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想着,焦躁难安,亚当察觉出了我的异样,只是安抚的拍了拍我的手背。
车开到了我从未到过的地方,隐蔽,但看起来便令人不敢接近。
下车后走进去,我没料到迎面就是一个偌大的客厅,沙发上的一男一女正在说话,神情很不好看,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安东尼,詹刃坐在沙发一侧。
我看到詹刃就不禁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朝他疾步走了过去。
手被亚当拉住了,我愕然的回头看向他,他抓紧了我的手不放,浅色的眼瞳里莫名看出了一丝委屈。
我怔在了原地,犹豫的没再走。
亚当和他们有事要谈,旁边不远处就是餐桌,我就和詹刃先去了餐桌上吃饭。
终于有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了,我迫不及待的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逃走了吗?是不是安东尼他....”
说到这里,我还心有余悸的偷偷看了安东尼一眼。
詹刃知道我怕安东尼,挡住了安东尼瞪过来的凶狠视线,温和的解释说。
“是我自己要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你那时那么想要离开监狱,还有人来帮你,为什么你要回来?”
我百般不解,又疑心他是说谎骗我的,只是为了掩盖安东尼对他的暴行罢了。
詹刃摇摇头,摸了摸我发白的脸色,语气心疼的说。
“柴嘉,抱歉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个警察。”
在监狱的时候我只是以为詹刃是个囚犯,是和我一样来到这里之后才认识安东尼的,但原来他在入狱前就认识安东尼,甚至亲眼看着安东尼长大。
安东尼的家族世代都涉黑,是个很危险的家族,詹刃于是被上司派去安东尼家族做卧底,原本是潜伏到了那时的家主,也就是安东尼的哥哥身边,但后来他被调到了安东尼身边。
詹刃当时和组织失去了联系,就只好这样继续待下去,一待就是好几年,直到安东尼后来长大了,悄悄的将安东尼家族神不知鬼不觉握在了手里,詹刃才终于和组织联系上。
那时安东尼已经是新的家主了,詹刃又是他信任的人,于是上司就命他继续在安东尼身边卧底,争取将安东尼家族一举抓获。
但是后来詹刃的卧底身份暴露了,安东尼震怒,却也没有杀了他。
詹刃带出来的机密足够让安东尼进监狱了,安东尼居然真的进去了,却也把詹刃带上了。
当时詹刃已经在外面卧底了很多年,他始终记得上司说过完成这个任务就会带他撤离,让他回家,于是他想方设法的越狱出去,回了国。
可后来他为什么又自愿被追到的安东尼带回来,他只是含糊一句带过。
“回国之后发现,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听不懂这句话,他说的所有事都足够我消化很久了,半晌没说话。
看着我呆呆的模样,詹刃笑了一下,满怀歉意的温声说。
“我还要向你道歉,那时候说好要带走你的,结果我失言了。”
19
我连忙摇摇头,朝他笑了笑,宽慰的说。
“没关系的,逃狱哪有那么容易,我都做好了被抓回去的准备,而且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出来了嘛。”
詹刃看着我,神色惭愧又怜悯,声音放低了问。
“亚当是不是对你不好?”
我一怔,下意识反驳说。
“没有,他对我很好。”
说的太快引来了詹刃诧异的目光,我才反应过来,莫名慌张的避开了他的视线,正巧看到亚当看了过来,双手交抵搭在膝盖上,安安静静的姿势看起来也优雅至极。
我呆呆的和他对视了几秒后,脸上有些烫,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他,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好像很厉害。”
詹刃也瞥过去了一眼,然后沉默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发说。
“亚当的父亲权势太大,他的孩子们都想争夺那些家产,现在有几个人和安东尼的生意有牵扯,他们就打算合作,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亚当过来。”
我茫然的问。
“那亚当会和他们合作吗?”
詹刃笑了一下,却摇了摇头说。
“他还是拒绝了,刚才说他过来只是想带你见见我。”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局促不安的又朝亚当看了过去,他好像对于我投过去的视线很敏感,原本正在喝茶垂着的眼又抬了起来,看到我后居然就这么起身走了过来。
詹刃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看到亚当过来便安静了下来。
亚当走到我另一边坐下,也拿起了刀叉吃饭,我忍不住扭头看着他,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偏头看着我,问。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应该是提前吩咐过了,所以厨师做了中西餐,很丰盛。
我摇了摇头,迟疑的小声问。
“那吃完饭了之后...”
“吃了饭我们就回家。”
亚当握住了我的手,平静的声音和那边紧绷的氛围截然不同。
我心里一松,想到这么离开又对詹刃很是不舍,沮丧的看着他,小声嘟囔着问。
“那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你啊?”
詹刃没有回答,倒是亚当在我身后回答说。
“可以邀请他来家里作客。”
我眼眸一亮,看向亚当急切的问。
“真的吗?可是安东尼...”
“不用管安东尼,我会去你家找你的,明天怎么样?你有空吗?”
詹刃回答了我的话,看到我欢喜的拼命点头后就立起身,目光在亚当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后又看向我,神色柔和的说。
“柴嘉,那我们明天见。”
“恩!明天见!”
詹刃走了过去,安东尼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坐下,又和对方说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
走之前他过来和亚当说了几句话,方才还不耐烦的神色又变得笑嘻嘻的,望向我的目光依然充满了恶意,而他旁边的詹刃板着脸低声说了什么,他才有所收敛。
等他们走了之后,那边的人便一直偷偷的看过来,我坐立难安,放下了刀叉。
亚当问。
“吃饱了吗?”
我一进来就在这里吃饭,的确已经吃饱了,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亚当摸了摸我的肚子,才说。
“那我们走吧。”
往外走的时候有人不甘心的叫住了亚当,我回头看是那个女人,但是亚当脚步没停的带着我走了出去。
第二天詹刃果然来家里找我了,安东尼也过来了,他和亚当在沙发上,我和詹刃就去了不远处的桌子上,我正绞尽脑汁的写着亚当给我布置的作业,愁的不得了。
詹刃和我学的不是一个专业,所以他也没办法帮我,但是光这样和我闲聊着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走之前我笑容灿烂的和他打招呼,依依不舍的希望他下次再来。
詹刃看了我旁边的压低一眼,答应了。
后来詹刃果然几乎每天都过来,有时候安东尼会进来,有时候他把詹刃送到门口就走了,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事情。
亚当倒是一直都很闲,在我和詹刃聊天的时候也都安安静静的待在不远处看书,有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总能一下子就看到,浮现的那一丝不安就消失了。
目送着詹刃坐上了安东尼的车离开后,亚当陪我在门外还遥遥望着远去的车屁股,他问。
“开心吗?”
我微微仰头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笑道。
“开心!”
他也神色也很温和,继续看着我问。
“那回学校上课好不好?”
我知道他或许不想一直让我待在家里,我也知道原来的我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只是从监狱出来后我充满了不安全感,那时才很抗拒回到原来的学校。
不过这些天亚当耐心的给我上课,那些知识都回到了我的脑子里,而且詹刃每日过来的闲聊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开导我,现在再听亚当提出这个建议,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抵触。
我不确定的说。
“可是现在...现在我已经落下了快半年的课程了,我怕自己跟不上。”
亚当的手搭在我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这样已经做了很多遍的亲昵动作却还是让我的脸有些红了,心里止不住涌出来的雀跃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就像是以前爸妈还在的时候,我被宠爱着,被夸奖着,被鼓励着,被珍惜着。
我不安的低着头,听到亚当耐心的解释说。
“你很聪明,我们后来学的课程你也掌握的很好,应该没有问题的。”
想了想,他又说。
“不然你先回学校试一试,不适应的话我们就回来,可以吗?”
他都已经妥协到了这个地步,我再怎么样也不好意思说拒绝,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学校离家里大概坐车需要一个小时,我一般都会回家,偶尔才会在学校住,也不知道学校宿舍里的东西都还在不在。
但是亚当显然不愿意我回学校住,他亲自把我送到了学校,带我去找了老师。
我不知道之前我被抓的那件事是怎么处理的,但是老师们看起来都好像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人,对我几个月的消失也表示了理解,在我单独参加完考试后就给了我课程表,并不需要再花半年的时间来补课。
对我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上课见到熟悉的同学们的时候我有些不习惯,借口也早就想好了,说我被污蔑后回到了中国进行审查,又耽搁了一些时间后才回来。
大部分同学们都信以为真,还有一些似乎觉得我还是有些奇怪,渐渐与我疏远了,我也不介意。
每天上下课后亚当都会来接我,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询问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紧张的出了一头的汗,支支吾吾的最后说是朋友。
大家明显不信,一哄而散后我看到了立在门口静静等着我的亚当。
顿时我就有种被抓包的心虚,但同时又理直气壮,自认为已经给我们的这层关系镀上了一层不错的外表。
因为我们之间从未有人挑明过,现在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他没说要走,我就可耻的享受着他给我的这份纵容。
亚当走过来,好像并没有看到我神色里的惊慌和紧张,牵着我的手说。
“回家吧。”
他的态度如常,我却一路惴惴不安,怯怯的看着他的脸色。
交缠的双手温热潮湿,他却从来都没有放开。
我记得还是有人来找过亚当,言辞激烈的甚至带了保镖要强行将我们带走,亚当的脸色冷若冰霜,身上散发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连我都不敢靠太近。
不过很快就有一队训练有素的人包围了起来,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保镖,反而类似于特种兵,脸上都溢出了凶戾的杀气。
对方只好不甘心的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撤走后,亚当看着吓的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我,有些歉疚的低声说。
“对不起,吓到你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我惶惶不安的望着门口,又望望他,咽了咽口水颤声问。
“他们是谁?是保护我们的人吗?”
“恩。”
亚当抱住了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温声说。
“他们是雇佣兵,以后一直都会保护你的。”
我茫茫的点了点头,缓了很久才好,又忽然生出了新的问题,忍不住问他。
“你每天都不出去工作吗?”
他正在刀倒茶,闻言顿了顿,偏头看着我说。
“进监狱前我做生意攒下了一笔钱,够花的,不用担心。”
我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心里却在猜想现在他退出了家产争夺,要是那笔钱花完了怎么办?
心不在焉的想着无聊的事情,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到了我面前停下,俯身看着我,距离很近的问。
“是不是因为这个?”
我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他浅色的眼瞳。
“啊?”
他想了想,坐在了我身边,认真的问。
“是不是因为你担心我没有钱,所以不愿意和别人说,我们的关系?”
我微微睁大了眼,看着他不解又有些苦闷的神色,心猛烈的跳了起来,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喉咙也干涩了起来。
半晌后,我才不堪重负的垂下了眼,小声说。
“不是的,我...我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空气好像凝固了,被拉扯的缓慢又钝痛,我也不知道期望他给我什么,说是情人也好,床伴也好,陌生人也好。
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开他。
那样深入骨髓的习惯已经变成了一种依赖的本能,我没有办法想象离开他。
亚当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仓皇的抬起头,忍不住拉住了他的衣角,却还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垂眼看着我,目光很专注,神情却有些失落。
是我从未看到过的,显而易见的失落。
他没有伸手拉住我,只是这样站着,轻声问。
“我们的关系,在你看来是什么呢?”
我莫名不敢看他的目光,闪躲着移开,但又被他固执的捏着下巴,正对着他望过来的眼神。
茫然中夹杂了一丝委屈和无措,我咬着唇,鼓起勇气看着他说。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这本来就是你主导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亚当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片刻后松开了手,低声说。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说出来的,免得你这样不安心。”
我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依旧惴惴不安的看着他,却见他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伸手抱住了我的腰,像个孩子埋在我的怀里,抬眼看着我说。
“嘉,我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永远待在一起,可不可以?”
认真的话还是平和的,却宛如一枚石子投进了湖面里,我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却没有想到他果真这样直白,将我的心搅的难以平静。
他很少以这样的角度望着我,自下而上,仿佛我才是掐着他命脉的人。
我又惊又羞,不知所措的往后退了一步,他依然还捉着我的手腕,执着的望着我。
一颗心砰砰直跳,我的脸火烧似的,却迟迟不敢答应。
怎么能答应呢?
他真的想和我结婚吗?还在在骗我?
而我,我居然真的会对监狱里认识的囚犯产生依赖,甚至是我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感吗?
我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了他....我真的能,没有他吗?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的题。
【完】
番外
亚当(上)
和安琪拉见面是在周一的早上,我们不欢而散。
自从当年她生下我和父亲离婚了之后,我就几乎没有见过她。
她用孩子换来了自己的自由,如愿地成为了商界里驰骋的女王,而现在她已经快老了,才想起来我这个亲儿子,甚至还想操控我的未来。
不可能的。
我掐着点离开了安琪拉的公司,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我了,坐上车后我估算着这里到学校的距离,想了想吩咐说。
“先拐去南街。”
南街有一家甜品店做得很好,柴嘉很喜欢那里的白巧克力蛋糕。
拎着刚做好的蛋糕到了学校门口,按照柴嘉的课表在教室门口等他,老师拖堂了,下课铃打了还没有下课,其他教室的学生从我面前经过,似乎早就听说过我了,兴奋地窃窃私语着。
柴嘉说我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凶很冷,所以从来都没有人敢过来搭讪。
他这句话以前景夫人也说过。
景夫人就是抚养我长大的那个女人,她是父亲的情人,温柔娴静,为了讨父亲欢心整日都在主宅不远处的小宅里等他回来。
她是如此的卑微,小心翼翼的,甚至从来没在我们面前说过汉语,只是因为父亲心里唯一喜欢的那个女人是个纯正的美国人。
父亲有很多情人,但都不放在心上,就连唯一的妻子安琪拉也是他逢场作戏,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但景夫人依然痴心的栽了进去,甚至大度的帮父亲抚养我长大。
没办法,父亲总是很忙,安琪拉又已经净身出户去过自己的生活了,父亲担心年幼的我会被敌人绑架伤害,就将我暂时放在景夫人那里。
他很清楚景夫人的脾性,景夫人有着东方女人特有的母性、慈爱、宽容,更何况她全心全意的爱着他,对他言听计从。
我在景夫人的膝下生活了七年的时间,她就病逝了。
或许是因为随了父亲无情的性子,我对于情感的感知也并不敏锐,就连景夫人也是在病逝的那一刻,我才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眷恋与难过。
我亲眼见着她在那个幽暗的,偏僻的小宅子里满心期盼的等着父亲过来,可七年的时间里父亲过来的次数寥寥可数,连我也好像被遗忘了似的,与她同病相怜。
景夫人很爱读诗,她会在我睡前给我读一首短诗,我很多次都想着不知道她用中文念会是怎么样的韵律,但我每天的时间都被无数的课程挤满了,再也无法分心给别的事情。
但是因为景夫人,我也喜欢上了读诗。
只是我是静静的看,因为我不爱说话,从小就是如此,景夫人却很爱和我说话,有时还会主动提起我的父亲。
她语气羡慕又伤感的说,如果她能早点遇到我父亲就好了,赶在那个女人之前就占据了父亲的心,那么她一定会努力活的长长久久的,和父亲白头偕老。
可惜父亲并不爱她,她最后也郁郁而终。
她说。
“亚当,如果你可以只爱一个人的话,就不要再招惹其她人了,不然每个人都会很难过的。”
我一直都记得她说过的话。
温热的身体撞到了怀里,我下意识抱住了,便看到柴嘉在我怀里仰起头,喜气洋洋的叫我的名字。
“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