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遇见你之前, 那些日子,好似长夜里一场没有尽头的梦游。”
1.
二〇一五年,夏。
大雨下得最频繁那几天, 沈素湘跟嘉辉闹得很凶,家里能砸的东西几乎都被砸了。
雨声从早到晚不停, 让人感觉满世界喧嚣。
嘉南待在自己卧室里,一开始还会被外面突然响起的动静吓到,后来趋于麻木。她不出房门,戴着耳机写作业,或者坐在床上压腿,面朝窗外灰色的雨幕发呆。
持续不断出现的耳鸣逐渐在耳边加重,从电视机里的雪花噪音, 变成金属震颤的嗡嗡声,让她头疼欲裂。
直到下半夜,嘉南才不安稳地睡着。
第二天是星期六,她早早起了床。
沈素湘大概一晚上没睡,头发凌乱双目无神地坐在客厅,桌脚边散乱着许多玻璃碎渣。
嘉南出门弄出动静,木讷地叫她:“妈。”
沈素湘仿佛没听见。
“我去文化宫了。”嘉南又说。
心情不好的沈素湘终于嗯了一声。
雨天晨光昏暗,嘉南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蹲下换鞋,对砸出裂痕的电视机和地上的碎碗片视若无睹。
嘉辉的鼾声一声高过一声, 透过卧室门传出,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形成一种诡谲的对比。
嘉南关上防盗门, 离开了家。
大雨兜头浇下, 她撑开了伞, 匆匆走了出去,脑海里想到昨天沈素湘和嘉辉争执时说到的“离婚”。等到抵达文化宫,裤脚已经被打湿了一大截,鞋里也灌了水。
她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和舞鞋,文化宫其他人陆续到来,安静的房间逐渐变得热闹,苏蔷怀里抱着一束粉玫瑰,来自于正在追求她的某个网友。
与此同时,对方还殷勤地给她点了大堆外卖。
没吃早餐的女孩们围了上去,感谢苏蔷的早餐,同时向她请教恋爱技巧。
苏蔷是文化宫里公认的最会玩暧昧游戏的女孩。
嘉南没有参与,待在角落热身,从她现在的角度,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文化宫的大门外,一辆黑色奔驰驶来。
男人先下车,撑伞绕到另一侧,等着柳曦月,不让雨淋到到她半分,体贴周到。
舞蹈教室里的其他女孩纷纷跑到窗前偷看。
看柳曦月与那个男人的互动。
柳曦月是严师,最近两年她很少再亲自给学生上课,不常露面,威严却在,关于她的各种八卦也在文化宫内部流传,她的家庭,她的婚姻。
现在给柳曦月撑伞的那个男人,大家也都认识,魏春生。
他看上去很好说话,待人和善,关键还长相俊朗,对妻子体贴入微。
文化宫的学生普遍对魏春生印象很好。
魏春生将柳曦月送进大楼,没什么架子地跟大家打招呼。
嘉南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魏春生身上掠过,没来及收回视线,一阵头昏目眩,栽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嘉南在医院醒来时,耳边持续不断的雨声停了,更换成墙壁上电视机里的天气预报经典音乐。
意识慢慢回笼,她逐渐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她在舞蹈室晕倒,是魏春生和柳曦月送她来的医院,医生给出的理由是“营养不良”和“低血糖”。
输液还需要时间,柳曦月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嘉南家长。
走之前,魏春生关心了嘉南几句。嘉南低头沉默地听着,十分温顺听话的模样。她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对这位“好好先生”生出好感,干巴巴地道谢。
柳曦月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嘉南刚拜师那年,曾是柳曦月最中意的学生之一,后来文化宫发生变故,她们之间的关系再难修复,对彼此空余失望。
柳曦月说让她明天在家休息。
嘉南迟疑地点头,柳曦月对她这副没生机的样子心生厌恶,踩着高跟鞋很快走了。
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嘉南收回视线,她背靠着病房里洗得发白的枕头,手指虚虚蜷缩着,吊瓶里的透明药液像凝聚在窗户上的水汽,缓慢流入她身体。
那天沈素湘在来医院的途中接到律师的电话,没能及时赶过去,嘉南一直等她到天黑。
许是因为愧疚,周一沈素湘坚持要送她上学。
嘉南觉得非常没必要,但阻止不了沈素湘。她们各自撑着一把伞,路上说的话不多。伞面上方的云层是灰色的,天光不比路灯明亮,清晨更像是夜晚。
沈素湘只能送到校门口,走前问嘉南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嘉南说没有,接过了沈素湘给的一百块钱。
中午,嘉南去食堂特地用这一百块点了贵的菜和汤品,落座以后,看着面前堆得满满当当的餐盘,就开始后悔。
筷子挑拣食物,卡路里数字在食物上方浮现,是只有嘉南一人能看见的隐形备注。
她刚才昏了头,才会这么浪费钱。
食物勉强塞一半下肚,借着体育课跑圈发泄,她让自己流了很多汗。
体育老师宣布解散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篮球场和小卖部奔去,嘉南留下多跑了几圈,两个逗留在田径场内的体育生用奇怪的眼神注视她。
嘉南一直跑到精疲力竭,顶着满头汗回了教室。
这会儿教室里没人,她洗了个脸趴在桌上休息,浑身卸了力气,等冷静下来后从桌肚里摸出一本《进食障碍防治指南》,顺着书签翻到上次的页码。
没看进去几行,走廊上脚步声响起,年轻的心理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张望,看到里面的人,她眼睛一亮,招招手道:“嘉南,正好,我找你。”
嘉南跟着去了小办公室。
这位心理老师新上任不久,对自己的岗位仍保持着极大的热情。在收到上周的问卷调查后,她私底下陆续找班上几个同学聊过,嘉南在她的名单上。
心理老师把办公桌上的小零食分给嘉南,像朋友之间再寻常不过的聊天:“听说你们班的风采秀打算表演舞蹈?”
嘉南:“还没有最终确定。”
“学校对外宣传的招生视频里,我看过你跳芭蕾舞,”心理老师毫不吝啬地夸赞,“很漂亮。”
“谢谢。”
“以后打算考舞蹈学院吗?”
嘉南摇头。
心理老师多少有些诧异,“是不是有别的什么计划,还是你有其他更感兴趣的专业?”
嘉南答不上来,她没有其他打算,只是以后不太想跳舞了。
“就没有喜欢的目标大学吗?”
“嗯。”
“想去的城市呢?”
“暂时没有。”
“可以畅想一下。”心理老师引导。
嘉南的眼神盯着办公桌上的绿萝,有点飘忽游离,似乎努力配合老师在脑内憧憬未来,其实只是在发呆。
对话进行得并不那么顺利。心理老师意识到,跟问卷调查上反映的问题一样,嘉南对自己本身和未来的人生并没有太多期待。
这位善良负责的心理老师后来又找过嘉南几次,之后她考公上岸,离开学校时嘉南跟她在校门口道别。
她拥抱单薄瘦弱的嘉南。
嘉南不擅长应对煽情场面,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出:“老师,祝你一帆风顺。”
“你也是,嘉南同学,路还长,无数风景等你去看,不要困囿于眼下。”
告别完,嘉南上了公交车,不幸遇到车子半路抛锚,她跟着人群下车,无目的地朝前走,一时失了神,在车水马龙间突然迷失了方向。举目仓皇,华灯初上,街头霓虹闪烁,她该回哪里去?
家,还是文化宫?
被身后的路人撞到一下,她终于回过神。
路还长,她却在长大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勇气和决心,走不动了,太累了。
经过售卖家电的商场,挂在墙壁上展出的电视屏幕里在统一播放外国纪录片,风雨交加的深夜,极地岛屿上的守塔人,在塔中日复一日寂寞地写信。
嘉南驻足观看半晌,记下了名字,睡前自己用手机搜索,将纪录片从头至尾完整地看完。
影片中,极地气候恶劣,守塔人始终没有收到回信,老友已经故去多年。如同那一年嘉南艰难发出的呼救信号,没有人接收到。
2.
二〇一五年,冬。
沈素湘和嘉辉离婚后,离开洛陵,嘉南独自住进了打碗巷,继续着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的生活。
近来最值得一提的,是楼下姓娄的姐姐要出嫁了。
嘉南早半个月前就在批发市场里偶遇过楼下那户人家,他们挤在铺子里挑选喜糖。
面相精明的老太太穿着花色夹袄,在方形的玻璃器皿前剥开糖纸,挨个试吃。她女儿,即将出嫁的新娘子,在一旁玩着手上的金镯子。
嘉南和那位娄小姐不算熟,她刚住进打碗巷那天,要搬的行李有点多,东西堆在楼道里,得一趟一趟搬进501。
遇上娄小姐出门,楼道的路变拥堵。
旗袍下的身段姣好,娄小姐扭着腰肢避开层层障碍物,面露不悦。
嘉南站在楼梯边,向她说了句“不好意思”,她妩媚的眼风甩过来,连同身上的玫瑰香水味,馥郁芬芳。
“新搬来的?”她上下打量嘉南。
嘉南点头。
“住哪户?”
嘉南没回话。
娄小姐沉默几秒,下了两步台阶,从手包里拿出两颗糖递过去。
嘉南不理解她突然间的举动,听见她说:“你看着脸白得像鬼,是不是低血糖?”
嘉南早上还没吃东西,确实饿,从她手心拿了两颗糖,“谢谢。”
“你叫什么?”
“嘉南。”
“那个jia?”
“嘉宾的嘉。”
“我姓娄。”
寒风从楼道口灌入,像一柄长驱直入的快刀,割着人的皮肉。
嘉南因寒冷感到钝痛,望着娄小姐包裹在禾绿色锦缎下的婀娜背影,不禁想,她真的不冷么。
在楼下等候的男人解决了嘉南的困惑。
男人梳着大背头,头发在灰蒙的阴天里依旧油光发亮,他解开身上的大衣,把娄小姐罩进去。
他的车停在巷口,是辆小型黄色面包车。
那件大衣一路罩在娄小姐身上,护送她上了车。
又过了一阵,嘉南慢慢习惯了在打碗巷独居的生活,在学校、文化宫、打碗巷三点之间来回,重复枯燥的生活。
再后来,日子阴雨连绵,501来了位新租客。
他看着好凶。
身形高大,长着很硬的骨相,气质特殊。
话很少,人也安静,在屋子里时也几乎没动静,偶尔靠在阳台沉默抽烟,但一般会避开嘉南。
他有辆通体漆黑的摩托车,车身上喷着两刀剑光般的荧绿长痕,既低调又惹眼,矛盾且神秘,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住进来以后,与嘉南之间十分生疏,两人仅因为房租水费、合租注意事项等各种琐碎问题,公事公办地交谈过。
之后便如同影子般,从对方的生活中隐去。
因为他付的房租,嘉南手头不至于那么拮据,可以不用再从小卖部阿姨手里购买散装的廉价卫生巾。
某天傍晚,嘉南在小卖部买东西,听见里面的人聊得起劲,说娄小姐要嫁人了。
嫁的是个沿海地区的富商。
嘉南想起搬家的那天,在楼下看见的一头发胶、皮鞋锃亮的男人,和他的黄色面包车。
到了楼下办喜事的日子,嘉南站在阳台上往外眺望,迎亲的男人跟那天看见的不是同一个,不是黄色面包车的主人。
办喜事,娄小姐家的窗户上贴满了窗花和红色的囍字,鞭炮放个没停,轰轰在铁桶里炸响,像枪声。空气中随之弥漫起了白雾和硝烟,仿佛结婚是一场战争。
打碗巷狭窄,装不下这么多人。
酒席摆在附近一个水泥坪里,从楼道到草坪上,一路搭着红顶的塑料棚,给亲朋好友引路。
棚顶的颜色实在太红,似有无数滴热气腾腾的新鲜血液汇聚而成。
嘉南背着书包从上面经过,苍白的脸颊也被映得微红。
娄小姐倏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拉住嘉南:“你也留下喝杯酒吧。”
她语气很娇,唇齿间混着淡淡的酒气和香味,嘉南觉得她可能喝醉了,所以待她这么亲密。
“我没钱。”嘉南实诚地说。
吃席是要随礼的,哪能空手来,白吃人家一顿。
娄小姐被嘉南的话逗笑:“你没听他们说我嫁了个有钱人么,还缺你这点份子钱?”
她拉着嘉南,随便给她找了个空座。
圆桌还没坐满,红色的薄膜桌布被风刮起,又被桌上的碗筷镇压。
娄小姐非常奇怪,那么多宾客不去应付,跟嘉南坐在一张长板凳上吃餐前水果。
嘉南吃了青枣,狐疑地问:“姐姐……你是不是认识我?”
“毛莉,”娄小姐狡黠一笑,“我在毛莉的朋友圈里见过你。”
嘉南的眼睛因她的话表露惊讶而慢慢瞪圆。
“我们在同一个群里,你不知道吗,小南瓜。”娄小姐笑容妩媚,给葡萄剥皮也风情万种,“毛莉是这么叫你的吧。”
她说的群,是饮食障碍患者病友群。
嘉南终于明白娄小姐身上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原来她们是一样的人。
这世界很大,有无数个她们。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去招待客人了。”她抓了把喜糖给嘉南。
“姐姐,新婚快乐。”
“哎呀,知道啦。”
娄小姐有过分苗条的身材,纤瘦腰肢如蒲柳在风中摇摆,涂豆蔻的手指捻着刚从桌上拿的糕点,说不定吃下去不久后就会躲在无人的角落吐掉。
酒菜陆续端上桌。
嘉南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低头扒了口饭。
这么冷的天,餐桌上还有苍蝇,飞了一圈停在沾满牛杂汤的汤勺上。
她盯着苍蝇出神的片刻,余光里有个深色人影从道路尽头走来。
他手指间衔着烟,走路带风。
是陈纵。
经过嘉南这桌时,两人目光有片刻的交汇。喜宴上满目的红映在他冷硬眉眼上,有种违和感。
是嘉南先移开了目光。
再抬头,陈纵人已经进了楼道。
嘉南没头没尾地想,他今天回来得好早。
酒席上小孩的吵闹声唤回嘉南的注意力。
对面家长要夹走鸡腿,筷子用力过猛,终于扯住完整的鸡腿,也弄得汤汁飞溅。
一粒油星砸向嘉南,她外套上洇开淡黄的油点。
那顿喜宴,她只吃了半碗饭,不知道主人公娄小姐如何。
嘉南上楼的时候,好像听见娄小姐在哼《喜帖街》,“忘掉种过的花/重新的出发/放弃理想吧,
别再看尘封的囍贴/你正在要搬家,
筑得起/人应该接受/都有日倒下……”
用钥匙打开501的门,空气中有股弥漫的药油味,从主卧传出。
嘉南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主卧房门紧闭。
501有时飘出的辛辣药油味会让嘉南在某个瞬间产生困惑,分不清到底来自于她,还是他。
她因为跳舞容易受伤,常备伤药,而他是因为打架。
在集市外的小街上,嘉南撞见过一次他被人围堵的场面。他将面前的人踹倒,拳头砸下去,手臂上涌现的青筋和沾染的血迹在阳光下刺目。
嘉南想到这些,会本能害怕。
可每次在501见到陈纵本人,畏惧感反而消退。
可能因为他给人以很强的距离感与边界感,反而营造出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嘉南回房间放下书包,查看日历上圈出的日期。
最近几天她该来例假的,但没来。
她因为控制饮食而导致营养不良,身体激素失衡,月经周期是乱的,有时两个月不来,有时断断续续来半个多月。
嘉南对着自己的经期记录表开始胡思乱想,不可控地情绪低落。过了会儿,终于起身,去厨房烧水喝药。
等水壶烧开的这段时间,摸到口袋里娄小姐给的喜糖,剥了颗牛轧糖塞进自己嘴里。
刚回来不久的陈纵接了个电话,又要出门,烟味从他房间里溢出。他意识到什么,叼着烟返身回去打开了卧室窗户,甩上房门。
嘉南捧着水杯,不可避免地同他打了个照面。
嘉南想,她应该与支付了昂贵房租的租客维持表面良好的关系,于是把兜里剩下的喜糖掏出来。红彤彤的包装纸,看着喜庆,她问:“你吃吗?”
陈纵边走边将外套拉链往上拉,闻言睨了她一眼,视线扫过她掌心,黑白分明的眼睛深邃如潭,看人时总是显得格外冷淡。
就在嘉南以为他会直接拒绝的时候,那只夹着烟的右手伸到她面前,随便抓走了一颗。
一丝泛着淡苦的烟味从嘉南鼻尖掠过,门被甩上,震落门框上积攒的灰尘。
嘉南愣了愣,望着陈纵背影消失的门口出神。
楼下,喜宴差不多快散了,圆桌和木椅收了起来,铺在地上的红毯被卷走,七八个人在清理各种垃圾,旁边围着一圈凑热闹的小孩。
嘉南在窗口等了许久,没有再见到娄小姐,她应该已经离开打碗巷了。
余光一闪,她意外发现陈纵掉落在阳台角落的烟盒。
掀盖看了看,里面很满,还剩下不少。
嘉南顺走一根。打火机擦燃香烟,她试了一口,被呛得忍不住阵阵咳嗽。
那晚起了大风,空气中有雾,嘉南失眠到了下半夜才睡着。曾经碎掉的电视机、茶几玻璃、瓷碗在混沌的梦里又重复出现了一遍,半夜惊醒,已经快凌晨五点。
冬天天还没有亮。
她踉踉跄跄走出房间,501的大门打开,陈纵从外面进来。
她眼神中透出迷茫失措,像暴雪中的羔羊,任何情绪来不及收敛。
陈纵摘下兜帽,外套上雨珠抖落,被她看得钉在原地停了两秒,声音带着彻夜未眠后的喑哑,直接问:“有事?”
嘉南触电般收回凝滞的目光。
陈纵耐心欠佳,没等到她回复就往里走,手机适时响起。小白打电话来说他的钱夹落下了,明天去台球室取。
陈纵嗯了一声。
身后传来刺耳的声响。
陈纵回头看了眼,嘉南绊到客厅的凳子,凳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了难听的声音。她的腿大概被磕狠了,应激般抱着膝盖蹲了下去。
小白在那头问:“什么声音?”
陈纵随手关上卧室门,“没什么,房东梦游。”
小白开玩笑道:“纵哥你躲着点,梦游砍人不犯法。”
隔着门,嘉南似乎听见里面的人嗓音模糊地笑了下。
那时,她和他,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