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蒙亮的光透进来,沈荣河意识正模糊着,只觉得四肢瘫软,身体上的酸疼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似乎并没有舒缓多少。
他勉强睁开眼,紧接着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对方凸起的喉结。那片冷白的皮肤上有个牙印,是他昨天晚上被顶狠了的时候咬的。他看到这印子就忍不住脸上发热——他们亲热的后半段,他累极了,只能恍惚将目光停在对方脸上,没力气做出其他回应,安德里安就时不时地用低哑的嗓子叫他、吻他,想唤起他的回应,还一直牢牢地按着他的腰,那样子热情得要命。
而现在安德里安还没醒,下颚贴在他的额头旁,用手臂将沈荣河拥得很严实。他身上有一种洋皂的淡香,也几乎闻不到烟味儿了——似乎真的已经戒烟了
他心里顿时被填的满满当当的,嘴角也不禁扬起弧度,往身侧靠了靠。
他这一动,对方马上有所察觉,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在看见沈荣河后,安德里安眯了眯眼,很自然地贴着他的脸颊落下了一吻。
“早上好。”
沈荣河却没有回答这声问候,他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安德里安刚刚似乎是笑了。
他没见过几次对方那样的表情——很微小的动作,但那短暂的一瞬间,他确实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那冷冽上敛的眼尾微微下垂,让睫毛一齐搭在眼角处;深邃的轮廓沾染上温度,脸颊一侧的小涡轻轻下陷,整个人的气息都柔软了许多。
他能感觉到,或许是经历昨天晚上的缘故,对方现在很放松,情绪流露得也明显些。
“你一笑,这里,”
沈荣河心情也很好,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面颊:“就有个小涡出来。”
安德里安稍稍侧过头看着他,抬起手腕,用掌心扣住了搭在他脸上的手指,琥珀色的眼眸里露出些轻微的不解。
沈荣河看他这反应,倒感觉自己像在平白逗人似的,有些窘迫起来,嘴里只好解释得更直白些:“就是……你多笑笑,好看。”
……对方又没声儿了。
沈荣河动了动手指勾蹭了几下对方的掌心,安德里安才握紧他的手,再次掀起睫毛,抬眼看向他,才低声应道:“嗯。”
每次安德里安轻轻地嗯一声,或者用那双浅浅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安德里安似乎很喜欢盯着他看,是那种不由自主的、直白又持久的注视,都会给沈荣河一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老天爷,安德里安又乖又听话。
大概在其他人眼里,这种想法可以算是相当无法理解。毕竟对于阿斯塔耶夫这种伴随了安德里安近十年的下属来说,拥有这样的上级可以说是一场灾难。
沈荣河也清晰地知道明明对方应当是生活在最危险地域中的猛兽,只是在他面前收起尖牙利爪,温顺地将头靠在自己的颈窝时,他的心脏每每都要柔软得没力气跳动了。
对方见他走了神,又凑过来亲他的嘴唇。沈荣河被吻得透不过气,心里想着安德里安是真的黏人得紧。
可是心底另一个无法忽略的声音,一直在清晰地提醒着沈荣河,该走了,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喘气的工夫,沈荣河佯装轻松地拨了拨那些金色的发尾。
“我会想你的,每分每秒。”安德里安紧紧地看着他的唇,“想到你,我的一天会好过许多。”
沈荣河听见这话,继续挨上前要吻他。他的嘴唇刚触到对方的,安德里安立马便压着他的后脖颈,从唇角星星点点,一下一下,很温柔地亲吻他。
“我爱你。”接吻的过程中,沈荣河这次没闭上眼,而是紧紧地看着眼前男人的眉眼,“好爱你。”
他声音不稳,尾音带着压抑的呼吸,就这样说出口来,任谁听了都忍不住心上一颤。
对方定了半刻,回了声“我知道”,将他揽得更紧。沈荣河的眼睛又被细细的亲吻包裹,夹杂着舔舐。明明安德里安什么也没说,他却从这个动作中察觉到了他的不舍。
一个没有明确的期限和终点、没有注明实现途径的约定,要如何才能履行?
他们各自肩上国家的重担又怎么轻易抛舍?
前方漫漫,沈荣河看不到他们的未来到底在哪里:三年、五年、十年……如果这是一条没有归期的路呢?
可即使脑海中涌现无数顾虑和担忧,沈荣河还是选择将这些疑问压在心底。相信安德里安,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他的安德里是那样意志坚定的人,在那样小的年龄就已经懂得了保护母亲,从你死我活的争斗中生存了下来,并在角逐中一步步登上金字塔上的位置;他自律、沉稳、雷厉风行,没有事情能让他动摇——他甚至找了他七年。
哪怕对方从来没对他说过“我爱你”,没说过其他多露骨的情话,可他知道安德里安有多珍惜他。
所以只要他们还相爱,他就不可以先放弃安德里安。
还是那辆顶熟悉的配车,沈荣河却再也提不起劲来了。
这辆车把安德里安送到他身边来,如今又要将他带走了。
这一次,阿斯塔耶夫跟两人打过招呼后,也识相地全程无言。
一车人在缄默中到达了目的地,安德里安随沈荣河一起下了车,站在管理区大门口,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沈荣河酝酿着言语,道别的话压在他心上,似乎有千斤重。他看着眼前男人的脸庞,喉头忍不住发涩。
对方在上车前戴好了军帽,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爽利又英挺,埋在阴影下的双眸直视前方时,锐利深邃得如同蓄势待发的雄鹰。
只有现在,看向沈荣河时,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会悄无声息地沾上几分温柔的气息,压抑、带着渴望。
可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不是忍耐再几个星期,偷偷旷了训练溜到大使馆,就可以看到眼前这个人了。
“好好照顾自己……现在那边估计很冷了,记得加点衣服。工作别太累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身体最重要。”沈荣河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有什么事儿就给我写信。”
话说得差不多了,他轻握了握对方的手,吸了吸鼻子道:“去吧,阿斯塔耶夫他们在等你呢。”
安德里安却不动,浅色的眼睛静默地注视着他,声音轻轻的:“荣荣,和我说再见。”
这一瞬间,沈荣河几乎差点就坚持不住了,他双手攥得死紧,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再见,安德里安……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所以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他尾音里带着不自觉的依赖,整个人都透着股不舍和委屈……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回来”这个词,仿佛已经默认了这里才是安德里安的“家”一样。
这话的内容多像是出自一位妻子对她将远行的丈夫惜别时的叮咛。
安德里安身侧的手青筋紧绷,交错蜿蜒的淡色血管和指骨一齐高高隆起。
最后,他摘下军帽,金色的发丝霎时扬在空中,漂亮得像一幅画。
那双深邃的眼眸宛若经历淬炼的星辰,在他的月亮旁永恒不变地燃烧着,并将继续闪灼至宇宙灭亡。
沈荣河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再一次无限放大,回荡在耳边如鸣雷轰响,同那个静谧夜晚里的悸动一模一样。
安德里安垂下睫毛,像第一次送他回管理区时那样正式地牵起他的手,低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遵命,мой командир(我的长官).”
我会不惜代价地回到你身边,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