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街道上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唯有交通信号灯还在黑幕中幽幽地闪着。
开了大概半个小时，章青和楼鹤重抵达了晏子群暂时居住的酒店式公寓。这片楼盘是新开发的，章青有印象，虽然环境清幽，但周围的配套设施还没跟上。
晏子群给前台打过招呼，他们拿到房卡才顺利坐电梯上去。楼道里铺了柔软的长毯，脚步声被吸收得几不可闻。
“2221，对不对？”楼鹤重回头，问道，声音在寂静的走道里听起来突然有些遥远。
“……好像是。”章青心神不宁地回答，摊开手掌低头看房卡，那张薄薄的卡片随即被人给轻轻抽走了。
楼鹤重往里走，刷开了2221套间的大门。里头颇为豪华，玄关设计是狭长的形状，叫人站在门口也看不见房间的全貌。
太安静了，好像他们在进入什么凶杀现场，章青心想。
突然，楼鹤重并没有往前走，而是转身，表情发冷，颇有些老师的本色——平时温柔，常挂着微笑，发火的时候很吓人。
“怎么了？”章青茫然地看他，不明所以。
“没感觉到吗？他的信息素。”
章青的手从颈侧蹭过去，摸了摸后颈，后知后觉地明白楼鹤重脸色难看的原因。
已经溢到玄关的信息素，深夜暧昧电话……
他眼睛眨了眨，想说自己冤枉，被楼鹤重轻轻揽着肩推出了门外，像是在楼道里罚站，盯着墙上的装饰壁画看，在心里暗骂晏子群是不是想害他家庭破裂。
没过多久，楼鹤重从房间里出来，脸上冷得像挂了霜，“发高烧，应该没事，送医院吧。”
章青听罢松了口气，Alpha的信息素在发烧时候波动太正常了，只要不是什么发情期，易感期就好，他觉得自己嫌疑洗脱，脸色也疏朗了些。
急诊永远人满为患，他们到医院安顿好又已经过去一小时。晏子群平时看着人高马大，发烧三十九度也弱质纤纤，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人事不知。
楼鹤重刚跟护士说完话，扭头看见章青打哈欠，走过来说：“青青，你先开车回家吧。我在这，明天叫车回去。”
他的朋友怎么能让楼鹤重在这守夜。章青摇头反驳，三言两语又被楼鹤重劝得说不出话，毕竟他不会照顾人。
最关键的是，他害怕一个人，他宁愿在医院里站上整夜，也不愿意自己开车回家，再遇上什么不测。他怕楼鹤重一定要他回去，抓着楼鹤重的手：“学长，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去，我们一起在这吧。”
楼鹤重反握住他的手指，力度更大些，神色淡淡，“那我送你回去。这里没有能休息的地方，你身体不好，不能呆在这。还是说，你一定要自己呆在这照顾他？”
他这压根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阴阳怪气。章青眉眼垂下来，小心地说：“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会这样……”
楼鹤重放开了他的手，沉默地笑起来，跟他讲道理：“如果我不主动提出来，你会让我和你一起吗？或者，我们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一个Omega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他家里，别人会怎么想？青青，我还没办法大度到这个地步。”
章青抬起眼睛，总觉得楼鹤重对这个事件有些曲解，但又不敢惹得他更生气，只好沉默地挨训，“那……你送我回去吧？”
他没有得到理会。楼鹤重又去叮嘱值夜班的护士，而后开车把他送回了家，分别时也没说一句话。
章青回家关上门之后就后悔了，他开了家里每一个房间的灯，怏怏地抱腿坐在床上。
他几乎是睁眼到天明，没敢再去医院。楼鹤重倒是回来得很快，还带了早餐。
“他打了针很快就退烧了，没什么大碍。”
章青坐在餐台旁边喝粥，楼鹤重随手翻着书，大致说了下他昨天夜里回去之后的情况。章青咬着勺子不接话，楼鹤重看他这装聋的模样忍不住发笑，觉得他像个小孩，脸上的笑容却是一闪而过，转而是幽微的寒冷。
这种感觉章青太熟悉了，就是结婚之初那种模式。楼鹤重还会跟他笑笑地说话，细心地照顾各个方面，但无处不在的别扭劲儿强烈得叫人无法忽视。
章青和晏子群通过一次电话，如果不是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他差点就说没事别联系了。
又过了几天，章珏被送回来了，章青不能再在家里蹲着，也回公司上班，叫熟悉司机跟车接送。这天他下班有点晚，罕见地发现只有黄姐在带孩子。
他给楼鹤重打电话，那边说是今天学校里有活动聚餐，一会儿就回来。
黄姐过来问他要不要先吃饭，章青摇头拒绝了，拒绝之后，他心浮气躁地在沙发上看章珏玩，等章珏都到时间入睡之后，楼鹤重还是没回来。
时针指过十一点，家门终于开了。楼鹤重不仅回来得晚，还喝了酒。这种情况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过，他喝了酒仍然是克制清醒的模样，一切正常，只是看起来有些疲倦。
章青原本想和他谈一谈和好的计划作罢。楼鹤重进浴室洗澡，章青把他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拎起来抖了抖，扑面而来的淡淡酒气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久到他迟钝的腺体感受到除了酒气，外套上还沾了陌生Omega的气息。这种程度的残余，起码是有过拥抱之类的亲密行为。
章青把那件衣服挂好，想象着楼鹤重跟另一个Omega拥抱的模样……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他说服自己今晚毕竟是聚餐，喝了酒难免开心一些。他毫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楼鹤重从浴室里出来。
章青从来不相信楼鹤重这种道德底线高的人会像他一样，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以前自信，不仅如此，他开始变得贪婪，他想要楼鹤重无时无刻的陪伴，而不是这种随时会崩塌的状态。
但最终这天晚上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夜里却做了个梦，就是他刚住院时候经常会做的噩梦，怎么走也走不出来的漆黑无穷无尽地将人包裹，又或者是他堂在一张小床上，下一个床猛然塌陷，人坠入了无尽深渊。
他最后是窝在楼鹤重怀里睡得安稳，再醒过来身边的床铺已经凉透了。
往后几天，章青都没找到机会求和，就连天公也不作美，连日阴霾。直到这日是个艳阳高照，章青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思考着要不要今晚上喊楼鹤重出去吃饭，手机突然响了。
是晏子群。
自从那次突发事件后，他们一直没有联系，偶尔晏子群给他发消息他权当没看见。章青怕他真有急事，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穷追不舍：“章青！你现在在哪？”
“办公室，你怎么……”
“你现在立刻来老孙家找我，快！”
章青拒绝：“我一会还要开会。”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会，我发誓，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先挂了。”
晏子群骤然压低了声音，每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说：“楼鹤重要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