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试试吗？”◎
嘉南入职岩巢的第一周, 可以用“焦头烂额”四个字来形容。
“岩巢”是一个比较出名的阅读品牌，旗下有多本畅销杂志，同时还经营着周边产品和书店。
嘉南暂时负责其中一本杂志下的非虚构写作栏目, 平常工作的主要内容是约稿审稿，跟写手沟通, 找画手约图，处理一些琐碎杂事。
嘉南初入行，人脉有限，第一步便受阻。
又遇上写手一稿多投的问题，忙着处理其中纠纷。约好的稿子暂时没办法用，嘉南逼急了，自己加班写了一篇。好在最后主编那边顺利通过了。
连续一周, 嘉南晚上加班加点，戴着度数不高的眼镜兢兢业业在书房审稿。
台灯照在几本岩巢杂志上，散乱的手写笔记上挤满了红笔标注的痕迹。
陈纵一般也会在。
他敲着笔记本键盘处理工作，在长书桌的另一端，与嘉南坐同桌。
每隔几十分钟提醒嘉南休息，站起来动一动，或者做眼保健操。
嘉南有时候配合，有时候不配合, 像那种不太听话的在校学生，需要对方威逼利诱, 或者软磨硬泡地劝告。
“上次体检，你左眼加了二十五度。”陈纵说。
“二十五度其实还好。”嘉南看陈纵脸色, 偶尔妥协之后还会狡辩：“我只是轻度近视, 白天不戴眼镜也不影响看东西。”
她伸出手指在眼眶周围的穴位上按压, “阿纵, 你以前当过班长吗？”
“没有。”
陈纵瞥她一眼，“没功夫管别人。”
嘉南停住动作，略微侧过头看陈纵，脑海中瞬间涌入她搜集的那些录像带中，出现在采访镜头里的陈纵，十几岁的少年，气质阴鸷，冷漠又平静，没有特别外露的情绪。
显然也没有一副热心肠。
嘉南觉得学生时代的陈纵应该胜任不了班长的角色，他不会花心思管理和督促班上的每个人。
但他现在在叮嘱嘉南做眼保健操。
想到这里，嘉南变得听话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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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处理完工作，嘉南瘫倒在榻榻米上放松，见陈纵起身，支起脑袋说：“老板，一盒冰激淋，抹茶味的。”
打开投影仪，嘉南选了一集最近更新的还没追的综艺。
她一边接过陈纵手里的冰激凌，“谢谢老板，多少钱？”
“三十。”
“太贵了。”
“不讲价。”
陈纵作势要将冰激凌拿回来，嘉南挽留：“等等。”
“不好意思身上没现金。”她假意摸了空空的睡衣口袋，扯过一张纸，签下三十和自己的名字，推给陈纵，“给你。”
伪装支票。
好像过家家。
陈纵配合了嘉南的幼稚行径，把纸叠好收起来，靠在身后松软的云朵大抱枕上侧躺着。
他对这档综艺不怎么感兴趣，单纯地放松地待在嘉南身边，张嘴吞下偶尔喂到嘴边的冰激凌。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嘉南开始迷迷糊糊打瞌睡，强撑着洗漱完倒在床上。
陈纵跟在身后收拾烂摊子，把冰激凌盒子扔进垃圾桶，关掉投影仪和书房灯，把嘉南塞进被子里，调节好空调温度和加湿器模式。
他坐在床上，还没有睡意，拿起手机搜索起了岩巢的相关内容，快速浏览官方平台上最新发表的专栏文章。
陈纵对岩巢有所耳闻，在这之前，并不是他家的受众。
嘉南翻了个身，脸贴着他腰侧。
呼吸仿佛透过单薄的衣料扫在人皮肤上。
陈纵放开手机，低头亲了嘉南一口，还未有其他动作，突然听见她一句嘀咕：“写你妈，不写了。”
稀奇，这姑娘梦里骂人了。
估计真被破工作烦得不轻。
陈纵顿时遗憾事发突然，没能录下来。饶有兴致地撑着手臂靠在床头，凝视她睡颜，等着后续。
可惜没有后续。
就刚才那一句。
“南南。”
叫她也没反应。陈纵俯身再亲她一口，轻轻咬她上唇，很快松开，没将她吵醒。
脸贴着脸，睫毛粘连时，越发觉得她可爱。
无限可爱。
几年过去仍觉得看不够的可爱，难言的喜欢像杯里的酒，满到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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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纵开车送嘉南上班的路上，对她说起：“你昨晚说梦话了。”
早起困倦，嘉南捧着热牛奶还没完全醒神，愣愣地问：“我说了什么？”
陈纵：“骂人了。”
嘉南半信半疑：“骂谁了？骂得凶吗？”
陈纵吊她胃口，“没听清，听语气还挺凶。”
“还说不干了，要开除公司。”后面这句就纯属他胡编乱造了。
“真的啊？”嘉南心里没底，这几天琐事繁多工作不顺，确实有点怨气，在梦里吐槽几句也情有可原。
“不过我会做好的。”她忽然较真。
陈纵态度自然地点头，像是从未怀疑过她能胜任这份工作，“我知道。”
嘉南昨天在办公室明明烦得要死，怒气值蹭蹭上涨，一夜过去，此刻面对陈纵的眼神离奇地熄了火。
她觉得工作上那些琐碎小事都是可以解决的，可以应付的。
没什么值得她大动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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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岩巢以往的惯例，每周五下午各部门要举行小型的分享会。
员工需关注市场阅读走向与热点话题，大家聚在一起分享最近热门的书、电影、杂志，气氛还算轻松。
嘉南是新入职员工，与其他人的关系比较生疏，没有走得特别近的同事。
她拿着笔记本在座位上中规中矩地发完言，等待下一位同事的分享。
这时公司的前台小姐姐敲门进来，说宝贝们有口福了，有下午茶哦。
“嘉南？”前台叫嘉南的名字。
嘉南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又笑容满面地向她道谢。
有人以嘉南的名义给工作室送了下午茶。
水果酸奶甜品咖啡，应有尽有。
主编选了杯拿铁，冲嘉南说：“破费了，谢谢你的咖啡。”
嘉南回之一笑，大方应承：“不客气。”
其他人也各自挑了自己喜欢吃的。
各种零食摆在圆桌上，分享会逐渐演变成茶话会。加上明天就是周末，终于可以休息，几乎每个人都心情不错。
嘉南吃着水果趁机摸鱼，给陈纵发消息，“谢谢阿纵。”
“你多吃点，不然亏了。”陈纵回复。
嘉南给他发了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嘉南，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吗？”左手边的同事问嘉南周六有没有安排，他们有几个人打算组团看电影。
大概因为吃人嘴短，顺带问一嘴嘉南，想把她也带上。
嘉南明天想休息，待在家睡懒觉，就说不去。
“真不去啊？运营部那两个小帅哥也会去的。”
运营部两枚小鲜肉是差不多跟嘉南同一时间入职的，他们面试时还撞见过，嘉南多少有点印象。
“帅哥抢手，要把握机会，你们年纪估计也合适。”同事再次暗示嘉南。
“我结婚了。”嘉南说。
“啊？”
嘉南亮出手上婚戒，换来同事又一声惊叹：“英年早婚啊。”
嘉南笑笑。
似乎从那次下午茶为契机开始，嘉南与办公室同事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她在空闲时间里陆续收到了一些邀约，不过大多数被她婉拒。
她逐渐适应了新环境，新工作，提前结束了实习期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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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小长假前夕，陈纵问嘉南想哪去哪里玩。嘉南想来想去，最后两人决定回洛陵市看看。
洛陵每年都有新的变化，新楼盘不断被开发，购物商场数量剧增，新建的市博物馆前的巨大雕塑是一头展示翱翔的雄鹰，隐喻这座小城正在蓬勃发展。
嘉南提前在手机上查过，洛陵现在最火的景点是废弃的第十七中学。
两个多月前，有一档知名度很高的密室逃脱类综艺在十七中拍摄，随后学校的热度便窜了上来，源源不断的人前去参观打卡。
嘉南读书时听过许多关于十七中闹鬼的传闻，404寝室，红衣学姐，锅炉房婴孩猫叫……各种离奇事件。
隔壁班的男生组团约去探险，最终好像因为其中有人临阵脱逃，而放弃了计划。
这次时机合适，她和陈纵恰好路过十七中附近，出于好奇，打算进去瞧瞧。
嘉南边走边问陈纵：“你怕鬼吗？”
陈纵从车里拿走了水壶，“都是假的，傻不傻？”
“我其实也不怕。”
“嗯，那你保护我。”陈纵牵住她的手，说着与坦荡神色完全不同的话。
面前废弃的老学校被苍翠绿意包围着，像飘浮在汪洋中的小岛，茂密的植被在里面肆无忌惮地生长，被日光一照，斑驳的灰墙上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树影。
走进楼房内，阵阵沁凉，拥有天然消暑效果。
走廊和台阶上落满灰尘、沙砾和枯叶，走上去发出窸窣的响声。
不过也没有嘉南想象中的阴森。
假期游客多，没多久，陆陆续续来了几批人，嘈杂的人声搅乱了静谧气氛。
小孩疯跑。情侣拍合照。做户外直播的男人拿着自拍杆，把镜头对准面前的教室，一边大声跟观众介绍。
陈纵牵着嘉南加快步伐，逐渐拉开与身后其他游客的距离。
又上了几步楼梯。
陈纵手腕用力，嘉南被他带进长廊尽头的拐角。身后的砖缝里长着深绿的青苔，积满污垢的地板上随处可见破损的实验器皿。
“在这里试试吗？”陈纵问。
“什么？”嘉南没懂他的意思。
陈纵吻得很突然，让嘉南猝不及防，无法抑制的紧张与心跳加速。
身处的这所废弃学校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阵阵背影音都变成了广播里的上课铃声，而他们躲在树荫下的走廊里偷偷接吻。
楼下其他人的阵阵脚步声忽远忽近。
男人大声直播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嘉南分神看了眼楼梯口。
陈纵不让她有向后撤的机会，捏了捏她后颈，嗓子哑了：“专心点。”
白天的吻延续到晚间洁白的床单上。
嘉南闷出一身热汗，唇齿间泄漏了小小的抽噎。
竟还有力气做梦，光怪陆离的梦境，眼前浮现出学校的轮廓。穿校服的她和陈纵在楼梯间碰面，尘埃像蒲公英在一束一束的阳光里飘着。
陈纵修长骨感的手指像那些青藤从身后缠绕上来，捞起她颠簸的腰，眼泪很快被吮干。
嘉南被重新唤回到现实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