现波动，小山般的宝物哗啦啦倾倒，险些将路迦淹死。
他艰难游到门口，在羽毛笔托举下努力伸长脖子：“发生什么事了？”
老怪物：“……”
两分钟后，路迦和羽毛笔先后从宝山中解脱，撕裂空间优雅居于一茶室。
路迦衣冠楚楚，伸手微笑：“请用茶。”
花茶的芬芳很好抚平了一部分怨念，老怪物谈起和祖宗的聊天。
“他在知道你年纪轻轻成神后十分惊讶，然后提醒我要小心。”
原话是小小年纪不但能成神，还能坐稳魔王的位置，可不止是心狠手辣就能做到的。
老怪物自然不认同这番理念，双方就此事展开了辩驳。
路迦预感这应该不是重点，否则不会专门来找他。
“就在我要拂袖而去时，他又叫住我，说曾经留了一笔遗产，准备把百分之八十给你。”
弯拐得太大，路迦和羽毛笔想起被整理完宝库支配的恐惧，手抖了一下。
路迦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
“按照他的说法，反正那些宝物不可能让子孙后代成神，还不如先找个庇护神。”
路迦怔住：“万一找的庇护神不靠谱呢？”
“那就只能怪我识人不清。”老怪物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为你辩解的时候，他还专门录了画面。”
老怪物直视路迦，认真问：“所以，能帮忙把我祖宗再埋回去吗？”
等脑子好点再挖出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