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州的这两天都是好天气,快四月了,气温攀升,简筝衣服带的不多,在齐明珠来接他的时候,套了件卫衣。
“你穿这个会热,今天估计得有二十多度呢。”
简筝眼底的黑眼圈加重了,脸色也差,很显然昨晚又没睡好,他在后座闭上眼,瘦削的脸看上去有些脆弱,“没事,怕冷。”
阮青舟朝后视镜里看了眼,没敢说话,齐明珠则是唉声叹气的,想着法子调动他的情绪,“带你去湿地公园玩,能露营,划船,还有个小山能爬,你现在不是也能吃烧烤了吗?咱们自己烤,阮青舟烤的东西贼好吃。”
阮青舟没搭腔,齐明珠懊恼地掐了自己一把,好死不死怎么提到烧烤了,她小心地朝简筝看过去,果不其然,那人闭着的眼又悄然睁开,深黑色的瞳孔里没什么光彩,显得灰扑扑的。
“明珠。”简筝喊她。
“啊,怎么了?”
简筝张着嘴,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只是伸着舌头舔了下看上去有些干燥的唇,然后才说:“沈诩在工厂做维修工。”
齐明珠看见简筝纤长的睫毛抖了下。
“住在厂里的宿舍。”简筝的眼皮很薄,稍微一激动就会变红,“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齐明珠安慰他:“我记得沈诩的专业就是机械方面,而且好一点的工厂工资很高的,住宿舍的话应该只是为了图方便而已。”
简筝眨了两下眼睛,闷着不吭声。
到地方之后,简筝没什么心思玩,齐明珠带他去划船还差点摔河里,幸亏被阮青舟拉着,三个人惊魂未定地下了船,简筝身上不知道在哪里蹭脏了,沾了水也搓不掉,这让简筝愈发烦躁,偏偏公用厕所的人很多,又嘈杂,他到最后干脆放弃了。
“对不起啊,明珠。”简筝压着心口的烦闷,“扫你兴了。”
齐明珠一愣,没想过简筝竟然还给她道歉,倒是阮青舟反应快,连忙说:“多大点事,反正我们也不在这里过夜,刚刚明珠还跟我嫌弃天太热了,你身体不舒服咱就早点回去。”
最后几个人收拾了下还是开车走了。
简筝在车里脱下了他的卫衣,一个人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他只穿了件白色的短袖T恤,露出的两条小臂皮肤白皙,但上面隐约透着一些伤痕,是他之前过度清洗而受伤结痂留下的疤。
下午三点,简筝到了酒店,齐明珠让他好好休息,别的什么也不要想。
“你还要在这里待几天?工作是不是结束了?”
简筝说:“我要开始休年假了。”
阮青舟在一旁惊讶道:“这么快?今年不是才开始吗?”
齐明珠哪还能猜不出他的心思,也没多说什么,毕竟简筝有他自己的想法,便调侃道:“也好的,你上不上班都行,反正我们筝筝有钱。”
简筝笑了笑,神态还是有些疲惫,齐明珠说:“那你是要在北州呆着吗?既然这样的话,去我那里住,肯定比酒店好。”
“不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
简筝:“等我回来再说吧,我休假得回公司打申请,到时候再来。”
“行,那你一定告诉我啊,我让阮青舟接你。”
“嗯。”
简筝回酒店先是洗了澡,吹头发的功夫用手机订了机票,他算着时间,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戴了个口罩,在五点前出了门。
他打车去了供应商的工厂,照理来讲,利用职务之便,他可以顺利进出这里,但是现在这个点接近下班,他找不出工作上的理由让人带他进去,但要到第二天,他也等不及。
所以简筝采取了最快速且有效的方法,在办公楼的人下班之前,他花了点小钱买通了门卫的保安,并保证很快会出来。
门卫昨天就见过他,被大楼的部门经理带进去的,看上去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简筝长相又好,他财迷心窍,就让人进去了。
简筝凭着记忆来到了沈诩的员工宿舍,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他这一间门是开着的,简筝在走过去之前,特意摘了口罩。
宿舍里面空无一人,简筝走进去转了一圈,听见厕所有响声,猜到里面是沈诩,他正要走过去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沈诩没有穿工作服,只套了件白色的圆领T恤,脸上湿哒哒的,应该是刚洗过脸还没来得及擦干,没戴眼镜,他下意识眯起眼来确认眼前的人是谁,同时喉结滚了滚,简筝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身后有另外的声音,吵吵闹闹的,简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沈诩一把拉进了厕所,门砰得一声被关上了。
“沈诩,你在里面?”回来的舍友扯着嗓子喊。
“嗯,我洗澡。”
厕所里即使开着窗户也能感到一丝丝热气,简筝偏偏离沈诩特别近,他比沈诩稍矮些,微微抬起眼,看着沈诩因为说话而滚动的喉结,轮廓分明的下颌角线条流畅,上面还在滴水。
简筝有好久没这样近的观察过沈诩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耐心去观察沈诩。
别人都说沈诩普通,但其实没有,不戴眼镜的沈诩长得很帅。
滴滴答答的水把沈诩胸口的衣服都沾湿了,简筝咬着唇,伸手给他擦了。
沈诩直接攥住他手腕,错愕地看向他,简筝向前跨了两步,两人几乎都快贴在一起,简筝能听到两人炙热而剧烈的心跳。
“疼。”简筝眼睛亮亮的,用气声说:“是我。”
沈诩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不回答。
舍友在外面问他:“你好了吗?一起走?还是我先下去?”
沈诩皱着眉,他视力不好,看不清的话就习惯性地眯眼,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疏离,简筝突然很想要一个拥抱,但是沈诩抗拒的姿态太过明显。
“你先,下去,我马上、来。”
“好。”
关门的声音响起,沈诩才越过简筝要去开厕所的门。
“等一下。”简筝去拦他,但是地上太滑,没站稳,他往前栽,幸好沈诩扶了他一把,他趁机牢牢抓住沈诩的手,偏不让他走。
“你要去哪里?我找你有事。”
沈诩毫不犹豫地将手从简筝的皮肤上挪开,简筝还要凑上来,沈诩转身开门立马走了出去。
简筝木然起来,手还僵着,“为什么......”
沈诩背对着他,“脏。”
简筝脸色瞬间白了,他虚虚地握住拳头,指尖都发抖。
“我现在......好多了。”
“简筝。”沈诩重新穿上工作服,用毛巾把脸擦干,戴上眼镜,他说话的声音很淡,“回去吧。”
简筝觉得胃里的酸水不停往喉咙口涌,他没有办法留住沈诩,这种念头让他心口都疼,脑子告诉他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行,不能让沈诩就这么走,但想来想去,最后只干巴巴问:“为什么离婚?”
这个问题缠了他太久,是因为沈诩终于忍受不了他了吗?
离婚之后,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每一个夜里,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他性格不好,脾气也差,谁都看不上,尤其是沈诩,他带着偏见跟沈诩相处,却又理所应当地享受对方所有的好。
他想,这都是沈诩该做的,沈诩愿意,谁都拦不了,谁让沈诩对不起他。
可是他忘了,就算是赎罪,也该有期限的,沈诩没道理一直忍受。
宿舍里一度非常安静,空气感觉都不流通,沈诩沉默地站在床铺边上,两只手垂在腿侧,他似乎是尝试握紧,但失败了。
眼镜后边的瞳孔暗淡起来,简筝看不清楚,沈诩的神情像是有点茫然,又像是失望。
“沈诩。”
“我走了。”
沈诩没有再看他一眼,跟他擦肩而过。
简筝不知道他下了班还要去哪里,就一直跟着他,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厂区大门口摆了很多小吃摊,坐了许多工人,沈诩就在其中。
他熟练地找到地方坐下,身边是同样穿着工作服的人。
小矮桌上已经放了些烤串,还有两份炒面,沈诩拿了筷子就吃,身边的人在跟他讲话,他偶尔笑一下,点个头,也不插嘴,安静地听人讲。
空气里弥漫着油腻不堪的味道,简筝闻不惯,但他也不想走,他慢吞吞走到沈诩身边,看他碗里被塑料袋裹起来的炒面,里面唯一的荤大概就是鸡蛋。
简筝眼眶发热,他艰难的吞了下口水,沈诩身边的人发现了他,问:“你找谁?沈诩?”
沈诩愣了下,没抬头,接着吃饭。
简筝也不吭声,舍友尴尬地在他俩之间张望,简筝看上去就不像车间工作的人,他不禁好奇,对着沈诩轻声问:“你朋友?”
简筝听见了,那刻心脏震了下,却听着沈诩说:“不熟。”
“哦这样,好吧。”舍友八卦的心被扑灭了,就以为简筝是想拼桌不好意思提,给他递了个塑料凳子,“呐,随便坐,我们吃完就走。”
凳子上有着肉眼可见的脏污,简筝咬着牙,眼角泛红,沈诩还是埋头吃饭。
那些从油锅里飘出来的气味正在丝丝缕缕往简筝衣服上钻,像是要透进他的皮肤里。
他突然就来了脾气,沈诩凭什么对他这样,不过就是离了婚,至于搞得像仇人吗?
他是对沈诩不好,但那不都是沈诩自愿的?为什么现在还要给他甩脸子?他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沈诩是真的看不出来,他找上门是因为什么吗?
“王八蛋。”简筝说:“沈诩,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