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二年,祝龄记起曾经和小羽的约定,同林千山一起去找小羽玩。
四月春暖,路上开了很多不知名的花。林千山和他一路转飞机高铁,最后搭了躺班车,来到这座乡镇。他们从乡中心坐上一辆小电动车,来到小羽说的路标处。
二人下车,由祝龄上前找街坊邻居问路:“您好,请问陈筝羽家在附近吗?我们是他的朋友,来找他玩。”
老人家慢吞吞地指了路,他们走得也慢,到了小羽的家乡,仿佛一切都慢下来,不必争抢,更不必匆忙。
他们走到小羽家门前,正巧遇到一个熟人。
是秦跃。
秦跃常来,和周围邻居们都混熟了,隔壁婶婶见到他就说:“哎呀,你今天来的可不巧。小羽去出买菜籽啦,顺便理理发,中午才回来呢。”
秦跃有些怔神,转头瞧了眼陈筝羽家敞开的大门和干净利落的庭院。院子里,中年男女领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打水、翻园子、浇地,春日阳光温和,这家人活得也很自然惬意。
他无数次想进院子里瞧瞧,想和小羽的爸妈说两句话,想看看小羽过得好不好,然而总被拒之门外。
记忆退回陈筝羽第一次跟他说结束的时候。
当时秦跃以为这不过是邀宠的矫情话,没怎么理会,命令他听话些,别不识好歹,否则不仅要关笼子,还要绑起来再关。
陈筝羽乖乖闭嘴,讨好地服侍他几次,看似温顺又听话,不敢对他有任何违逆。
秦跃以为他乖了,就没有绑他,还允许他自由地睡在床上。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几乎把地毯全翻个面,也没找到陈筝羽的身影。
小羽走得急,只留给他一张字条。
那些字用圆珠笔写在药盒上,他没有纸,没有自己的手机和电话好,药盒还是前几天感冒才拿到的。
“秦先生,我想我们真的该结束了。”
秦跃撕碎那个脆弱的药盒,不停给陈筝羽打电话发短信,还找人查了他的行程。
他发誓那是他最失控的一天。
「回来,再不回来我就挑断你的脚筋。」
「你以为你能跑去哪,你以为你躲得过去吗?」
「你可以不怕死,你爸妈怕不怕,你妹妹怕不怕。陈筝羽,你有胆子逃跑,有没有本事带你家人一起逃啊。」
「滚回来!昨晚不是还说喜欢我吗?」
「自己回来,我不怪你。刚刚都是吓你的,气你的,只要你回来我不会跟你计较。你知道,我每次都原谅你。」
秦跃一连发了十几条,播出近百通电话,不是正在通话中就是无人接听,他恨得眼眶发疼,过度激烈的愤怒是他过分亢奋,急需什么东西用来发泄。
如果陈筝羽在他面前,他就先用皮带抽到鲜血淋漓,再拿绞刑架吊起来,等人受不住求饶再抱着操,保证小羽再也不敢有二心,死心塌地跟着他。
可是这都太晚了。
他确实找到了陈筝羽的去向,也千里迢迢追到家门前,可他敲门没看见任何人,只有邻居家的婶子出来,叫他别敲了,一大早的别人还要睡觉呢。
他问陈筝羽去了哪,婶子说:“小羽昨天刚回家,就去医院看他妹妹了。”
“那医院——”
“这个我也不知道哦,你打电话问他呀,你们没电话吗?”
邻居的房门半掩着,人已经回去了。
街上只站着秦跃和几个早起的大爷,互不认识,也没有话聊。
秦跃低头盯着拨号界面,迟迟没有动作。他给小羽的备注是一个“a”,这样就能一直显示在最上方。
秦跃很早就知道陈筝羽有个妹妹。
为了赚钱给妹妹治病,他没有任何底线,也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他和秦跃最早定下的时间是三个月,三个月一到,小羽会得到一笔分手费,然后投入下个金主的怀抱。
是秦跃自己舍不得,又把人留下来,但这时已经没有合约约束,小羽随时可以走。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交易。
*
秦跃没有得知详细的住院信息,只能在附近的民宿住下,日复一日地等待陈筝羽回家。
大概等了二十多天,陈家四口人搭一辆小面包车回来,妈妈扶着妹妹,陈筝羽和爸爸跟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的琐碎行李。
秦跃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视线停在小羽脚踝处。如果他早早打断小羽的腿,或者真的挑断脚筋,小羽跑不了这么远,更别给别人提行李。
他犹豫这几分钟,陈家关上了院门,没过多久,烟囱处生起淡淡的烟,被风吹得很远。
又过了一会儿,陈筝羽出门丢垃圾。
秦跃忽然出现在眼前,拦住了他。
小羽起初吓得后退好几步,看清是他后,反而不怕了,像没看见他似的,丢完垃圾往回走。
秦跃猛然攥住他腕子。
他比秦跃要矮一些,身形也更单薄。秦跃用足了力气,他还以为自己腕骨被捏碎了,可是低头看时,发现也不过多了一道红印。
陈筝羽没说话。
秦跃死死盯着他,好像他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而秦跃是判官,正欲将他凌迟处死。
“你走,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看见秦跃嘴唇动了很久,最终也只说出这句话。
陈筝羽讶然,这倒比他想的温和多了,本来他猜秦跃会踢他几脚,再当死物一样拎回去。
秦跃压低声音:“你爸妈在,我不想做什么。跟我回去,只要跟我走,这次的事我原谅你。”
陈筝羽清亮的眼睛转了转,投出不断流转的目光,像一层轻纱将秦跃牢牢缠缚。
“我做了什么错事吗?”陈筝羽揉揉手腕,反问。
秦跃不喜欢他不顺从。
他被掐着衣领按在床上,拳头重重锤击小腹,秦跃的身体完全罩住他,不给他任何挣扎的可能。
陈筝羽喉头发紧,有口血卡在那里,总也吐不出来。他确认秦跃不会再打了,清清嗓子,仰头直视秦跃:“谢谢你给我钱,刚刚就当还你的恩情。你走吧,我说过我累了,想和你结束了。”
“为什么。”明明打人的是秦跃,偏偏还摆出受害者的姿态,眼里撑满怒意:“昨天你还说喜欢我。”
陈筝羽默然。
片刻后,他平静地说:“你也可以抓我回去,我知道我跑不掉。对,是我贱,一开始就是我勾引你的,所以没关系,我都受着。”
秦跃终于从他紧锁的眉头上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力气。
那一拳锤得很重,但陈筝羽没有叫喊,他硬生生忍住,只为了在父老乡亲面前保全爸妈的一点颜面。
他又说:“我没和你好过吗?可是我定了蛋糕,买了戒指,想帮你庆祝生日那天你在哪,你他妈是不是在别人床上!”
“我——”秦跃哑口无言,悻悻然松手。
“没关系。”陈筝羽轻轻拨开他的手,灵巧地逃出去:“那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秦少。我陪你就是为了钱,现在我捞够钱了,不想干了。我知道别人都说当了婊子就没法回头,你也可以永远不放过我。”
每说一句,陈筝羽就离秦跃远一步,他始终等待身后的人将他按倒虐打,然而没有,秦跃麻木地立在原处,他得以平安回到家门前。
他揉了揉小腹,低声告诉自己不算太疼,再直起腰时,就可以笑出来,状若无事地面对家人。
他回家爸妈都很高兴,妹妹也想他,喜欢听他讲那些大城市的故事。他就讲啊讲,听他们说:啊呀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玩得花嘞。我们小羽长见识啦。
“是啊是啊。”陈筝羽附和道:“我可见识太多了。”
如果他不是故事里的人,大概笑容还会再多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