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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庶子无为(科举) 参果宝 5464 2025-05-07 07:26:11

周成祥与何氏一惊, 连忙询问周端到底是何原因,周端道:“今日沈江霖给我写了一封书信,里面将我这些年来做的那些东西的原理工艺都写了出来, 你们看。”

周成祥和何氏看完之后就沉默了,都不傻子, 沈江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今天可以把这些方子写给他们看,也就可以写给其他人去看,之所以周家这么多年安安稳稳赚了这么多钱, 不就是全靠这些技艺吗?

技艺这些东西, 一向是不能外传的,一旦泄露出去, 以后他们还靠什么挣钱?

何氏尚且还在犹豫,周成祥却寒着脸道:“答应他!”

何氏面色有些扭曲道:“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周成祥漠然地看了一眼发妻, 冷声问道:“这些东西, 卖给别人,可还值一万两银子?”

何氏不说话了。

这些年来都是她与娘家人在打理这笔生意,其中所得之利,何氏最是清楚不过, 这些东西, 何止只值一万两银子?

何氏一下子倒坐在了椅子上, 颤着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 心里是一阵阵的惊涛骇浪, 原本以为荣安侯府是好说话的,谁知道竟然是到临头突然反悔, 还摆了他们家一道。

周成祥心里又何尝是滋味?

他当年是沈锐的下官,后来因着儿子捣鼓出来的东西拿出去卖,一下子所得颇丰, 拿到这些银子上下打点,再加上周成祥本身也是个爱钻营的人,这些年来爬到了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的位置上,辅佐东宫。

如今东宫太子渐渐长成,已经及冠,文韬武略样样不俗,将来登顶、继承大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周成祥想着自己早早下好了注,占好了位置,将来一个从龙之功定是少不了的,如今虽然官位上和沈锐平起平坐,但是他之未来没有上限,他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八,身体硬朗健壮,再干二十年,都不是问题。

而到那个时候,荣安侯府,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成祥的膨胀,让他不满足于沈锐只是将一个庶女嫁给自己,沈家虽然出了一个进士一个解元,可是大的还在六科熬资历,小的前途还不确定在哪里,自己的老上官沈大人么,仕途早就已经定死了,十来年了原地打转,被陛下扔到角落里发霉。

故而,当何氏试探着提出娶平妻这个主意的时候,周成祥同样是心中一动,既然嫁过来的庶女注定带不了太多嫁妆进来,为何不将小何氏同样娶进家门,沈大人那边的人脉关系不用断,小何氏父亲必当更加尽心尽力为他们办事。

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况且周成祥与沈锐共事多年,自认为十分了解沈锐的脾气,一个庶女而已,沈锐不见得会多放在心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更没想到的是,那个沈江霖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周成祥难免心中狐疑:“你与那沈江霖之前交好,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你泄露了口风?”

周成祥知道自己小儿子是个呆头呆脑的,除了在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有些天份,人情世故、仕途经济方面,他是一问三不知,周成祥想着既然被沈江霖抓到了把柄,定然是自己这个蠢儿子什么都往外说的缘故。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沈江霖本就是个奇才,听了之后记在心里,到这个时候拿出来发难,也是说得通的。

周成祥心里疼的滴血,一万两白银啊,哪怕这几年自己打点掉的银子,也就这个数额了,如今不仅人财两空,还与荣安侯府交恶了,若不是自己这个蠢儿子,何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周成祥骂人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却听周端摇头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当年沈江霖帮我想的主意,许多想法都是他给出和完善的,我才做得出来这些,他本就知道的。”

周成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两眼一黑,就连声音都因为扬起来变得尖利起来:“所以这些年来,你做的那些东西,都是沈江霖的帮忙?”

周端虽不想承认,但是也只能无奈点头。

他是比普通人懂的多一点,但是在天纵奇才的沈江霖面前,他是自愧不如的。

沈江霖不仅仅能提出想法,还能帮助他落实和运用到实际里面,而他更多时候只是兴趣使然,根本想不到这么深。

若是之前知道人财两空、受沈江霖威胁,周成祥还只是愤怒的话,如今他看周端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

他一直以为自己儿子醉心于这些奇技淫巧之物,虽然这次因为不谨慎被人偷了方子技艺,从而威胁到了周家,可是只要有周端在,再整出一些东西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当周成祥明白过来,他们周家最赚钱的生意,居然全部都是仰赖沈江霖出的主意的时候,他连掐死周端的心都有了!

所以,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既然是靠着沈江霖挣的银子,他们母子怎么敢想,怎么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还要娶平妻???

周成祥气的差点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他直接一扬手,狠狠打了周端一个巴掌,一个巴掌还不解气,反手在另外一边脸上又打了一个巴掌!周成祥虽是文臣,但是常年锻炼、手劲极大,两巴掌打下去,把周端打得耳朵嗡嗡直响,因着周成祥手上有戴扳指,直接将周端的脸打破了皮,脸上留下了一道血迹。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何氏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去搂已经被打懵了的周端。

周成祥看着他们母子,气到胸口疼:“蠢材!废物!”

周成祥再也不想看他们母子一眼,直接摔门而去,气怒到了极致。

周端讷讷不敢言,一直等到周成祥走了,都不敢挪动一下、发出半句声音,显然是被他爹吓坏了,何氏抱着周端放声痛哭。

何汐芷从下人口中听到了沈家已经和周家退婚的消息,心中先是一喜,然后又是担忧——好似周端表哥已经好几日没有来看过她了,难道表哥中意的还是那沈家小姐?

何汐芷本就是个爱多思多虑的,天还凉着就开着窗,迎风洒泪哭了一场,她本就身子弱,情志不顺之下,自然而然就受了风寒倒下了。

周家下人心中暗道:就这样的身子骨,哪里能做正妻?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到底是娶她来照顾三少爷的,还是要三少爷照顾她?

周端不知道旁人是何想法,原本他还十分可惜自己竟然与沈初夏断了缘分,可是被他爹连打了两巴掌,他是彻底对沈家恨上了,不仅仅是对沈江霖,就是沈初夏他也觉得这个女人心机深沉,不想嫁可以,何必如此行事?

对比起沈家的绝情决议,何汐芷就显得可爱可亲了一些,周端听闻她病了,忙不迭去照顾安慰,何汐芷同样抚慰了周端被他爹打碎的心,倒是两人感情比之前更好了一些。

周、沈两家退亲一事,到底还是传了出去,一来两家要各自嫁娶、须得放出风声来,二来当事人如今都是大龄未婚了,事到临头才退婚,其中自然有蹊跷,世人都爱听八卦,很快就有诸多传言传了出来。

只是两家俱都讳莫如深,没有人站出来解释过一句。

沈初夏居于内宅之中,不知道外头的纷纷扰扰,只知道自己的这桩亲事退了。

刚刚知道亲事黄了的时候,沈初夏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的是对未来的忧思和彷徨。

她已经二十岁了,原本嫁妆全部备好,只等着发嫁,如今退了亲事,匆匆忙忙之下,哪里能找到什么好的?

只是若再留在家里,又成什么样子了呢?便是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不说什么,父亲母亲可能忍受外头的闲言碎语?

甚至沈初夏都想,若不然跟着祖母吃斋念佛去,干脆就断了嫁人的念想算了。

沈初夏心中有事,但是却从不主动与旁人说,就算是面对自己的亲妹妹,她也会敛下愁绪,只以笑颜相对。

妹妹已经许好了人家,是大哥的同门殷少野,大哥从小交好之人,人品信得过、家世好、长得也好,过两年两人就要成婚了,又何必拿自己的烦心事让妹妹对未来产生忧愁?

殷家是在沈江云和沈江霖同时考中举人,且沈江霖又是解元之后,由殷父主动拍板带着儿子上门求娶的。

殷少野本就与沈江云、沈江霖兄弟玩的好,再加上他是个喜爱长相漂亮的人,沈家兄弟如此相貌,他们的姐妹又哪里能有差的?尤其是沈江霖的亲姐姐,殷少野求之不得。

等到两人见过一面后,殷少野是十分中意沈明冬的,沈明冬样貌明艳不可方物、性格爽利泼辣,殷少野觉得她鲜活有趣,一点都没有那种别家女孩儿唯唯诺诺的样子,殷少野又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最怕娶一个沉闷女子为妻,沈明冬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两人婚事就此定下,双方俱都满意。

沈初夏便想着,自己不如意也便罢了,可不要影响了妹妹待嫁的心情。

沈初夏便是这样一个性子的人,润物无声、细致周到,但凡是被她装在心里的人,她永远会用一种最温柔坚定的方式默默守护,哪怕是至亲,也永远不会想要去让对方麻烦难受。

所以,当沈江霖拿着一叠厚厚的银票,问她准备是就放着还是愿意去置办点田地铺子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两家退亲了,周家还要赔偿她五千两银子?

这可是整整五千两!

就是沈初夏再不知道外头的事情,但是她是见过自己的嫁妆单子的,家中为她准备的所有嫁妆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千两银子,这里面还包括了各种家具、她一年四季的多套衣服、嫁妆头面首饰、各式摆件以及一千两的现银。

便是这些,沈初夏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周家不算门第很高的人家,荣安侯府将她嫁到周家是低嫁。

人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京中很多官宦人家嫁庶女,都是为了结交人脉而去的,根本不会考虑到她们未来的日子到底好不好过。

而她的婚事,有兄弟帮她筛选,有嫡母为她操持,没有人为难她,甚至沈初夏心里清楚,就是真的是平妻嫁过去,虽然她是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比起一些更恶劣的人家,那周端到底心思还算单纯的,不是那种动则打骂女子、赌博吃酒、眠花宿柳之徒。

她的三千两陪嫁,相比于和她差不多家世的庶女,已经是很不错的一份嫁妆了,靠着这份嫁妆,对她未来都是一个保障。

然而现在,她弟弟竟然直接拿了五千两银票给她,这实在是把沈初夏有些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现银,便是放在匣子里,也是厚厚一层,她连碰都不敢碰。

“二姐,你不要感谢周家,这里面的事情我认为你是应该知道的,你听我细细道来。”

沈江霖从不小觑这个姐姐的智商和头脑,她是当事人,她有权利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而不是由他自作主张,在里头隐瞒什么。

听到父亲原来本想用一万两银子把她就这样“卖”给周家,沈初夏脸上的表情既惊又伤,只是那样的情绪不过一闪而过,其实在她心里,沈锐远没有弟弟来的可信,便是大哥沈江云,在沈初夏心中的地位也远在沈锐之上。

她没有如同沈江云一样,有什么父亲形象在她心中破灭的感觉,因为在沈初夏心里,父亲只是果不其然做了他“该做”的选择而已,是大哥和弟弟,帮她挽回了这一切。

“小弟,这银子我便不收了,你和大哥分了去便是,我一个在后院生活的女子,给我不过积灰,能使出什么银子去?”沈初夏哪怕心动,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该拿这些钱。

大哥和小弟是男子,大哥刚刚成婚,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小弟马上也要步入官场,人情往来哪能少了银子?

沈江霖叹了一声,有时候太过的善解人意也让人头疼。

他问沈初夏:“二姐,你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花这笔银子?”

沈初夏摇头。

沈江霖低笑了两声,将匣子合上塞入袖袋中去:“既然如此,那弟弟就帮你花了吧,到时候你别怨我就行。”

沈江霖说完这个话没过两天,沈初夏收到了一个小木匣子,还是上次沈江霖放银票的那个,是大嫂拿过来的,笑吟吟地叫她打开。

沈初夏狐疑地打开,便看到里面有一叠纸,拿起来一张张看过去,竟是一堆的契约,田契、地契、京中的三处铺子并城西一座两进小宅院。

“前两日休沐,他们兄弟两个在外头跑了一整天,田契地契都是托了关系买的,正好有个官员坏了事,被摘印了,你大哥就帮你抢了两块京郊良田过来,一共是四百亩,这里就花了两千两,那些佃农都是现成的,你大哥的意思是之前是收他们五成的租子,既然咱们家低价收回来了,就收他们三成租子如何?这样他们干的精心也少生事情。”

“剩下三千两,那个两进宅院是比了好几处霖哥儿作主买下的,得一千两银子,虽然比市价贵一些,但是地段好、闹中取静,且前任主人是个爱侍弄宅院的,小弟说你见了必定喜欢;另还有两千两,就买了三处铺子,虽不大,但是市口好,还是那犯官家的,价格虽然没便宜什么,但是三处铺子拿下来后,便是租出去每年也能有二百两银子的利,你看看可还有不妥当的?”

钟扶黎为人豪爽,说话做事都是很爽快的,将这几处花销,为何买如何买都给沈初夏说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京郊良田价贵,一般要十两银子一亩地,两千两银子卖下四百亩相连的地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沈初夏和沈江云一样心善,农人生活艰难,让出两成的租子沈初夏是极为愿意的;而其他的宅子铺子,她非常信任大哥和弟弟,他们都帮着奔走过看过,哪里有错的?

看着这一张张契约上都写了她的名字,且有官府的盖章印鉴,沈初夏甚至是有些不敢置信的——这些,便都是她的了?

往后,她也是一个有铺子、有田地、有宅子的人了?

沈初夏甚至萌生出一种大胆的想法,便是此时让她立个女户出去过了,她也能将日子给过好了!

之前的犹豫忐忑、心头烦扰,似乎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一样,沈初夏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是否一直在庸人自扰?有这样全力帮忙的家人,她竟然还会自怨自艾、感觉前途未卜?

什么前途未卜,她身后那么多的靠山,她应该有足够的底气去迎接未来的生活才对!

钟扶黎好似看出了两分沈初夏的想法似的,将沈初夏拉起来坐到暖塌上,搂着她的肩膀亲密道:“初夏妹妹,你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敢四处选夫,不怕名声坏掉吗?”

钟扶黎自曝当年短处,沈初夏敬重她这个嫂嫂,不敢说话。

钟扶黎灿然一笑,推心置腹道:“因为我知道,我的依靠从来不是什么未来的夫君,而是我父亲、我兄弟,还有我自己。”

“我早就想过了,我一身的武艺,便是真的碰上什么爱动手的男人,我就把他打的满地找牙;若有不敬我的、心中有想法三妻四妾的,我就叫我爹出来谈和离,到时候孩子嫁妆全都带走,我就不信我爹出面了,谁还敢在那边说三道四,只要我爹做一天总兵,他们就得服他一天!”

沈初夏睁大眼睛看着钟扶黎,联想到自家大哥的处境,慌忙想给大哥说两句好话,钟扶黎豪气挥手:“别怕别怕,你大哥是个好的,他才不是那等凡夫俗子,你看我们成亲这一年多,我们何曾红过脸?便是我现在有了身孕,你大哥也还是日日守在我身边的,他曾和我许诺过,这辈子绝不纳妾。”

说到沈江云的时候,钟扶黎忍不住散发了一丝温柔之色,沈初夏竟是不知道他大哥竟然有过这样的诺言,但是即便不知道内中细节,只看着他大哥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后院果是干干净净的,确实很多男子在正妻怀孕后会留宿在妾室房内,可是沈江云却还是如同往日一般,便是嫡母魏氏也没说什么。

这一来自然是她大哥人品好心性好,这二来,何尝不是钟家给钟扶黎的底气?否则依照她嫡母的脾性,说不得是要插手大哥的房内事的。

钟扶黎拉起沈初夏的手,看向她的双眼,郑重道:“既然我都可以,你为什么就不可以?你的大哥、弟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们一心一意待你,男人在外头拼搏,不就是想让自己爱护的女人过得开心吗?便是他们帮不上的地方,你还有我这个嫂嫂,你还有未来妹夫家,我们不是一个人在生活,我们背后有的是底气,你可明白?”

“这一次,咱们擦亮了眼睛好好挑一挑,你把你想要的夫婿的条件摆出来,别总想着年纪身份,但凡咱们看不上眼的,无论别人吹上天去,也不嫁,好不好?”

沈初夏眼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她知道大嫂拖着怀孕的身子,是特意来宽慰她的,是告诉她,哪怕前面看不到路,也没有任何可怕的地方,她的身后有那么多爱她支持她的家人,她不应该把自己看的那么低。

她是值得的。

这颠覆了沈初夏一直以来的想法,她总是一个牺牲者的心态,去成全别人,却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去考虑过。

可是她的家人却告诉她,她的幸福、快乐,才是他们真正在意的,其他的一切都不过是浮云。

沈初夏哭倒在了钟扶黎怀里,眼泪水都浸湿了钟扶黎的衣襟,钟扶黎也只任她哭,一下一下拍着沈初夏的后背,让她去宣泄这一段时间憋闷在内心中的彷徨焦灼。

站在窗口下原本想进去的沈明冬听了全场,她忍不住眼中也落下泪来,用手帕擦去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能有这样的家人,真好。

作者感言

参果宝

参果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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