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宇坐在办公桌旁,看着自己的直属领导在打电话。
办公桌的另一侧,周若安陷在真皮座椅中,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他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整个人透着慵懒随性。
任宇知道电话的对面是谁。蔺逸,那个表面凶神恶煞,实际也手段狠戾的男人。
上周末的生日宴还历历在目。周若安不但邀请了自己,竟然也带上了傅春深。
因而,蔺逸带着雪白的头纱,俯身在周若安耳边叫的那声“老公”,不但惊呆了自己,也让傅春深眼放绿光。
当天晚上,傅春深就弄来了一个头纱,缀着珍珠,好看极了。胡乱往任宇头上一罩,他隔着轻纱轻吻过来,低声要求:“叫我声老公。”
任宇本就对两人的位置耿耿于怀,如今火上添油,怎能不怒。也猛然将人一踹:“想都别想!”
心里有气,手中的杯子就落得重了,清脆的碰撞声让周若安恍然想起办公室里还有别人。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瞥了任宇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和电话那头道别,一句简单的“再见”被他拖着尾音道出,足足磨蹭了半分钟才挂断电话。
“有事?”周若安将手机往桌上一扔,抬眸看向自己的助理,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
任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晚上有空吗?请你喝酒。”
“我的任大助理终于不加班了?”周若安从抽屉里摸出根烟在指间把玩,忽然话锋一转,八卦地问道,“傅春深最近工作怎么样?”
周若安点燃了香烟,笑着说:“我还记得他当年冷着脸,将一份不合格的方案悬在碎纸机上轻轻松手的样子。而那些提交报告的项目组成员,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若安弹了弹烟灰:“现在他是你的手下,没给你带来什么工作上的困扰吧?”
“他现在去给同事跑腿买咖啡了。”任宇面无表情的说道。
周若安呛了一口烟,低低地轻咳起来:“怎么?你联合所有人一起霸凌他?”
任宇被气得笑了:“你觉得有谁能霸凌他?”
周若安一琢磨,觉得在理,他看向任宇:“装的?”
“装可怜,我也不知脑子抽了什么筋,前阵子帮过一次他,这不,现在开始变本加厉的卖惨,戏瘾足得很。”
周若安咬着烟笑,他微微探身,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们总是一起加班晚归,是不是……”
“周总,晚上有空吗?”任宇截断了周若安的话,“要是有空的话,空客酒吧,我们喝一杯。”
“有空。”周若安笑着问,“我可以带一个人吗?”
晚上九点,“空客”酒吧,声浪喧天。
卡座区最中央的位置,任宇起了一瓶威士忌。给周若安添了酒,任宇瞄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男人,高大健硕,即便没冷着脸,也不是一副好相与的样子。
刚想去倒酒,却被人拦了。傅春深接过任宇手中的酒,自然而然地替蔺逸满了杯。
傅春深本不在受邀之列,是他死皮赖脸跟着来的。任宇也没拦他,毕竟周若安带了蔺逸。三人行,总有一个电灯泡,而任宇显然不想扮演这个角色。
傅春深相继满了四人的酒,放下酒瓶,忽然倾身凑近任宇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淡淡的酒香拂过耳廓:“你不喜欢蔺逸,还是怕他?”
任宇指尖微顿。
“我……”任宇至今记还得自己被蔺逸用铁链锁在了废弃仓库,以及他一字一句砸进耳膜的那句:“如有二心,让你家破人亡。”
这话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了心里,以至于现在每次见到蔺逸,任宇都会下意识绷紧神经,用周若安的话来说,就俩字:“完蛋。”
任宇微微一怔,没想到傅春深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甚至精准地戳中他对蔺逸的那点忌惮。他迅速敛起神色,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转,故作镇定地端起那副惯常的清高姿态,淡淡道:“怎么可能。”
今晚,任宇的目的极为单纯,就是请教周若安,他是怎么让人高马大、一脸煞气的蔺逸委身于他的。
直到蔺逸和傅春深一前一后的地离席方便,任宇才趁机端着酒杯往周若安身边一凑,压低声音问:“周总,你真和蔺逸在一起了?”
周若安和蔺逸睡都睡了两年多,起初需要掩人耳目,后来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也就只有白板那种二货才会以为,蔺逸找周若安亲嘴,是在拿兄弟“练手”。
可任宇不一样。他是妥妥的精英,又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居然还在怀疑他和蔺逸的关系。
周若安慢悠悠抿了口酒,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呢?”
“你把他关进仓库饿过三天,他后来报复回来,同样锁了你三天;你雇人轮番揍他,还用鞋底碾伤他手,就这样,你们还能在一起?”
被这么一提醒,周若安才恍然想起,原来他和蔺逸之间还有这么多“恩怨”。他轻啧一声:“傅春深曾经造过你的黄谣,你们不也照样在一起了?”
“我……”任宇一噎。
“别否认。”周若安凉凉地打断,眼神往洗手间方向一瞥,“他现在能坐在你身边,替你倒酒,凑到你耳边说悄悄话,你都没有反感、拒绝,你可别告诉我,你们还是水火不容。”
他偏头看向任宇,笑着抛出一句:“打奔了吗,还是上床了?”
任宇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周若安好不容易瞧上这热闹,哪肯轻易收手,他眼底放光,追问道:“精英受,用着……怎么样?”
任宇指节一收,紧紧的攥着酒杯。酒吧的灯光昏暗,却也遮不住他耳根泛起的红晕,犹豫了片刻,他才像是下定决心般低声问:“周总,你是怎么让蔺逸心甘情愿……躺下的?”
“啊?”一句话,周若安瞬间明白了任宇此时正面临的难题。他笑得张扬,二郎腿一翘,语气得意:“哪有那么多技巧,全凭个人魅力,我让他躺,他就躺了,蔺逸啊,乖的很。”
任宇有些泄气,自打傅春深“循序渐进”的爱情葬送在自己的手上后,他便彻底抛了公式般的束缚,以及斯文人的体面,日日往任宇公寓里钻。
两人都是大龄青年,二十七八岁还没开过荤的“老雏儿”,禁忌一朝被打破,便有些收不住闸,傅春深也不知何时练了一身肌肉疙瘩,每次都会拉着任宇的手往他的腹肌上一按:“不瘦,你检查一下。”
任宇得了趣,却也心里别扭,对两人的位置耿耿于怀。也曾动过反攻的心思,却总是徒劳,至今没有成功一次。
这边,周若安开始乱出主意:“让他躺下还不简单。”酒瓶向前一推,“灌醉了拖回去,不是任你处置。”
任宇觉得有理,却又忽然想到了傅春深高了自己半头的个子,以及自己那个没有电梯,只能爬楼的公寓。
拖回去,好像有点难……
洗手间里,水声哗哗,傅春深站在镜前洗手。身旁的水龙头突然被人拧开,蔺逸修长的手指伸进水流中。
“还没追上任助理呢?”蔺逸的声音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傅春深抬起眼,从镜中看向身旁的男人,慢慢给出回语:“他很喜欢我。”
“看着不像。”蔺逸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擦手,突然话锋一转,“要不要我还你人情?”
傅春深投来审视的目光,平静地说道:“蔺先生不说,我还真忘了你还欠着我人情。”
“嗯。”蔺逸将揉皱的纸巾精准投入垃圾桶,“上次多亏傅秘,靳老爷子才能拿到深度昏迷的假病历,骗过了周冉明。”
“你想怎么还?”傅春深转身,后背抵着洗手台。
蔺逸缓步走向墙角,拿起一支装饰用的空酒瓶,在掌心掂了掂:“我和任宇有些旧怨,你可以替他出口恶气。”
......
酒吧中央突然爆发一阵骚动。正在低声交谈的周若安和任宇同时抬头,只见人群中央,傅春深高举酒瓶,狠狠砸向蔺逸的脑袋。
“我草!”周若安猛地起身,抄起桌上的酒瓶,踩着酒台腾跃而起。他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粗暴地拨开围观人群,手中的酒瓶带着风声朝傅春深抡去。
“周总!”紧随其后的任宇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将傅春深护在身后。酒瓶在距离他面门不到十公分处戛然而止,周若安的手腕因急停而微微发抖。
“让开。”周若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任宇纹丝不动:“周总,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这时,蔺逸从后面轻轻环住周若安,温热的唇贴在他耳畔:“我怎么可能让他砸到。”他慢慢掰开周若安紧握酒瓶的手指,接过酒瓶随手一扔,“我们回家。”
周若安这时才注意到蔺逸额角渗出的血迹,他慌忙抽出纸巾按住伤口,眼中的怒火逐渐被困惑取代。
回头看了一眼任宇和傅春深,周若安垂下眼睑,任由蔺逸揽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出了酒吧。
“怎么回事?”任宇转身看向傅春深。
破碎的酒瓶在垃圾桶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傅春深拍了拍手上的玻璃碎屑,抬眼时目光平静得可怕。
“我听说,”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任宇心头一颤,“他曾经用锁链锁过你。”
任宇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了傅春深眼底跳动的暗火,那是他从未在这个斯文人身上见过的狠厉。
“所以你就......”任宇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替你讨回来。”傅春深说得理所当然,他向前一步,将任宇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我会好好护着你。”
“太……莽撞了。”任宇嘴上责备,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他突然发力,将傅春深推进更隐蔽的角落,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你知道你打了谁吗?那是蔺逸!他把周若安吊在仓库里,把我锁在生锈的暖气上,他几下子就制服了村里的恶霸,还一个人对付十几个打手,被人轮番攻击都没落了下乘,傅春深你今天居然......打了他?”
傅春深突然收紧手臂,任宇猝不及防跌进了他的怀里。
“打了。”男人简短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任宇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抵着傅春深的额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所以我以后......不用怕他了?”
“不用怕他,我在。”
任宇突然用力抱紧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傅春深,我......该怎么谢你?”
“我没钱续租了,能不能住你家?”
“可以。”
“那......”傅春深凑近任宇耳边,呼吸扫过耳垂,“你能不能戴着头纱,叫我声老公?”
任宇直接吻了上去,在火热的呼吸间含糊道:“我穿婚纱叫你都行。”
......
洗手间冰冷的灯光下,蔺逸将空酒瓶递到傅春深面前:“任宇慕强。傅秘要不要试试,往这儿砸?”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我保证不还手。”
深夜,蔺逸收到了一条短信:以后我可不可以每三个月打你一次?作为回报,傅氏可以和贵企展开项目合作。
手机被狠狠砸在大花床单上,周若安猛地推开身上的男人,丝绸睡衣滑落露出半边肩膀:“傅春深是不是当我死了?老子的钱不比他少!”他眼中藏着满满的恶意,“我不让他当上精英受,就不姓周。”
蔺逸将人又拖回了怀中,指尖捏着颗草莓糖抵在他唇间:“三个月挨一次打,换与傅氏的合作,这买卖不亏,周总不打算好好利用我?”
周若安眯起眼,舌尖卷走糖果时在蔺逸指尖留下湿痕:“倒也是,这生意稳赚不亏。”他忽然伸手去够床头柜的烟灰缸:“为了让蔺总能多被敲几次,我们应该提前练习练习。”
蔺逸笑着向上一用力,那只烟灰缸便从周若安的手中骤然滑落。
吻落了下来,轻轻勾缠着糖块:“安安,你每次给我的糖,我都留着不舍得吃,现在才知道,原来糖和你都这么甜。”
周若安攀着强壮的肩膀,慢慢睁开了眼睛。
蔺逸,我每次随手给你的糖,都被你好好珍藏,可也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才是我这烂透了的人生里,唯一的那颗糖。
很甜,像美梦一样。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