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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望春冰 符黎/苏眠说 2488 2025-05-05 06:47:49

正月初六,天子銮驾与长安无数贵戚高官的车马,迤逦俱往骊山行宫的游乐地而去。

行宫在绣岭之北,松柏长青的层峦叠嶂之间宫阙连绵,但圣人对温泉没有多大兴致,反而是喜欢围猎。行宫以南是大片的禁苑,豢养珍禽异兽,栽种奇花异草,亦修建不少亭台楼阁,禁苑的官员投上所好,早已打点齐全,不少贵族公子也争先恐后地报名,金绳圈出了上百里方圆的山林,里头虎豹熊罴皆可猎杀,野涧寒泉皆可宿营,两日后再回行宫领赏。

初七日,禁苑大开,圣人披赤衣金甲,驭汗血宝马,立在众多贵人的最前方,旌旗招展,冠盖如云,沉重的鼓角声响起,在重山深谷间闷闷回荡。

奉冰身份上是庶人,能从游已经破格,自无法参与这样的盛事,在距离金绳数十丈外的树林里,与一众民间的八旬老人闲嗑瓜子。老人们也不知是过于孤陋寡闻,还是过于见多识广,没有一个来探问他的私事,对他左看右看,却问他是怎么驻颜不老。他只能如实说,我今年三十岁。

老人们作恍然状,又去聊别的了。

一个说:“今冬雪厚,不比往年,就算行宫地气温暖,入了深山恐怕也不太好受啊。”

另一个说:“你懂什么,今上身强体健,阳气充沛,不怕这一点儿风寒。”

“哼!阳气充沛。”前一个很是不满,“古语有云,田猎以时。哪里有开春围猎的道理?那母兽雌禽怀着身子,被猎杀了,岂不造孽?”

“操这份闲心。”后一个嗤道,“帝王围猎年年如此,也不见哪一种禽兽灭绝了呀。”

……

唠唠叨叨的声音里,奉冰倒很安逸,拢着袖子往外走了数步,今日天朗气清,远处白雪皑皑,山峰耸峙,颇是壮观;近处的树林里藏着汤泉,弥漫出柔软朦胧的烟雾,反而看不清晰。听得尖锐的鼓角连响,紧接着便是扬鞭的怒声,万马奔腾四出,令绵亘的群山仿佛都震了一震。

其实就算在过去,奉冰身体病弱,也从不会参与皇子们的围猎。——羡慕,或许有过,但不重,只是在望着三位兄长的铁甲金鞍时,会生出淡淡的惆怅。

今日三哥奉砚也会伴驾入山的。他走到一处山石上张望,便看见皇帝的黄旗紫盖后头跟着赵王的仪驾,俱是前呼后拥。其他将领大臣便没有这样待遇,不过跨一匹良马,带几个贴身仆从,各自去寻猎物。

虽然隔了很远,但奉冰还是一眼看见了裴耽。

冬春之际的山林草木稀疏,裴耽似乎不想争猎,只驱马缓行。为方便隐蔽,他穿了一身黑甲,头戴铁盔,比他平素的模样更多几分笨重。忽而他俯身伏在马上,伸手慢慢从大腿旁的箭囊里抽出一枝长而细的羽箭。

这是发现猎物了吗?这么快?

不知为何,看着裴耽那紧绷的动作,奉冰自己也不由得屏住了声息。裴耽搭箭于弓,徐徐拉开,突然,双腿却一夹胯下黑马,马儿顿时扬蹄而去——

奉冰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不明白裴耽在做什么,因为没能看见这一幕小戏的结局,心头还感到悻悻。

他索性转身一跃,跳下山石,径去和那些老头子们找温泉了。

*

裴耽尚未进入骊山深处,便遇上了皇帝的传召。

彼时他下了马,从草丛里扒拉见一只灰扑扑的野兔,小家伙还不及他小臂长,后腿受了伤,滴滴答答地流血。见到生人,野兔立刻龇牙尖叫,毫不犹豫地往裴耽手上咬了一口。

裴耽浑不在意,看它的脚伤像是被箭擦破,或许是从哪位贵人手下逃走的猎物。方才他也想射杀它,但到了此刻,看它色厉内荏,反觉胜之不武,轻笑一声,一手提溜它到小溪边,给它洗了洗伤口,又费好大力气扣住他死命乱蹬的四肢,拿随身的伤药给它止血包扎。

得了他好心疗伤,这小野兔却仍拿一双发红的圆眼睛死瞪着他。

若不是开春不猎幼兽,遭一只兔子这么瞪着,裴耽脾气再好也要炖了它吃掉。

包扎完了,野兔当即从他怀里跳出去,身姿矫捷,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而刚一落地,竟然把脚给崴了。

裴耽:……

裴耽去薅它的后脖颈时,孟朝恩来了。他只得拿布帕将小野兔随意一裹,揣进怀里,随孟朝恩去见驾。

皇帝正在一座偏僻的小亭里休息。似乎已猎了一围,亭下摆着一头鹿和几只山鸡野兔的尸体,都已处理干净,头上插着表示皇帝猎物的赤色徽识。裴耽只匆匆看了一眼,猎物群中偏有一只肚腹鼓出的母兔,似怀有身孕,令他一下子皱住了眉。

这不是好兆头。

但圣人身承天命,或许本不在乎什么兆头不兆头,否则也不会选在开春围猎。裴耽走入亭中,李奉韬正在擦拭他的金柄长剑,笑着招呼他:“裴相来了,请坐。”

裴耽行礼入座。

“裴相饱览群书,当知蒐狩习武,礼之大者。”李奉韬道,“朕给北衙军也设了彩头,龙武、神武、羽林诸军,包括朕的神策军,互相切磋切磋。”

裴耽道:“陛下深谋远虑。”

李奉韬端详着,裴耽穿戎装的模样少见,但也不算突兀,因为他父亲就曾是一员颇有声望的大将。若非如此,也不会招来幽恪太子的嫉恨。

“朕最近常想起裴峥将军的英勇。”李奉韬朗朗笑道,“北衙六军,按先皇曾经的部署,原是要给裴将军的。谁知道他竟死事高丽,天不假年……若非如此,今日不拘神策、羽林,或许都要姓裴。”

裴耽拧了拧眉头,他大概知道皇帝要说什么了。但这一座小亭四周布满亲兵,还有数名文武大臣,气氛融洽,戒备森严,处处都可见皇帝胆子小,纵然有意挑衅,也到底不敢单独与他对质。

裴耽在席上欠身,“陛下才是雄姿英发,天命所归,不论先父还是草臣,抑或北衙六军,都只是拱卫陛下的渺小众星。”

“虽然如此,朕比不上先皇。”李奉韬垂眸,“朕总是担心辜负了先皇托付下来的江山……裴相,可要一直督着朕啊。”

裴耽骇笑,“臣岂敢。”

“裴相有什么不敢?”李奉韬道,“裴相允文允武,先帝器重,黎民仰赖,唯一的遗憾,只是与朕的四弟和离了,是以到如今不得不辅佐朕而已。”

*

亭中一片死寂,冷风都静止了脚步。

其他数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只想装作隐形人。但他们只以为皇帝是有意揭裴相和离的疮疤,却不知皇帝话里还有更深的意思。

裴耽知道。

李奉韬所以能在太子谋逆事变中脱颖而出,只因他掌控了神策军。但当时神策军是给裴耽统领的,若不是裴耽自己受了重伤,李奉韬原不可能以“襄助戡乱”的名义接管它。神策军是北衙禁军的重中之重,而北衙禁军,天子最为精锐的亲兵,它原是裴峥将军的囊中之物。

李奉韬眯着眼睛盯住裴耽。自己始终不动裴家,不仅因为裴耽承冢宰之任,多少也是顾忌裴家对北衙的影响。

但如今,李奉冰到京,朝中局势又变,他已有些忍耐不住。

*

自今上登基以来,这样的对话,裴耽已经应付过许多回。他想这一回也无大差异,自己横竖只能回答:“臣与李奉冰和离,与朝政没有关系。幽恪太子多行不义必自毙,先皇自然属意于陛下,臣不过奉命而已。”

“既然只是奉命,”李奉韬却突然冷了声气,“那就让你家里人小心些行事!”一边说着,将一封奏折径自扔到了裴耽面前,“啪嗒”一声,惊得众人都是一跳。

裴耽将那奏折的封印拆开,是御史台的弹劾文书,说几个地方上的小吏相互勾结,预备要买通今年春闱的主考。这本是一桩小事,但那几个小吏姓裴,御史台就不得不上呈天听。

小野兔从他的怀里挣出一个小脑袋,被裴耽按了下去。

他将奏疏重新封好,离席下跪,“臣为两位不知深浅的堂兄请罪。科考舞弊绝非小事,请陛下彻查此案,还天下举子以公道。”

李奉韬看他义正辞严,忍不住冷嗤一声。

这状元郎果真固执。手里只有一封死人的遗书,还以为可以护住全家一辈子么?

“该查的自然会彻查。”李奉韬笑道,“裴相不若也好好思索思索,欲治其国,先齐其家的道理。”

作者感言

符黎/苏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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