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飞睁开眼睛,看见昏黄的灯和熟悉的床帐。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病重,连大夫都说药石罔效了,他叫了外甥林子禾进来交代遗愿,然后……
然后,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慕容飞眨了眨眼睛,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怔怔地环顾四周。
是他的卧房没错。
但他明明记得自己死后神魂离体,随着林子禾去了极乐山,寻到了那个人……遗骸。
为何一转眼,他又回来了?
慕容飞正自发愣,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妙龄少女,笑吟吟道:「哥哥醒了?」
是他的妹妹慕容燕。
只不过他那妹子早已嫁作人妇,儿子都已长大成人了,如今怎么会是少女装扮?
慕容飞看得眼睛都直了,慕容燕倒是不觉有异,娇俏地皱了皱眉,道:「怎么啦?你的病还没好?哼,你比剑输给林大哥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服气,非要大半夜的在院子里练剑,这下好了吧,练剑练出个风寒来,若让爹知道了,非拿鞭子抽你一顿不可。」
比剑?风寒?
慕容飞依稀记得,从前确实有过这么一桩事。不过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初与他比剑的那个人也已化作了一具白骨,怎么他魂魄出窍,之后,没有去地府报导,反而梦到了当年旧事?」
慕容燕见他出神,出其不意地走上前来,在他肩上拍了一掌,问:「哥,你的病到底好了没有?」
慕容飞被这一掌吓了一跳,梦中竟也会觉得疼?他心不在焉,随口道:「好得差不多了。」
「我约了林显今日去游湖,你去不去?」
「林显?」听见这个名字,慕容飞眉心突地一跳,问:「林昱也去么?」
「当然,」慕容燕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前几天就约好的事,你怎么一转头就忘了?」
慕容飞没跟这小丫头计较,一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嚷道:「我也去!」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身轻如燕,不再是从前那病入膏肓的身体了,往床前的铜镜里一照,果然连皮相都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
这个梦作得还挺不错。
在慕容燕的催促下,慕容飞匆匆洗漱了一番,就同她一道出门了。
这几日天气虽热,但湖中的荷花开得正艳,倒真是游湖的好时候。慕容飞跟妹子出门之后,先在街边的茶馆里吃了会儿茶,待到日头西斜,炎炎暑热消退一些之后,才朝湖边行去。
林昱他们到得更早些,已经雇好了舟子。慕容飞远远望过去,见一人长身玉立,负手站在湖边,身后是铺天盖地的芙蕖,只映得他白衣胜雪,叫人见而忘俗。
这便是慕容飞打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林昱。
当日一别,已过去多少年了?
慕容飞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乍然相见,竟有些不敢相认了。
林昱倒是笑了笑,走过来叫他:「十二。」
他眉目清隽,此刻仍是那个名动天下的青年侠士,而非后来遭人唾骂的魔教男宠。
慕容飞突然不想从梦中醒来了。
林昱道:「怎么?还记着比剑输给我的那件事?」
慕容飞支吾了一声,道:「没,是我前两天生了场病。」
林昱立即关心道:「生得什么病?现在好了吗?」
慕容飞随便敷衍了几句。
那边林显和慕容燕已登上了小舟,朝他们招手道:「哥哥快来!」
林昱和慕容飞便也一前一后的上了船。
凉风习习,由湖心吹来,林昱一早备下了酒菜,此时泛舟游湖,别有一番意趣。
林显和慕容燕自小定下了娃娃亲,江湖儿女没那么多拘束,小两口挤在船头喁喁细语。林昱则往慕容飞杯中斟酒,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慕容飞只顾着琢磨自己的心事,没怎么听他说话,偶然听到一句:「我爹下个月要去青州办事,我也会陪他一起去,大概要等过完中秋再回来了。」
青州?
慕容飞怔了一下,猛然想起当年,林昱就是在青州遇见了那个极乐宫的魔头。听闻他对那魔头一见倾心,自愿入极乐宫当了男宠,从此沦为江湖笑柄。
那年中秋他没回来。
往后的中秋,两人也没再相聚。
慕容飞摸了摸下巴,不由得沉思起来。
坐在船头的慕容燕吵着要去摘菱角,林显听了她的吩咐,拚了命的划船,林昱正想过去帮忙,忽听慕容飞道:「林昱,你喜不喜欢我妹子?」
石破天惊的一朐话,倒把林昱吓了一跳。「你说的什么胡话?那是我未来的弟媳。」
「唔,那么徐姑娘呢?」
林昱失笑:「那不是你心仪的女子吗?」
慕容飞的表情愈发严肃起来,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问:「那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林昱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慕容飞,你是病糊涂了吗?」
慕容飞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他想了想道:「你这回能不能不去青州?」
林昱雎觉奇怪,还是如实道:「这回的事十分要紧。」
「我可以替你去。」
「那恐怕不太合适。」
「唔,」慕容飞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要阻止你遇上那个人,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伸手捧住了林昱的脸。
林昱愕然道:「十二,你做什么?」
慕容飞没有答话,只是凑过头去,嘴唇在林昱颊边轻轻一碰,毅然决然道:「阿昱,跟我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