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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冷幻觉 藤花琅 6820 2025-06-09 07:45:52

“明明可以好好商量的,但他都不问我的想法,真是。”

走出图书馆后,宁珏边在手机系统中点击退座,边同方名说。天已经黑了,今晚月亮尤为圆,白得像冒着冰冰蓝蓝的寒气,他将手机揣回兜里,忍不住将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这样太不尊重我了。”

方名忧心:“所以你又扣他的分了?”

宁珏很老成地叹气:“扣不扣,都一样了。”

毕竟都负分到这个程度,神仙来也难以补救。宁珏摇摇头:“关键是,他还拿我的病说事!难道以后大街上有人亲嘴,我就不出门了吗?”

方名:“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替我做决定,好像我什么都做不好,”宁珏说,“现在就这样了,以后结婚了,那还了得?”

方名想了想:“毕竟他是你哥哥。”

与宋烁亲了太多回,叫了太多回“老公”,总以恋人标准看待宋烁的宁珏,听到这句话,也一时愣住,显出迷茫来。这个身份如同空气阳光,理所应当存在太久,简直令人记不太清了。乍一点出,才重新如有实质地看见了。

手机响了声,方名低头回复完导师消息,再抬头时,忽然看到了台眼熟的车:“你让他来接你了吗?”

宁珏打了喷嚏,带着鼻音回答“怎么可能”,但很快,顺着方名的目光,宁珏看到了宋烁的车,愣了两秒,好像也很无可奈何:“……好吧,也算是。”

A科大虽然校园面积不大,但分三个校门。如果宁珏没有通知,宋烁怎会如此准时、准点出现在学校正门?

方名再度看向宁珏——神色中全然是小情侣闹了别扭后,不肯多谈,又有点高兴的小别扭。像风干后的糕点,表皮脆硬,切开后才能发现内里仍在流心。

他叹了口气,拍拍宁珏的肩膀:“回去再好好沟通,我也回宿舍了,拜拜。”

八点半。

从浴室出来时,客厅不见宋烁的人影。宁珏套着毛绒睡衣,体温回升,连带咽喉也舒服许多。他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看到了周逸发来的消息。

宁珏尤为激动,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点击申请好友。对方应该已经下班,估计得等到明天才能通过。

对周逸道谢后,兴奋的、昂扬的情绪冲散了这两天的郁结,当看到坐在床上,正在用笔电工作的宋烁时,内疚有了可乘之机。

他应该想到,那天,宋烁领他参观工作室,边边角角都介绍个遍,连窗台上新入职的多肉,都允许宁珏捏捏叶子,不是为了讨宁珏一句“领导有方”的夸赞,而是在与宁珏巡视他们的未来。

宋烁有关未来的规划里,都写有宁珏的名字。

因为在恋人的身份之前,宋烁先是他的哥哥。

在没有母亲,父亲失职的前提下,宋烁承担起太多身份。作为他的家长,他的朋友,他的恋人,提供物质载体的金钱、家,提供精神载体的注视、爱。

他必须比宁珏思考得更长远,承托得更多。

如果很多人对宁珏说“不管你了”,宁珏只会很有底气地判定,宋烁说的是假话。

因为,当宁珏的人生被吹破一角,外界裹挟着沙砾、粗石的风,在刮伤宁珏前,一定会先刮过宋烁。因为他们命运的肥皂泡,从宁珏承诺永远陪伴宋烁的那晚,就已经融在一起,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所以,拒绝宋烁,会比拒绝其他人更艰难。

可是也无法抗拒心仪的工作,一时拉拉扯扯,考量不出结果。宁珏爬到床上,瞄了几眼宋烁,悄悄慢慢、不动声色地靠近,面颊贴着他的手臂:“哥哥。”又叫,“老公。”

宋烁动作稍停,对上宁珏黑黑亮亮,藏不住情绪的眼睛里。加到HR微信了,高兴了,情绪满溢出来,才分给宋烁一点,肯搭话了。

宁珏没话找话地问:“你在忙吗?”

宋烁:“我又没有助理,忙点不也正常吗?”又说,“没事,也习惯了。”很坚强的样子。

宁珏一时卡壳,宋烁忽然垂眼:“怎么不吹头发?”

他起身找吹风机时,宁珏看到电脑屏幕,文件上方有发布会字样。日期已经确定,将于本月15号,在本市的国际会展中心举办。在低迷的舆论风波后,这场发布会无疑是Hyper的重要转折点。

“我忘记了。”

宁珏爬到床边,坐好。吹风机嗡嗡响起,风流温热,他感受到宋烁的手指穿过头发,指腹不时擦过头皮,痒痒的。想起之前两人刚合住时,宋烁连药都不会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样,但现在照顾自己已然很熟练了,热风不会烫到宁珏。

他抬头看向宋烁,又怕头发扎眼,只好又低头,抓住宋烁的衣角反复揉捏。

吹完后,宋烁按亮熄屏的笔电,宁珏的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语气讨好:“到时候,我坐在哪里呢?”

宋烁指着彩色方块的座位图,第二排的右侧位置:“这儿,离媒体区远,没有那么吵。”

邀请宁珏参加发布会,是先前已经确定的事,无关矛盾。他收回手,不经意问:“锐影那边怎么样了?”

“我加到HR的微信了。”

“约好面试时间了吗?”

“还没有。”

“如果,”宋烁突然问,“到时候,面试和发布会时间撞到一起,你选哪一个?”

宁珏茫然,再度露出纠结的神色。

总结先前吵架的经验,宋烁应该能发现,强硬不适用于宁珏,与其命令、要求,而恰到好处的示弱,却能在避免争执的同时,迂回达成目的。可惜,这段时间工作需要,宋烁发不得烧,不能动用以前的手段,只好生涩运用语言。

果然,面对宋烁的语言软攻击,宁珏已经有所动摇。说“不会这么巧的”,又抱住他的胳膊:“我今晚陪你工作吧!”

说着陪,才十二点,便扛不住生物钟,脑袋后仰,香香沉沉地睡着了。

但宋烁毫无困意,放倒宁珏后,打开《心理咨询记录》继续阅读。在第7页,他看到囤积的字样。

啪嗒——

杂物间亮起灯来。

除了一张床,已经看不出这儿原本是间次卧,地面堆放着行李箱、一条缺了腿的椅子、放着旧鞋的鞋盒、工具箱,以及一些季节性的衣物袋,稍显杂乱。

依据咨询记录里的内容,宋烁找到了压在衣物袋下,沉甸甸的两个快递纸箱。

这两个纸箱太过普通,外面还贴有快递纸单。平常整理卫生时,即便宋烁再聪明,也无法将其与曾经宁珏的焦虑程度相关联。

他蹲在旁边,慢慢翻看其中的物品。

几卷未开封的纸,几包零嘴,几本印有大学学院名的笔记本……这个箱子应该是之前从学校宿舍搬来的。

宋烁打开第二个纸箱,入目的是明海高中牛皮本,扉页写着《生物必修二》,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旁边放着一摞课本,几乎囊括整个高中时期。

高考结束后,来到A市的宁珏,连衣服都没带几件,却带了这么沉重的课本,为什么阿团睡不醒?

这样简单的问题,宋烁应该可以明了答案的。

——因为宁珏认为,自己或许还用得上。

如果考不好,不近人情的宋烁会要求宁珏再次复读,来到自己所在的城市。对于宁珏这样有点笨、学习方法单一的学生而言,获得好成绩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当时还没有学会关心,学会爱的宋烁,要求宁珏太多,却又很少抱他。

宋烁垂眼,沉默翻看宁珏的课本。在打开英语选修课本时。红色水彩笔写的“死同性恋”,张牙舞爪的,赫然跳到宋烁眼里。

次日,宋烁再一次明目张胆偷看宁珏消息,发现他与HR相谈甚欢,已经在约电话沟通的时间。

周五,照常从心理咨询室接回宁珏,到家后,宋烁以“公司有事”为由出门,再度返回心理咨询室。

何医生:“你说,想让我一起劝说宁珏,留在你的公司?”

虽然有点惊讶,但仍耐心地问:“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能力有限,很难胜任锐影的工作,之后如果面试失败,很容易挫伤他的自信心。毕竟摄影只是他的爱好,理论知识很难比得上专业人士,”宋烁说:“而且,锐影的工作强度很高,经常出差,他不一定能负荷得了,去了外地,也不太安全。”

何医生:“所以,你希望宁珏留在你的公司,是因为觉得,他在你的身边最安全。”

宋烁点头。仿佛何医生已经体悟他的良苦用心。

何医生温和说:“但现在他的身边,有不安全的因素吗?”

“现在没有,但不能保证以后。”宋烁安静许久,忽然说:“之前,有同学勒索、霸凌过他。”

他说:“他会睡不好觉。”

宋烁看向心理咨询室的门。很多年前,坐了一夜硬座的宋烁推开主卧的门,按亮灯,看到宁珏跪坐在床上,眼神惊惶,眼尾泪痕干涸,眼下青黑,被打后的伤痕青青紫紫,将他的世界分成许多版图。

宋烁疑心自己住进其中某块版图中,所以之后一周,常常梦见宁珏流泪,却要强装镇定,哄做噩梦的宁珏睡觉,觉浅到听见宁珏夜半呓语,也会惊醒,误以为他要抱。

之后,他将装有定位程序的机械手表,戴在宁珏的腕部,宁珏变成圆圆的光点,浓缩进他的眼里存在也近五年之久。

心理障碍的事实也证明,宁珏一离开宋烁的视线,就会受到伤害。宋烁只能尽力遮蔽伞面的破洞,和他一起躲冷湿的雨。

何医生:“之前宁珏告诉我,从十七岁开始,你们就相依为命,一直生活在一起了。所以你觉得保护宁珏是你的责任,是吗?”

宋烁:“因为我是哥哥。”

他强调:“他没有比我更亲的人。只有我保护他。”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过度保护?”

宋烁正想否定,却看见何医生打开笔电,鼠标咔哒几声后将屏幕转向宋烁。

电脑页面的Word文档里,是先前每次宁珏结束心理咨询后,宋烁询问情况时,所准备的问题——疗程分为几阶段,痊愈后是否有复发的可能性,如何及时发现对方的排斥心理,如何安抚……序号一直标到97,全部滑完都要好久。

饶是专业的心理医师,也很难一次性回答完毕,只好先行记录,再逐个回复宋烁。

宋烁卡壳了下,但很快想好说辞:“这也是因为,他太天真,太笨,对谁都没有防备,又很脆弱,所以很容易受到欺负。”

并且找出证据。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写有“死同性恋”的课本扉页。宋烁:“就像这样。”

何医生皱眉,观察片刻,却忽然笑了起来。

“但是,你看,”她指着划过“死”字的中性笔黑线,以及左下角,极其容易被忽视的,太细、太小、明显字迹不同的“活的”二字。

“他不是没有褪色吗?”

·

嘟嘟——

响过几声后,电话接通,有男声传出:“你好,是宁珏吗?”

宁珏磕绊道:“对,是、是我,您好。”

尽管走内投,该有的入职程序却一样未缺。一轮电话面谈,一轮笔试,再进行终面,综合考量合格后,才算通过。

今天则是面谈时间,饶是准备良久,知识在脑中打转,宁珏也难免紧张,甚至手心冒汗。

但与想象中不同的是,HR没有太多架子,态度温和,俨然平等交流的态度:“能谈谈你为什么想来锐影吗?”

一共问了五个问题,三个宁珏有所准备,其余竟也超常发挥。果然,电话面谈结束后的次日,宁珏收到笔面试通知。

锐影的笔面试在同一天进行,效率极高。然而在看到日期时,宁珏眼前一黑。

15号!

怎么是15号!

下午两点开始,四点结束笔试后进行面试,而发布会的时间,是从下午三点开始。

竟然真让宋烁一语成谶了!

果然,应该多说吉利话的。宁珏憔悴拨打电话,企图协调时间,然而HR回复:“这个月我们承接了国际电影节的拍摄项目,这个项目多方合作,也明确服务时间了,只有15号有时间,如果不方便,只能再等通知。”

这次机会本就是周逸争取来的,再等通知,恐怕等同打水漂了。

宋烁:“15号?”

“我争取早点写完,”宁珏可怜兮兮的,“早点结束,可以赶得上的。”

宋烁垂眼看着对方。瞳仁黑亮、嘴唇红润、阳光照出皮肤细细,金色的绒毛。

一个没有褪色的宁珏。

在被何医生拒绝当说客后,这个说法,没能完全打动宋烁。毕竟,在旁人面前,与在自己面前,宁珏所展露的脆弱程度是不相同的。

但宋烁该发现,一向懒怠、得过且过的宁珏,这段时间为准备锐影的考试,努力良多。

重啃专业书的同时,买了一堆摄像理论的书,夜夜复习到零点。十八岁时,鞭策宁珏多背一篇文言文的宋烁,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宁珏挑灯夜读的小盏灯光,会照到宋烁的被子上。

——他太心仪这份工作,兴趣远超乏味的助理、秘书工作。

而没有身份的追求者,又早早失去合法性的兄长,不能打着保护的名义,动用私心的行为。他只能问:“要去吗?”

“应该……得要去的,”宁珏迟疑开口,又很讨好地说,“以后你不叫我’老公‘,我也会把工资卡给你的。”又说,“我给你加520分,助你扭转乾坤,好吗?”

“好了,”宋烁心中涌出说不清的感觉,但面上不显,只是起身,“回去复习吧,不是快考试了吗?”

“哦……”宁珏稍显失落,“知道了。”

很少自己选择的宁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其实很需要来自宋烁的支持。但宋烁不算大方,不阻拦已经是宽容,将宁珏主动推离自己身边,未免太难。

日子将近,这天,进行完发布会的最终彩排,独自留守办公室的宋烁,戴上耳机,不受打扰地听第三段录音。

也是最后一段录音,只有11分钟的时间。

录音日期为6月初,而那段时间,恰巧也是《锈》上新发布会的时间。前5分钟,方名询问宁珏近期的心理状况——兴许因为当时分隔两地,没有机会亲密,宁珏状态较好,语气也轻快。

6分03秒时,方名问:“如果要用三样物品来形容你的伴侣,你想用哪三样?”

宋烁不自觉坐直,稍稍转动耳机角度,好让声音更清晰地传入,全神贯注。

“游戏、成绩单和……”前两个词轻易得出,但最后一个,宁珏足足思考一分钟之久,才说,“指南针。”

对这几样物品,宁珏分别解释:“他很擅长游戏,无论什么副本,都可以很快通关。成绩优秀,脑袋聪明,不需要费很大功夫,就可以取得很高的成绩。你看我分享给你的采访视频了吗?很厉害的!别忘了点点红心。”

宋烁不自觉笑,好像宁珏坐在他的怀里,眼睛亮亮莹莹,手舞足蹈地夸赞。

说完后,音频出现短暂的安静,方名出声提醒:“那第三样物品呢,’指南针‘怎么解释?”他引导对方,“是说他是你的指南针,为你提供方向吗?”

“不,”宁珏立马否认,迟疑片刻后说:“我是他的。”

方名:“为什么这么说?”

几秒后,宁珏说:“因为他需要随时知道我的位置。”

宋烁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动作,突然定住了。

几乎连心跳都停了瞬,但耳机里的录音还在播放。方名:“是他需要你随时向他报备位置吗?”

“唔,是的,就……发消息,打电话这样,”宁珏含混其辞,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形容完了,我们换下一个问题吧。”

下午三点。

翠源大厦,三楼臻郎男装店。

导购员:“这件非常适合您呢,显得身材修长,沉稳有力,整个人气场都提升了!”

身着深灰色西装的宁珏,在称赞之中迷失自我,对镜左右转动:“真的吗?”

“这能有假,”导购员又取来一条黑绸领带,“再搭配这件,气场全开!全套只要2499,再送两双羊毛袜子,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价格让宁珏清醒,他矜持表示要再多逛逛。

出门后,导购3D环绕的声音消失,商场中音乐舒缓,宁珏看着手机中的14号日期,忽然发觉,自己对即将到来的笔面试,没有那么紧张,相应也没有那么期待了。

因为没有得到宋烁的祝福。

宋烁是豁住他河口的石,是浑浊扬起但又沉淀的河床,因为宋烁不快乐的眼睛,宁珏没有办法流动了。

为什么自己选择,也没有变得自由?

宁珏透过商场宽大、透明的玻璃,向外看时,突然产生很强烈的预感——未来,自己会面临很多这样的选择。

而这些选择,很难保证,宋烁会完整参与他未来,如同他会错过发布会,错过宋烁熠熠闪亮的时刻一样,“永远”也会遥不可及。

可是,在宋烁这里,宁珏一直都是默认选项。饭菜里最大的一片肉留给宁珏,办公室里阳光最好的位置留给宁珏,学会的爱先实践给宁珏。但宁珏学着长大,第一件事居然却先要学着舍掉宋烁吗?

这未免太没道理。

宁珏坐扶梯下楼,双手空空,没有购买正装。

他终于发现,古来今往所称颂的爱情,原来落到个体身上,一点都不光明伟岸。爱情是不公正、偏心,是理智之内的减分,理智之外的回头与赋分。

他还是很想留在宋烁身边,像他选择自己一样,选择对方,不想规划里剔除宋烁的名字,不想让永远太远。

登登下楼后,正想打车去写字楼,忽然,一辆车停在面前,宁珏睁大眼睛,短暂茫然后喜上眉梢,拉开车门:“哥!你怎么来了!”

习惯性看了眼副驾驶座——没有玫瑰花,没有抹茶白玉卷。他坐了进去,宋烁却不与他对视:“来商场买什么的?”

“想买身西装,但没有合适的,”宁珏叹了口气,“都太贵了,我刚看的那一件的都要四位数,而且只送两双袜子!”

宋烁一言不发,沉默开车。

原以为开往写字楼,或是公寓。然而宁珏很快发觉,宋烁拐得极其随意,不开导航,全然凭借心情,好像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宁珏正想出声,忽然听见宋烁问:“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这儿接你吗?”

好像宋烁在问很笨的问题,宁珏说:“你路过了呀,不是吗?”又问,“你也来这儿买东西吗?”

正在等待红灯,因此宋烁没有错过他眼神中,短暂的闪烁。红灯倒数到3时,宋烁重新看向前方,同时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你手机里装了定位程序的?”

宁珏愣住,本能否认:“我不知道!”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明显变得慌张,眼睛也左右乱瞄,“有吗?什么定、定位程序……我不知道。”

心中的猜想落定,有了答案。宋烁的心脏微微沉下,想:

难怪——

难怪在新开的超市里找到宁珏,他没有任何惊讶。难怪之前坦白时,宁珏不问宋烁如何找到他们所在的教室,听到对话的。难怪很多很多次,宋烁借着惊喜的理由,来接宁珏时,他从不问宋烁为什么如此准时、准点。

宋烁有太多疏漏。

善于隐瞒、欺骗的宋烁,很多时候,反而会因为聪明,只注重逻辑,却无法补全很多基础的细节。

或许反应过来,自己欲盖弥彰的话,等同于不打自招。宁珏声音减弱,不再反驳。直到车停到路边,他捂住宋烁的手,没头没脑地说:“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别人。”

宁珏凑近了点,压低声音,明明车内只有他们二人,却生怕叫旁人听见的音量:“你不会蹲监狱的。”

宋烁一顿:“……蹲监狱?”

“之前钱阳他们告诉过我,监控、定位程序这种侵犯隐私的事,都是犯法的,”宁珏轻轻拍他的手背,好像安抚,语气笃定,“别害怕,我没有告诉别人,也没有让别人动过我的手机。你很安全的。”

手背温热、柔软的触感,摧枯拉朽顺着血管,一路烧到心脏,带来难以言喻的震动,宋烁想到荒谬的可能,不可思议:“你……在保护我?”

“嗯,”宁珏很可靠地点头,“我保护你。”

保护这两个字一出口,几乎产生荒唐感。一向自诩无所不能、强大的宋烁,居然在被他认定脆弱的宁珏所保护着。

宋烁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静了会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你已经发现了,让我取下来。”

“因为你很想看着我呀,”宁珏解释,“我怕我告诉你,你会在其他地方装定位,万一装在衣服上、鞋垫里……我不注意的话,太容易被别人发现了。”

一时间,宋烁看着宁珏,居然觉得陌生。

那么笨拙、又藏不住事的的宁珏,都能为保护宋烁而难得聪明,苦心经营。独自守住秘密,即便在心理咨询时,也处处小心,不肯透露。

忽然,宋烁又想起英语课本扉页的字迹。

七年过去,红色稍显褪色,纸张也发黄,只有黑色清晰浓重。

只是黑色字迹太细,太小,颤颤巍巍的,让旁人产生脆弱、无助,会随时消散的误判。然而事实上,黑色不会被其他颜色盖住,不易褪色,可以顽强地、韧性地在发黄变脆的纸张上留存很久,成为幸存到最后的胜者。

所以,宁珏并不脆弱,脆弱只是宋烁所希望的特质。

他希望宁珏只能向宋烁诉苦,希望只有宋烁可以打开那扇紧闭的门,看见他脸上的伤痕,只有宋烁可以像个战无不胜的英雄,为他斩除一切绊脚石、杂草、树桩。

他希望收获宁珏钦佩的目光、永远的依附,又希望宁珏不受伤害,所以替他决定所有。

但这只是假象,即便没有宋烁,受了委屈的宁珏,其实也只会躲在被窝里哭两天。从小没吃过太多甜头的宁珏,比任何人都会自救,他会反抗,会争取。就像脱敏失败,也会一次次尝试新的方式,直到有片平坦的路,可以让他爬起来。

宋烁只是在恰好的时间,为他及时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所以,不必担心宁珏,他的骨骼坚硬,眼睛明亮。未来,雨水仍会从四面八方吹来,他仍会受伤,磕得膝盖流血,冒很多眼泪,这是无可避免的。所以他需要的不是最优解,而是兜底。也不必担心,宋烁不成为英雄,就不能永远拥有宁珏,因为爱才是永远的锚点,只要宋烁在家,宁珏就会准时回来,宋烁只需要替他涂药,抱抱他就好了。

迟迟没有听见回应,宁珏瞄着宋烁——皱眉,垂眼,好像又在不快乐了。他想了想,伸出手,手肘搭在主副驾驶座中间的阻隔:“我们玩个游戏吧!”

宋烁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

“掰手腕,”宁珏说,“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怎么样?”他委婉暗示对方,这一比赛的重要性,“当助理也可以的呢。”

宋烁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你?跟我掰手腕?”

“嗯!”宁珏用力点头,“来吧!”

宋烁看着他与强壮毫不沾边的小臂、凸起的腕骨,明白这是一场毋庸置疑的比赛。宋烁连手都比他的大上许多,掌心温热干燥,沉稳有力。难道宁珏不清楚,他几乎是将胜利铺在宋烁面前吗?

他最清楚,他只是无法舍弃爱好,又无法舍弃爱人,只好以对弈的方式,打消自己最后一点犹豫。

宋烁的手肘放在自己腿上,向前握住了宁珏的手。

宁珏深呼吸了口气:“3、2、1——”

已经准备好全力以赴,然而甫一用力,宁珏却是毫不费力地,压过了宋烁。他吃惊抬头,看向宋烁,以为他误判赛制:“三局两胜是吗?好吧,那我们再来一次——”

“不用了。”

宋烁的手指穿入宁珏的指缝,十指相扣。他注视着宁珏,轻声说:“做你想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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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花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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