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羽家玩了快半个月,是时候回家了,临行前一晚,祝龄准备去找林千山定一下行程,看途中是否有要停留的地方。
林千山不在房中,祝龄打了通电话,接通后,屏幕中出现一间灯光纷乱的KTV包间,除了林千山,秦跃也在。秦跃看样子喝多了,动作和思维都十分迟钝。
祝龄下意识缩小音量:“你们怎么在……”
“我没有喝酒。”林千山指指秦跃,压根不背着人,光明正大道:“是他叫我来的。他说他失恋了,让我陪他最后一次。”
祝龄有些沉默:“你们感情真不错。”
秦跃曾经怎么把他提起来、和一群公子哥围着他羞辱凝视的,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更何况秦跃还曾向宁意初泄露林千山的行踪,他还是希望林千山离秦跃远一点。
林千山听出他在阴阳怪气,笑着说:“别生气,你听。”
林千山把镜头放在秦跃身边,祝龄立刻听见几声模糊的嘟囔。
什么不要走、别离开我、明明说过喜欢我,还有究竟怎样才肯原谅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
林千山越听越开心,摆明是寻人乐趣来的。祝龄还想说什么,林千山对镜头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祝龄认真听。
林千山拍拍秦跃:“这么难过?”
秦跃喝得满脸晕红,口齿不清道:“你根本不懂……他,他走的前一天,还说,说喜欢我。”
“看来他是个感情骗子了。”
秦跃点头,加重语气:“什么都骗!”
“那你离开他不就好了。”林千山说。
秦跃明明喝懵了,听到这句话霎时连眼神都变得格外坚定:“那怎么行?”
林千山又说了些什么,秦跃就开始含糊不清地嘟囔:“对,是我下贱……我就是,活该。非追着他不放……我混蛋,把自己搞得人不人,狗不狗。”
林千山劝慰道:“和狗还是不一样的。上次小羽去我家还抱了耶耶,夸耶耶可爱,但他不会夸你可爱。”
“……你,”秦跃瞪大眼睛:“你!”
林千山推开他,往包间外走,边走边问祝龄:“好玩吗?”
陈筝羽恰好帮祝龄收拾东西,凑过来问:“什么好不好玩。”
祝龄指指屏幕角落喝醉的秦跃。
陈筝羽直笑得合不拢嘴:“林总好会劝人哦,还好我们小乡镇建筑都不高,不然人家跳了,林总要不要负责呀?”
林千山陪他们说笑几句,挂断了电话,赶回家去整理东西,隔天一早就离开了小羽家。
他们走后,妹妹也去上学了,眼见她就要升上高中,父母计划在县城里买房,这段时间都忙着看房子,家里就只剩下陈筝羽自己。
但陈筝羽知道,外面肯定还有人没走。
他想了想,给那个人拨了通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声音听着像没睡醒,但生怕他挂断似的,赶着说:“是有事吗?要钱吗,还是有什么要我帮的?”
陈筝羽没有说话。
“我听说你们要买房了,我可以给你钱,你妹妹的学校,我也帮你安排,你家里现在有人吗?我去给你做饭。”
陈筝羽隔着屏幕戳戳他,指尖敲击触屏,发出叮咚的响声:“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秦跃说不累,以前是他的错,不该拿小羽和别人换,更不该囚禁虐待。
六年来,他几乎把全部时间都投入到小羽身上,见过小羽和亲人在一起欢乐幸福的模样,见过小羽跟陌生的外村人聊上一整个下午,见过小羽牵着妹妹穿过长长的街道。
清晨小羽会在门前出现,傍晚会锁好铁门,直到房屋里的灯熄灭,世界沉入黑暗,他终于看不清楚,可是第二天清晨,小羽又走进他的视线。
那一霎他感觉这样就够了,一辈子看着他也就够了,但每天都忍不住更贪心,想把人绑回来,想操他想囚禁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看他臣服讨饶,像从前那样卑微地讨好自己。
这份纠结的感情几乎将他撕碎,小羽这通电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既想跟小羽说话,又害怕过多接触会让他失控。
“秦跃。”陈筝羽很正式地称呼他:“过会儿,你来我家一趟吧。”
秦跃怔了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筝羽重复道:“来我家找我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秦跃来不及整理衣服和头发,拔腿冲进陈筝羽家,身上裹着简单的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
陈筝羽看得想笑,但是很快严肃地压下嘴角,将他让进房间,叫他坐下。
这还是秦跃第一次进陈筝羽家。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就在内间看见了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很年轻,看样子和陈筝羽很熟,见到他来,起身像主人似的招呼他坐下,热情地给秦跃倒水递水果。
“我听小羽说过你,你就是秦先生吧?”男人问。
秦跃脑中嗡嗡作响,险些没听清这句疑问。他缓慢地转头看向陈筝羽,耳边传来清晰的骨骼摩擦声,像转动一截生了锈的机械。
小羽说起过他,是怎么说的,有说他们做过的疯狂的事吗,有说纠缠不清的六年,和短暂的快乐时光吗?
陈筝羽碰碰男人的手腕,示意他继续说。
男人道:“小羽说,是您资助他读完了大学,是他的恩人,既然您也在,我真的应该替他好好感谢您。”
秦跃眼眸微眯:“你替他感谢我?”
“是的。”男人道:“我和小羽一起长大,大学后我留在北方,一直没回来,但我从来没忘记过小羽,工作刚稳定些,我就回来找他了,还好,他也没忘记我,我们恋爱了。他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怎么能不感谢。”
秦跃攥紧拳头,目光落在小羽漫不经心的脸上,咬牙道:“陈筝羽,你把话说清楚。”
陈筝羽微微错开些视线:“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和他在一起了,明天我们想请您吃顿饭,如果您有时间,还请赏个光。”
秦跃忽然自嘲地笑笑:“好,好。”便转身离开。
他的心被陈筝羽挖去狠狠一块,连呼吸都带着钝痛,不敢让胸膛起伏的弧度变大,生怕会撕裂出更大的伤口。
什么叫一直没忘记别人?嘴上说喜欢他,在床上放浪求欢时,心里也记挂着别人吗?
迈出陈家大门,秦跃长出一口气,脚下不稳,得撑着墙才走得动。走出几步,浑身力气都散了,缓缓地滑落在地,蜷成一团。
或许六年前,被他在腹部打了一拳的陈筝羽,也像现在的他这么难过吧。
他还是去赴了这场“谢恩宴”。
陈筝羽喝醉了,男人扶着他往房间里走,房间外是浓到化不开的夜色,谁又猜不到他们会做什么呢。
他们走了,秦跃还在喝酒,他长时间吃不好饭,作息不规律,身体已经很差了,根本架不住这样喝酒,胃部隐隐作痛,可他停不下来。
他的心在烧,血液也在烧,没什么不是煎熬。
呼吸,心跳,活着,全部是对他的惩罚。
他渐渐失去意识,醒来后睡在小羽家的客房。
找出去时,他正好遇到洗漱完的陈筝羽。
陈筝羽跟他打招呼:“早,秦先生。”
“……”秦跃盯着他脖子上露出来的暧昧痕迹:“早。”
陈筝羽向上扯扯衣领,问了相同的话:“这么多年,你不累吗?”
秦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筝羽自顾自道:“我真的有点累了。看你总是这副模样,感觉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可你其实是自找的。
“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我是喜欢过你,但那是因为我蠢,不怪你。我和你就只是交易,以前我还有一张脸能看,你喜欢我,也就算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不再漂亮,更不温顺乖巧,你又为什么不离开我呢。”
陈筝羽上前几步,和他靠得那么近,给他还在热恋的错觉。
“你毕竟出身好,什么都不缺,只要愿意,随时能找到比我好看的人。你后来给我的钱,都存在这张卡里,你拿回去吧。”陈筝羽说着,摸出一张卡递给他。
秦跃眉心不正常地跳了跳,强烈的不详预感笼罩住他,皱眉问:“我就远远看着你,也不行吗?”
陈筝羽缓缓笑开:“秦跃,我们真的回不到以前了。如果你在等我的答案,那么,我喜欢过你,不全是骗你的。可你也知道,我有新男朋友了。”
秦跃再也受不住,仓惶地离开了陈家。
可陈筝羽出门倒垃圾时发现他没走,他只是站在门外,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执拗地等待那扇门为他而开。
晚间下了大雨,陈筝羽锁好门窗,预备早点休息。
刚躺下,脑中窜出荒唐的想法——那个人不会还没走吧?
但他终于没出去看。
秦跃那么大的人,不会蠢到一直站在雨里的。
然后他真的没再看到秦跃,不知道秦跃去了哪。
他发了几张和“新男友”的照片,秦跃是躺在医院里给他点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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