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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番外十二 民国(实体独家)

不想了 花卷 10436 2024-06-23 22:42:48

1.

杨贺不是什么很有家国观念的人。

他不是,季尧更不是。

可二人深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国若不国,他们即便能离开这片土地,可总不是这么个味儿。杨贺最厌烦别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手里有枪,有兵,在最为其他军阀排挤打压时依旧没真正低头,傲得不行,如今让他对日本俯首称臣更是不肯的。

杨贺也舍不得手里的权势威风。

有时季尧也会想,杨贺吧,不是顶好的出身,战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就养出这么一身娇贵受不得委屈的骨。好像是被人含着如珠如宝宠出来似的,让季尧想委屈他都委屈不来,偏还觉得这样理所当然。

真是奇了怪了,到底谁是少爷啊?

季尧想,啧,算了,谁让自己就喜欢他呢。

说不定他们上辈子也看对眼了,他还没疼够杨贺,所以都留到这辈子了。

季家是上海的名门望族,后来季尧当了家主,成了话事人,他将整个家业压在了杨贺身上时,整个上海无不哗然。

那些日子季尧占尽了各大报纸头条版块,人人都说季家的新东家疯了。

1937年末,季尧关了季家名下的所有公司,将季家人送离了上海,就这么参了军。

其后战火不歇,一打就是数年。

2.

打仗的日子艰苦,几经生死线上游走。

杨贺有时会想问季尧,后不后悔。他本可以同季家人一道离开,远就战火,甚至安安心心地做个商人,不蹚这摊泽水。

可杨贺没问出口。

大抵是不问就是不后悔,季尧若是和他说,悔了,杨贺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在情事中一向笨拙,他们这一路,能有今日,都是季尧主动,拖拽着他,一步一步踏出这么个生死与共的结果。

分明季尧年纪更小。

杨贺虽然狡猾多疑,心狠手辣,可这么多年下来,他不说,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他们还在上海,战火没有烧到自己身上,尚不知切肤之痛,依旧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上海名流齐聚一堂,满室衣香鬓影,萨克斯和钢琴奏出靡靡之音。

杨贺刚刚杀了宋明祖夺了他的位成为新大帅的那几年喜欢这样的场面,漂亮,光鲜。乱世出英雄,他是后起之秀。

久而久之,就有点厌烦。

尤其是近些年,杨贺兵马越发壮大,被群起而攻之,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他迫切地需要枪、炮,需要人。

季尧就是这时对他递出了橄榄枝。

那个纨绔似的少年郎笑盈盈地凑到他面前,虎牙尖尖的,有几分清朗俊逸,说,杨大帅,能请你跳支舞吗?

二人都在角落,离了人群,挨着阳台。外头是悠悠的灯火,不知谁放了几簇烟花,唰地蹿上天,一下子炸了开来,绚烂缤纷。

杨贺一下子醒了。

他腰上压了一条手臂,身边挨着的躯体滚烫结实,季尧的脸也黏着他,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他脖颈上。

像只大型犬。

沉。

杨贺歪头看了季尧一会儿,把他的手臂拿开,搭在自己腿上的那条腿也踢开,刚想往旁边挪点儿,季尧又挨了上来,迷迷糊糊地说:“还早呢。”

“怎么醒这么早?”季尧蹭了蹭杨贺赤裸的肩膀,下巴冒了胡茬,有些扎人。这几年季尧长得快,个子蹿了一截,肩宽腿长,眉眼之间锋芒毕露,穿着那身军装,那点少年的青涩褪得一干二净。

杨贺低哼了声,说:“起开,我要喝水。”

“我去给你倒。”季尧没睁眼,他睡在外边,翻身下了床,还掖了掖厚实的被褥,摸黑倒了杯水送到床上,说,“来。”

杨贺坐起身,就着季尧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寒冬腊月天,隐约能听见窗外寒风呼啸,敲着窗棂,簌簌作响。

杨贺喝了几口,季尧将水杯搁在一边,睡意蒙眬地往杨贺身上挨,手臂结结实实地搂着他的腰,含糊不清地说:“再睡会儿吧?”

杨贺看着他困倦的样子,不知怎的,越发清醒,抬手掐季尧的腮帮子,不让他睡。

季尧的脸都被他掐变形了,才慢腾腾地睁开眼,咕哝道:“宝贝儿,怎么了这是?”

杨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说话,一只手却往人身下探,抓着蛰伏的性器,季尧登时就抽了口气,一下子清醒了,看着杨贺笑了声,凑过去拿鼻尖蹭他,说:“干什么呢?”

杨贺说“睡不着。”

他把玩着男人的东西,那玩意儿正安分沉睡着,他一碰就硬了,尺寸可观,杨贺漫不经心地揉了揉粗硕的阴茎,季尧呼吸变得急促了。他觉得杨贺这么任性的样子可爱得要命,又罕见,简直不睡也成了,索性摁着杨贺结结实实地亲了一通,声音低哑,说:“睡不着就闹我,嗯?”

杨贺眼睫毛颤了颤,不过一个吻,手里攥着生龙活虎的性器,他竟然也硬了。

杨贺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季尧,说:“不成?”

季尧笑了,咬住杨贺的嘴唇,唇齿厮磨时,说:“成,怎么着都成。”

3.

二人厮混了后半夜,天亮时不过小睡了片刻,季尧就睁开了眼睛。

杨贺还在身边睡着。

季尧给杨贺掖了掖被角,借着初晨的微光起身穿好军装,不过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门外副将已经在小声地敲门,季尧又看了眼杨贺,抬腿朝门外走了过去。

门一打开,凛冽寒意扑面而来。

季尧反手将门关上,对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习以为常地站直了,跟在季尧身后往山上走。正当寒冬,山间雾气缭绕,掩盖了白日的血腥战场。

自抗日以来,杨贺加入战局,背后又有季家财力支持,杨贺的队伍越发壮大,堪称精锐之师。这几年他们在战场上没少杀敌寇,声望日隆,如早已成了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杨贺和季尧一向谨慎,结果还是着了道,同大批日军打了照面,伤亡惨重。

他们已经被困在山上整整半个月了。

季尧说:“他们怎么说?”

副将低声道:“援军还要三天。”

季尧忍不住骂了声,冷笑道:“三天三天又三天,等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

副将也忍不住心里的愤恨,他跟着杨贺的时间久,说:“姓张的那是记恨咱们大帅呢。”

奉命支援他们的是另一支国民党军,可不凑巧,他们的统帅姓张,叫张疾,他的一个姨太是宋明祖的胞妹,宋明祖死在杨贺手上,二人就结下了梁子。

季尧踏着乌黑的长靴,摸了支烟咬在齿尖,点了,深深地抽了口,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杨贺这几日都睡不好,他没说,可季尧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生死当前。

战场本就是如此,朝生暮死,刀尖起舞,谁也无法预料。

季尧决定留在上海时就已经想得清楚明白。

他们这几年一起出生入死,身边的副将都换了两茬儿了,好在回回都有惊无险,可这一回,于他们而言,不啻绝境。

季尧那时想,要是他死在战场,临死前最后一颗子弹就是给杨贺的。可如今他却舍不得了,管他什么绝境死路,就是万死,他也要给杨贺搏出一条生路。

4.

沙盘简陋,杨贺盯着那张粗糙的地图,画了几道红,这是他们商议了几日之后的结果。

日军这几天攻势愈猛,大抵是吃定了他们撑不了多久,越发志得意满,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杨贺要的就是他们这份迫不及待。

待日军集中兵力攻上山,再趁势自薄弱处突围。可突围却不是那么好突的,身后要有人拖住日军的主力。

这个人选,要是换了以前,杨贺会毫不犹豫地留下季尧。

可现在,杨贺却想也没有想过,只留下了另外两个心腹副将。

他们商谈了许久。

不多时,屋子里只剩下季尧和杨贺,杨贸一言不发,季尧说:“担心?”

杨贺没抬头,道:“不担心。”

他说:“他们两个跟了我十年了,不会出差错。”话听着冷静又残酷,杨贺沉声道,“今日这账,我会找张疾算回来。”

季尧攥住杨贺抵在沙盘上的手指,搓了搓生着枪茧的指腹,说:“好。”

他哄杨贺:“咱们死了多少个人,就送他们多少颗枪子儿,什么姨太太儿子一个不落,让他死都死不痛快。”

杨贺看了季尧一眼,攒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嗯。”

可杨贺没想到,季尧竟敢临阵违令。

季尧要留下,他神色冷静,拿出的理由很充分——光凭两个副将拖不住他们。

他们要的是杨贺和季尧的命,不见他们,对方不会久战。

杨贺又惊又怒,说:“胡闹!”

他心里涌起滔天愤怒,狠狠地瞪着季尧,不容置疑道:“你和我一起走。”

季尧笑,两颗小虎牙看着很有意气风发的劲儿,穿着军装,身姿挺拔,他低声说:“心肝儿,舍不得我啊?”

杨贺冷冷道:“季尧!我没同你说笑!”

季尧深深地看着他,收敛了笑容,说“我也没有说笑,杨贺,走吧,他们已经开始攻山了。”

杨贺道:“一起走。”

不知怎的,季尧听着,只觉心尖发紧,竟有些无法自抑。杨贺这人吧,慕权,多疑,心狠手辣,当年要不是他百般强求,他们说不定就是萍水相逢,过客而已。他捧在心窝里焐了这么些年,曾经想,不管爱恨,杨贺都是他的,能和他在一起的,也只有自己。

可如今生死当头,杨贺却对他说,一起走。

杨贺舍不得他。

季老心中快意又柔软,可却越发舍不得了,啧,杨贺可真是——

季尧设说话,杨贺脸色却越发难看,说:“季尧!你敢自作主张!”

他心里没由来地慌,越发焦躁,直接吩咐左右想将人强行带走:“把他给我带着!”可他说了话,身边人却只低着头,一动不动。

杨贺睁大眼睛,怒不可遏,季尧看着他手指都在发颤,心里酸涩得不行,他攥住了杨贺的手,说:“杨贺,听我的吧。”

杨贺狠狠甩开他,骂道:“听个屁。”他气得飙了脏话,环顾一圈周遭的副将都不敢和他对视,杨贺的目光落在季尧身上,说,“好,好得很!”

“季尧,季少爷,你可真是好胆量,好伟大!”他音量骤然拔高,咬牙切齿道,“不怕死是吧,你以为你今天为我死了我会感激涕零,对你念念不忘?!”

“做你妈的春秋大梦,我告诉你,你今天死在这儿,我眼泪都不会给你掉一滴!”

季尧一眼不眨地看着杨贺,笑了起来,说:“别啊,心肝儿。”

“记着我吧,啊?”他哄杨贺,心里却敞亮,杨贺这辈子都是他的,不可能忘记他。

杨贺恨声道:“滚。”

季尧看着杨贺,说:“我走了。”

杨贺怔了怔,嘴唇抿得更紧,季尧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旋即收回手,没回头,直接吩咐了一句走。

杨贺也没回头,脊背绷得紧紧的,浑身却如坠冰窖,寒意凉透骨髓,耳边嗡嗡的,半晌都回不了神。

轰隆一声,是炮火声,左右副将小声道:“大帅,我们也该走了。”

杨贺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说:“走。”

他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他想死,那就让他去死!”

5.

季尧靠着垒起的战壕,熟练地换上子弹,耳边尽是此起彼伏的炮火声,一声又一声,来杂着几声惨叫哀号,血腥又残酷。

季尧当初和季家人说出国是去学金融,他是季家老幺儿,很受宠爱。他心血来潮要出国,谁都拦不住,只能想方设法为他铺路。

可没成想,他去了国外,在大学里晃荡了两个月,转头就去了军校,一待就是五年。

季尧家国情怀淡薄,那时军校里人人想的都是为国,独他一个,别人问他为什么,他利落地组装好了一支勃朗宁手枪,抬手就瞄准了窗外飞过的鸟儿,远处是教堂尖实的白角。季尧没开枪,那鸟儿却若有所觉,扑楞着翅膀飞走了,季尧才懒洋洋地笑道,好玩啊。

他说,比念书有意思多了。

如今再想,兴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兜兜转转,步步走来,不过是在等一个人,后来遇见了,就如恶狗撕咬猎物,怎么都舍不得松口。

即便后来从戎,季尧为的也不是国,不是家,只是因为一个杨贺。

杨贺——季尧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不,不是喜欢,是爱。他爱杨贺。碰见杨贺之前,季尧眼里没有过旁人,见了,眼里就更容不下别人了。可他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为了杨贺赴死,他想,依他的性子,怎么着也得拖着杨贺。

可真到生死关头,季尧却发现他舍不得。

杨贺得活着。

挨枪子儿多疼啊,要是被炮弹流矢伤着,还不是一下致命,那就更疼了。战场上活生生疼死的,季尧这些年见多了。

杨贺这人娇气,怕疼,怕苦,吊一回水,针扎进去的时候那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苍蝇,活像谁欠了他几箱金条。

杨贺得好好地活着。

至于他,季尧想,反正杨贺忘不了他,生死都是他的。

冬日里天亮得迟,季尧眯起眼睛,敌寇逼得越发近了,居高远眺,能见攀山而上的敌寇。到处都是硝烟弥漫,炮火烧着半截身体被掩埋的残尸,死伤惨重。

季尧身边的副将伤了一只手,鲜血淋漓,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他费劲从身边已经死了的人身上扒下几发子弹,喘了口气,对季尧说:“不知道大帅那边怎么样了。”

季尧放了几枪,陡然间,有炮弹炸在近处的战壕里,震耳欲聋,炮火燎着泥土四溅。季尧伏下身避了避,耳朵被响声震得生疼。季尧闭着眼睛缓了缓,摘了军帽直接丢在一边,他扫了眼所剩无几的活人,沉声喝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他说:“兄弟们,你们都是英雄。今天这场仗,能活下来,咱们就回去喝酒庆功,要是得交待在这儿,”季尧声音顿了顿,透出几分狠戾,“就给我多拿几个人头给兄弟们铺路!”

战况愈渐焦灼。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他们撤了!”

众人无不错愕,可旋即却是精神一振,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原本步步逼近的日军竟然纷纷后撤,仿佛另寻着了更大的诱惑。

劫后余生。

不知道为什么,季尧心里却没有如释重负,只脸色越来越难看。季尧握枪的手都在发抖,他不管不顾地爬上战壕高处,就听有人哑着嗓子道:“旗……那是大帅的旗,大帅……”

季尧猛地抬头,就见那侦察士兵放下望远镜,呆愣愣地说:“大帅带人袭击了鬼子的后方营地。”

他眼前一黑,胸口狠狠窒住,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士兵,说:“……你说什么?”

季尧险些站不住,他想,杨贺怎么敢,怎么敢刚突围就带人去突袭!

6.

杨贺是季尧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那时季尧失去了理智,直接带着人杀下了山,打得激烈又混乱。季尧从来没有怕过,可这一回,季尧却怕得浑身发抖。

战场太乱,季尧找不着杨贺,他们中间隔着数之不尽的敌寇。

恐惧和惊慌险些让季尧发疯。

那一刹那间,什么生死、敌寇,他都不在乎,只想找到杨贺。

大概是天不亡他们,那一日,援军来了。他们等来了另一路抗日的援军。季尧拿着枪,慌不择路地到处去找人,如同迷失方向的野兽,双目赤红,一声一声地喊着杨贺,声音嘶哑,泣血似的。

谁同他说话,他都不管,翻来覆去只一句:“杨贺,给我找他。”

他甚至去问还没死的日军,拿枪抵着对方,说:“杨贺呢,他在哪儿?”

对方惊惶地睁大眼睛,言语不通,刚摇头,子弹就洞穿了脑袋,死不瞑目。

杨贺被季尧从死人堆里抱出来时,浑身都是血,那张脸惨白惨白,紧紧地闭着眼睛,手里还攥着枪,指头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着。

季亲眼睛更红了,抱着杨贺不敢太用力,哑声叫他:“杨贺,杨贺……”

杨贺毫无反应,呼吸都是微弱的,胸膛一起一伏,好像下一秒就要烟消云散。

季尧说:“杨贺,你看看我啊……”他无法自控,哽咽道,“你回来干什么?走啊,你为什么不走……”

突然,杨贺的眼睫毛颤了颤,他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吃力地聚焦着在季尧脸上,恍惚地叫了声:“……季尧。”

季尧鼻头一酸,差点当场落泪。

7.

杨贺在急救。

狭长的通道里阴暗潮湿,偶尔几个护士进出,脚步匆匆,门每开一次,季尧的心就狠狠跳一次,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扇门。

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可一脚已经踏进了地狱。

是生是死,全看杨贺。

有那么一瞬间,季尧想,杨贺要是不爱他就好了,杨贺依旧是那个冷漠狠毒的军阀,根本不会以卵击石去为他们拼一线生机。

季尧不敢想,也不能想,杨贺是抱着怎样的死志去袭击的日军后方营地,一想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

突然,一个人出来,是医生,脸色凝重,额头都在冒汗,低声对季尧说,杨帅伤太重了,除了严重的外伤,他身体里还有两颗子弹,必须取出来。

季尧喉头发甜,嘶声说,取啊,你在等什么!

医生犹豫道,杨帅体质特殊,痛感神经敏感,手术过程中需要大量镇痛剂——季尧心脏疼得更甚,粗暴地打断他,救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要活生生的杨贺。

医生说,季帅,吗啡极易成瘾——

季尧想也不想,只说了一个用字。

医生当即转回了急诊室,门又关上了,季尧仿佛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是杨贺身上的血腥气。

季尧闭了闭眼,心想,要是杨贺挨不过去,还管什么成不成瘾,他要杨贺,只要活着的杨贺。吗啡——大不了就让他用一辈子吗啡!

杨贺活了下来。

医院在三十里外的镇上,十分简陋,杨贺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之后就转了院,去了一家顶好的军队医院,退到了后方。

那一年的除夕来得迟,杨贺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临到年关,才出院。

战事当头,外头的烟花也是零碎的,寥寥几束,声音显得有些寂寥。季尧同杨贺喝了点酒,二人谁都没有提那场仗,也没有提吗啡,季尧看着杨贺要倒第二杯,说:“刚出院呢,少喝点。”

杨贺这些日子瘦了很多,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脸部轮廓线条凌厉,越发显得冷漠,不好相与。他看了季尧一眼,手指骨节突出,到底是放下了酒杯,说:“我没事。”

季尧伸手夹了个饺子,直接送到杨贺嘴边,说:来,张嘴。今儿晚上的饺子可是我做的,你得多吃几个。

杨贺就着季尧的手,咬住了那个饺子吃进嘴里,饺子皮薄馅儿多,咬开了,还尝出了淡淡的甜味。

季尧一下子就笑了,说:“怎么样? 少爷我头一回做这东西。”

饺子热腾腾的,温暖的灯光笼罩着这一方小天地,杨贺的脸颊多了几分血色,他不咸不淡地说:“甜了。”

季尧叹了口气:“娇娇,你好歹夸我一句。”

“今年过年呢,厨房里那个张嫂是北方人,她们那儿往饺子里包钱,说吃着的,来年财源滚滚。咱俩用不上,我就掺了点糖,”季尧支着下巴,看着杨贺笑,“大帅赏脸多吃几个,来年只甜不苦,事事遂意。”

杨贺垂下眼睛,嘴上说迷信,却又吃了一个。

当天晚上他们做了爱,屋子里亮着灯,季尧难得地克制又温柔。他惦记着杨贺到底才出院,拓张做得细致,凡士林抹得杨贺后穴柔软黏腻,塞了四根手指,还含着那根勃起的阴茎吞进喉咙里取悦。

杨贺蹙着眉头,仰着脖子轻喘,手指插入季尧的发丝里难耐地往下压着,让他吞得更深。

季尧很纵容他,舌尖舔着龟头,溢出的液体点滴不漏地咽下去。不多时,杨贺射在了他嘴里,季尧等他缓过劲儿,才握着自己硬得不行的性器慢慢插了进去,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被杨贺包裹住的快意和满足。

季尧含着杨贺的舌头,嘴里苦腥的精液味在二人口中漫延,季尧低笑道:“味道好浓。”

杨贺瞥他一眼,太久没做,底下撑得很,有种濒临撕裂的饱胀感。眉宇间有几分隐忍,两条长腿却夹着季尧的腰,浑身都滚烫了起来。

季尧插得深,抱着杨贺吻他的乳头,身上新添的伤口。旧伤、新伤交错着,季尧爱惜地舔着那几道新疤,好像要将它们从杨贺的身上抹去,像是要在这几道疤上,感受杨贺当时的痛意,自己清晰地再尝一遍。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杨贺的手臂上,杨贺皮肤白,细密的针孔分外触目惊心。

是杨贺注射吗啡留下的针孔。

季尧心口莫名地一痛,拿指头搓了搓,还低头亲了几口。

杨贺被他的动作弄得呼吸急促,心里软塌塌的,有点不自在,还泛着不可言说的酸楚。杨贺攥住季尧的头发,稍稍一用力,让他看着自己,杨贺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杨贺说:“季尧,用力肏我。”

季尧慢慢地眨了下眼睛,轻轻地笑了下,又啄了啄杨贺的嘴唇,说:“好。”

当晚,杨贺很热情,撩得季尧几欲失控。杨贺喜欢季尧在他面前忍耐的样子,很性感,有几分驯服猛兽的快感,让杨贺沉迷其中,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一丝厌倦。

后来整张床都乱糟糟的,精水,汗水,一塌糊涂。杨贺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季尧换了新的床单被褥,又抱着杨贺清理干净,才一道躺在被窝里,心也彻底地安宁了下来。

季尧将杨贺搂得紧紧的,嘴唇贴耳朵厮磨了片刻,直到杨贺嗓子眼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才笑着停了下来。季尧深深地吐出口气,轻声对杨贺说,我爱你。

8.

季尧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经意摸了个空,顿时就惊醒了。

他按亮了床头灯,杨贺不在床上。自杨贺从鬼门关回来,季尧就睡得浅了,大抵是当初恐惧太过,以至于生怕一睁眼,杨贺就没了。他坐起身,环顾一圈,踩着拖鞋一边叫着娇娇,一边往外走。

客厅的沙发上有道黑影,季尧抬手开了灯,周遭骤然亮了,一切无所遁形。

杨贺正挽着袖子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臂,一手拿着针筒,针尖儿已经扎入了皮肉,他偏头看了过来,那神情,有几分病态的餍足和兴奋。

仿佛是黑夜里盛开的一株濒临腐烂的罂粟,根植于杨贺的血肉,招摇又肆意。

季尧整个人都愣住了,沉默地看着杨贺,杨贺似乎是看见了他,又像是没看见,将吗啡推入了身体里,神情都有些恍惚。

季尧只觉一股寒意直冲颅顶,他知道杨贺已经对吗啡有瘾了,在医院时,杨贺躺在病床上,吗啡混在一堆药物里,毫不起眼。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着杨贺给自己注射吗啡。他犯毒瘾了。

不过片刻,杨贺就将针筒丢在了一边,靠在沙发上,微微仰着头,若非起伏的胸膛,季尧几乎以为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季尧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过了许久,他才走过去,拿发颤的手指摩挲杨贺冰凉的脸颊,他低头亲了来杨贺的额头,说:“娇娇,回床上睡吧。”

杨贺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贪恋温暖似的,往季尧的身上挨靠。

季尧被杨贺活下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他忘了,杨贺的身体里埋着一个定时炸弹,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他的血肉。

季尧问医生,吗啡能戒吗?

医生迟疑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过程极难,大帅见过戒大烟的吗?

季尧心中虽然早有所料,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是沉了沉。鸦片大烟之害季尧怎么会没见过? 季尧就曾亲眼见过季家里一个旁支,按辈分,该是叔伯,染上了瘾,不过三十岁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季尧的父亲说,他不戒,就将他逐出季家。

那个叔伯戒烟时的场景在季尧脑子里浮现,季尧手指尖都是凉的,耳边仿佛响起那人撕心裂肺的哭号惨叫声,凄厉可怖,临了,受不了咬舌自尽了。

季尧茫然地想,吗啡——便是让杨贺用一辈子吗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能养着他。

可这人……是杨贺啊。

杨贺知道吗啡是什么东西,他不愿意季尧看着他注射吗啡,都是避着他。

可杨贺身上的针孔瞒不过他,更遑论二人朝夕相对。在一次季尧撞看杨贺在卧室里,撸着袖子,要给自己注射吗啡时,他到底是开了口,低声说:娇娇,咱们把吗啡戒了吧。

杨贺顿了顿,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开口道:“怎么戒?”

他拍起头,看着季尧,重复道:“怎么戒?”

季尧呼吸都滞了滞,哑着嗓子说:“这东西会毁了你,”他走过去,在杨贺面前蹲了下来,抬手攥住杨贺握着针筒的手,仰起头望着他,“戒了吧,好不好?”

杨贺手指紧了紧,说:“戒不了。”

杨贺试过,在他得知自己染上吗啡瘾的时候,曾经抗拒注射吗啡,可瘾当真犯起来时,却比死还难熬。

季尧声音更低了,说:“试试吧,咱们试试,成不成?”

杨贺看着季尧的眼睛,半晌,一声不吭地松开了握住针筒的手。

9.

季尧见过犯大烟瘾的人,却没想过,这个人变成杨贺会怎么样,杨贺精神萎靡,开始冒冷汗,脸上露出掩不住的焦躁。他的手指攥成了拳头,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着,起初还能维持冷静,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对吗啡的渴求里无限拉长。杨贺能忍,可却越发熬不住,指甲太用力,刮着床沿发出刺耳的声音。

杨贺说:“季尧,把吗啡给我。”他甚至服了软,看着季尧,有点撒娇的意味,说:“今天不戒了。”

季尧嗓子发干,艰难地哄他:“娇娇,再忍忍好不好?”

杨贺闭了闭眼睛,索性躺在床上,拿被子将自己死死捂住,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却攥得发白。

可杨贺已经快半天没注射过吗啡了,瘾头极大,浑身皮肉里都似乎有虫蚁钻了进去,又痒又疼。他焦躁地喘着气,忍不住,用力咬住被褥将失控的喊叫生生吞下,冷汗将后背都打湿了。

季尧心疼得不行,叫了声娇娇。

杨贺的声音模糊又痛苦,他说,季尧,你出去。

季尧没动,杨贺猛地掀开被子,盯着季尧,不知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嘶哑着嗓音说:“出去!”

可不过片刻,杨贺就变了脸色,起身跑去了卫生间,扶着马桶撕心裂肺地呕吐了起来,仿佛要将心肝脾脏一并呕出来。

季尧拍他的后背,一边拿纸巾给他擦嘴,杨贺狠狠甩开他,说:“滚出去!”

他压抑不住对吗啡的渴求,可越是求而不得,就越是焦躁,陡然生出一股敌意,直指离他最近的季尧。

杨贺忍耐着喘了几声,越过他往外走,要去找吗啡,可他精神根本无法集中,更不知季尧将吗啡放去了哪儿,他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倏尔又是一把冰削成的刀,让他痛苦不堪。

看贺哆哆嗦嗦地翻找,季尧在他身后看着,理智和感情在疯狂地撕扯。陡然砰的一声,却是杨贺暴躁地将床头柜上摆放的小台灯甩了出去,碎片四溅。

杨贺受不了,抓着季尧的衣襟,说:“季尧,把药给我。”

委尧喉结动了动,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虚汗,涩声说:“对不起,宝贝。”

杨贺俨然如同困兽,双眼通红,抓着季尧的手想甩开又掐紧了,指甲尖儿嵌入皮肉。季尧恍若未觉,反手握住杨贺的手指。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可这不过一个开始。

杨贺忍到极致,将整个卧室砸得乱七八糟,卧室外是噤若寒蝉的佣人和家庭医生。季尧试图制止他,可杨贺反抗得厉害,简直将季尧当成仇人,对他动起了手,甚至掐着他的脖子逼他给自己吗啡。

季尧用力将杨贺掀了下去,他脖颈都生疼,杨贺是当真要杀他。

杨贺仍挣动不休,声音沙哑,骂季尧,他恨恨道:“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染上这该死的毒瘾又要我戒!

“你他妈还不如让我死在战场!”

季尧死死地扣着他的双手,脸颊挨过巴掌,心里也有几分火气,怒道:“休想!”

他冷声说:“杨贺,你死不了!”他将人从地上半托半抱着站起来,可将将站直,杨贺却猛地搡开他,身上穿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是湿的、乱的,狼狈不堪。

杨贺不看季尧,妄图朝门外走,季尧却抓住他的手臂,门被二人撞得晃了晃。季尧箍着他,往床上扔了过去,杨贺被摔了个头昏眼花,他胡乱地在床上摸着了什么,是一条皮带。

杨贺浑然不管,抓着就朝季尧抽了过去,又狠又重,他说:“给我滚,滚!”

“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让我染上毒瘾又要我戒?”杨贺声音尖锐又疯狂,痛苦得如同脑子被一点一点暴力掐碎,理智全无,他说,“你就是故意折磨我。”

季尧防备不及,挨了好几下,衣裳都见了血,他听着杨贺怨恨的声音,杨贺说:“你不爱我。”

“季尧,你根本不爱我。”

他说:“你后悔了,你后悔留下来。”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仿佛是泣血之言,好像话已经在杨贺的肺腑里滚了不知多少圈,拿血肉一点一点地磨去了伪装棱角,血淋淋地裹着不安惶恐,赤裸裸地袒露在季尧眼前。

季尧抬头盯着杨贺,他猛地抓住又抽过来的皮带,用力一拽,杨贺一个踉跄,季尧却夺了皮带反绑着他的双手,把他摁在卧室里的梳妆镜前。

镜子里映出两道身影,两张表情阴鸷又狼狈的脸,不像人,像疯狂的野兽。

季尧掐着杨贺的脸颊逼着他看镜中的自己,他说:“你他妈看看自己,杨贺,你好好看看!”

杨贺的目光游离着,触及镜面,反应迟钝,半晌却如同被烫伤了抖了抖,竟恢复了一分清醒。

季尧说:“杨贺,我怎么会不爱你?我恨不得把命都给你。”

杨贺颤了颤,嘴唇哆嗦,他的眼睛倏然更红,拿额头用力撞在镜上,砰的一声闷响,季尧眼睛大睁,忙抬手用力将杨贺抱入怀里,不住地摸他的额角。

杨贺挣了挣,嗓子都像要喊坏了,喃喃道:“太痛苦了……生不如死,我戒不了……

“季尧,你干脆杀了我吧。”

季尧眼眶一热,倏然落泪,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杨贺脸颊。

季尧哽咽道:“杨贺……”

我求你,季尧泣不成声,说,“就当为了我,再忍忍,好不好?”

10.

戒断吗啡的过程痛苦至极,纵然坚韧如杨贺,也险些半途而废。

到后来,医生让季尧将杨贺绑了起来,还怕他咬着舌头,嘴里也堵着,只在他折腾到累极了时才由季尧一口一口地勉强喂些汤水保持体力,可毒瘾磨人,杨贺刚喝下去的东西不多时又吐了出来,胆汁都险些呕出来,不过短短几天,整个人都瘦了几圈,季尧给他换衣服时隐约觉得自己抱的是一具瘦伶伶的骷髅。

季尧心里也空了,恍惚之间他抱着的,是他自尸体堆里扒出来的杨贺。

杨贺没活这一遭,没受这罪。

季尧整宿整宿不睡觉,守在杨贺身边,熬得满身颓丧,失魂落魄。

家庭医生忍不住劝他,说他要是倒了,就没人照顾杨贺了。

季尧反应迟缓,过了半晌,一眼不眨地盯着杨贺的眼珠子才动了动,如常地点了点头。他让佣人搬了张床,就这么睡在杨贺旁边。

家庭医生见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季尧侧过身,看着杨贺,杨贺脸色苍白,下巴都尖了,透着股子枯萎将落的气息。季尧没来由地心慌,他握住杨贺的手指凑到唇边亲了亲,指头抓东西磨破了,见了血,吻上去都是凉的、冷的。

季尧轻轻叫了声杨贺。

杨贺眉毛还皱着,梦里也不安定,犹有痛楚。季尧漫无边际地想,要是当初不管不顾,将杨贺绑着离开上海就好了,去哪里都好,国外,香港,去他的什么权势名利。

杨贺好好地待在他身边,不必卷入战火,不用如履薄冰,受这些罪。

念头不过一转,季尧就知道那不可能,杨贺这个人手里非要攥着点什么,才能安心。

好像这人就是为了名利权势而生的。

偏偏他爱他。只爱这么一个人,连他的贪慕权势也爱。

季尧这些天没合过眼,神经已经疲惫不堪,他抓着杨贺的手,恍恍惚惚地闭上了眼睛。

杨贺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走过很长的路,周遭死一般的寂静,空无一人。

长路狭窄,笼着浓雾,一切都看不清楚。

杨贺恍恍惚惚地走了许久,陡然间,柳暗花明,他看见了朱红宫墙,三月春花烂漫,他走在宫墙间,脑子里如同走马观花一般,掠过许多模糊的身影。

他们在说话,可不知怎的,杨贺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杨贺沿着宫墙慢慢走,只觉那些画面熟悉又陌生,仿佛他亲身经历过,刻骨铭心,酸甜苦辣人生百味俱深入骨髓。

越是走,杨贺心里越莫名地迫切起来,好像长路的尽头有谁在等他,让他忍不住加快脚步,甚至跑了起来。

杨贺看见春花烂漫的时节,攀在墙头掷花的少年,看见了一出出耳鬓厮磨,看见了崎岖山路里少年背着一个人踉跄地走着,临了,他看见少年登基为帝,慢慢将手递给了跪在丹墀下的人。

那人抓住了少年的手,少年人手掌温热有力,杨贺掌心竟似有了几分热意,心脏也莫名地跳动得越发剧烈。

突然,杨贺停了下来,他看见不远处站了个人,头戴冕旒,一身玄色龙袍挺拔贵气,可身影却有些寂寥。

“杨贺。”对方叫了一声。

杨贺愣了愣,怔怔地看着他,须臾间所有白雾散去,那一张张脸浮现在脑海里,杨贺看得分明。

季尧。

杨贺张了张嘴,看着眼前的季尧,说不出话。

季尧却笑了起来,有点孩子气,他说:“回去吧。”

杨贺茫然地想,回去——他要回哪儿?

季尧都在这里。

季尧若有所觉,又笑,轻声说:“娇娇,快回去吧。”

杨贺神魂一震,心里突然浮现不可言说的悲恸,紧紧掐着他的心脏,杨贺喘不过气,几乎怆然落泪。

面前的季尧了口气,伸手擦他的眼泪,手指冰凉,又握住了杨贺的手:“真是娇娇。”

杨贺任他牵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他们穿过宫墙,春花落了,浓雾也散尽了,季尧回过身:“走吧。”

他说:“我在等你呢。”

杨贺猛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过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身边有脚步声响起,一只手摸了过来,探在他的额头、脸颊,杨贺偏过头,就对上一双睁大的眼睛。

季尧直直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的神态,不像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将帅,亦不是上海滩里风花雪月的纨绔,呆愣愣的,像个赤诚的孩子。

杨贺吃力地抓住了季尧的手。

季尧如梦初醒,却不知怎么反应似的,喉结滚了滚,哑声说:“……杨贺,你醒了……我先让医生——”

杨贺张了张嘴,却失了声,嗓子疼得说不出话。

季尧拿他当易碎的玉人,急声说:“你别动,不要说话,是想喝水还是哪里疼?”

杨贺看着他,只更用力地抓紧了季尧的手,季尧目光落在杨贺嶙峋的手指上,话也消失了。

突然,他听见一道嘶哑微弱的嗓音,杨贺说:“季尧,我爱你。”

季尧愣了好半晌,竟彻底失了控,又哭又笑起来。

窗外一缕天光穿过浓重的云霭,枝头光秃秃的,旧叶掉得干净,隐约却能见一点绿色,将将冒了头。

冬去春来,正是好时节。

作者感言

花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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