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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终不似,少年游

燃骨 余三壶 2317 2024-08-12 23:36:52

谢燃却已结束了这个话题,道:“陛下,那我继续看您这里的宝物了。”

谢燃便握着那被人精心养护的扇柄,饱含期待地轻轻展开,看清了扇面上的字迹。

然后,他脸色一下就黑了。

这幅“名家扇面”,竟然是他自己写的。

而且是十六岁的他自己。

洒着金粉的底纹纸被人精心保养着,一片雪白,上面写了句诗“欲买桂花同载酒”。开启时竟还真仿佛到了丝桂花香气。

谢燃微微一愣,才想到,他当时风骚的很,还随手在树上薅了把桂花,夹在在扇骨里。也不知是腌入味了,还是保存的实在好,竟然经久不散。

有一瞬间,他仿佛随着这股桂花的香气,想起了少年时的鲜衣怒马,也想起了曾和身旁这人一茶一酒,对谈天明。

多好……又多可惜。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那时候年轻识浅,为题新词强说愁……却没想到,当真是一语成谶。

谢燃默然将扇子合上,放了回去。

赵浔始终站在一旁,一点一滴观察着他的神色,见状道:“李兄似乎不太喜欢这把扇子?”

谢燃将那扇子放回去,垂眸道:“没有,我很喜欢。”

谁不忆少年,谁又能不爱怜自己失去的回忆,已死的时光。

赵浔忽然拊掌笑道:“好极了,那就送给你了。”

谢燃:?

赵浔悠然笑道:“我出身草芥,并不懂这些高雅玩意。收集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为了讨一个人欢心,若是他愿意要,我自然无所不给。”

谢燃微微一默,不由道:“若万一那人不领情呢?”

赵浔却哈哈大笑:“那也无所谓啊。要不要他的事,送不送我的事。更何况,人想要不疯,总要做点事情打发时间的。我搜罗这些东西的时候挺开心的,正如我盼他回来时满怀希望……那就够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赵浔说的这个人是谁。

谢燃无言以对。

他只好转身继续看那些赵浔搜集的奇珍异宝,那真是金玉辉煌,琳琅满目,单拿出一件,都能让风雅公子爱不释手。

然而,谢燃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一个看着十分不起眼的棋具上。

赵浔的视线安安静静地笼罩着对方。看着那人打开棋奁,修长苍白的手指抚摸过里面一颗颗雪白的、漆黑的棋子。

抚摸过那些上千个夜晚,他亲手打磨出的棋子,抚摸着……这个他迟了一夜,便再也没送出去的礼物。

谢燃死的那日,赵浔就拿着这两个棋奁站在他的尸体边。棋奁落了地,棋子如星辰坠落,散了一地。

赵浔就静静地拾起它们。拾了一日一夜。

这些,赵浔都没有说出口。但仿佛冥冥之间的某种预兆,谢燃没有再看那些自己少年时钟爱的名贵字画,反而垂着眼眸,轻轻地用指腹摩擦着那些甚至有些粗糙的棋子。

仿佛在抚摸另一颗阴阳相隔的心脏。

赵浔忽然轻声道:“可以了。”

谢燃侧头望去。就见年轻的帝王轻轻笑了。

赵浔其实平时就很喜欢笑。他们这样的人,神色就像是盔甲,要密不透风地包裹住灵魂和软肋。因此,帝王平时的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喜怒莫测。

但赵浔此刻的笑意,却温柔得让人心惊……近乎带出几分悲伤的味道。

好像什么凶兽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肚腹要害。

赵浔轻轻道:“可以了……你已满足了我的愿望,你输的那局,已还清了。”

谢燃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甚至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愧疚。

“怎么又这幅表情……”赵浔笑着看他:“都说了,既然不愿承认是我那位老师,就别做出这幅神态。”

谢燃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句一直想说的话:“陛下,在你眼里,他就只有一种表情吗?”

赵浔失笑摇头:“自然不是。但是……这是他死前那段时间最常出现的神色,也是我最不喜欢的神色。”

谢燃又一次无话可说了。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忙的几乎没时间睡觉的位高权重者,其实甚至是抽不出时间愧疚和忧愁的,更没有什么顾影自怜的兴致。

但如今,他死了,死人没有未来只有过去,生命被按下了暂停键,反而有时间看看自己错过的东西,品味曾经隐藏在针锋相对间,繁杂政务间……细微、暧昧不清,又极其灼热的情绪。

谢燃其实也是这座寝殿的一部分,他已应该成为一段回忆,一个标本。

但偏偏有人不甘心。

想把他像这钉在床上的凌乱帷幕一般,留在这里。

夜已深了,烛火静静地燃着,星星点点,发出窸窣轻响。

赵浔走来,站在谢燃身后,微微低头,呼吸萦绕在谢燃的颈侧。

谢燃无声无息地吸了口气,肌肤也条件反射地酥//麻起来。

赵浔有先见之明地按住谢燃的肩,不让他动作。另一手抬起,蓦然抽走了他束发的木簪。

黑发如墨而散,将如清冷的神色衬得凌厉如霜雪一般。

“歇在我这儿吧,”赵浔轻轻道:“西园那里先前就出过事,宫外又遇了刺杀。白日便罢了,夜里我放心不下。”

对仪容整洁的教养几乎是刻在谢侯爷骨子里的,他披头散发地站着,对赵浔这个孩子气的行为十分无语,脸色难看至极。

“别误会,床让给你,我不睡,”赵浔后退一步,撤开距离,看起来十分君子地指了指那叠奏折:“我批奏折,弄不完了,通宵。”

谢燃:“…………”

他忍不住道:“陛下,你先前不是说已批完了?”

赵浔将那叠奏疏推开,露出后面像小山一样的一大堆,叹道:“我不骗你的。’今日的奏疏’的确批完了,但你想想,我们离京这么久,得堆了多少。而且,最近不知怎的,又有许多天灾人祸,旱涝瘟疫,好在控制的及时,目前没太多伤亡,不过灾后抚恤拨款,总得处理。”

这位陛下仿佛把自己说委屈了:“从前谢燃在时,他还会帮我检查一遍,现在什么都得自己来,我资质浅薄,自然只能夙兴夜寐,才能不负他的心愿。”

谢燃:“……”

他觉得自己完了。

因为明知道对方又只是撒娇卖乖,但心中竟然又一重愧疚油然而生。

不……真要说来的话,打动他的自然不只是这区区几句话。

是那几日一碗的心头血,是博君一笑的珍宝书画和收在顶格的桂花折扇,是不起眼的手工棋子。

“好,我留下。”谢燃面无表情地抬手阻止赵浔说下去,甚至还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帮他看奏折。

但理智上当然不可行,其实臣子过目奏章在正常情况下已经是诛九族的僭越,更别提他如今不清不楚的身份。

谢燃也不和赵浔多说,披着狐裘,以手支额,坐在棋盘边的矮榻上闭目假寐。

他原没想真的睡着,虽然阂了眼,但思维却还停在刚才赵浔无意抱怨的那句话。

——“最近不知为何,又有许多天灾人祸,旱涝瘟疫……”

这个“又”其实十分巧妙,因为这个国家的确也曾有一段时间,笼罩在类似的阴影之下。

那正是谢燃活着的最后几年,也是他不得不死,不能复活归来的原因,是他屠戮上万异族后,留下的滔天罪孽与诅咒。

谢燃不由想,现在灾害频发,究竟只是巧合,还是与我有关?

无论如何,他想,我不能再久留于世了。

他到底高烧初愈,精神不济,想了一会便克制不住地意识模糊,就要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际,谢燃感到一双温热的手穿过他的腰间和颈部,将他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

谢燃:“……”

谢燃在“睁眼然后在赵浔怀里,和他争论姿势问题”,以及“继续装睡”之间犹豫了一秒,果断选择了更体面的后者。

然后赵浔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谢燃以为这就完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太天真了。

年轻的帝王俯下身,在床上青年的耳边轻轻道:“真睡熟了?那好极了。”

作者感言

余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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