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别被这小鬼骗了!”
“臭小子,你的意思是老子也不长眼?”
闻言小二欲哭无泪,大哥二愣子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连爹都来参合一脚?
又半个时辰……
想他宋小二英明一世、纵横官场,今天居然着了一个小鬼的道。
看着众星拱月般的小娃儿,宋宝言气得快要吐血。
冤孽啊~
“笑儿,你家亲戚?”瞟了一眼身后的父子三人组,黝黑健美的村妇问道。
“嗯,是我姑丈家的人。”
话落,宋老头和宋大宝骄傲地抬起头,唯有小二偷偷掏了掏耳朵。
怎么这姑丈二字格外响亮,格外诡异,格外……不详?
“哼。”
“原来是他家的亲戚。”
女人们鄙夷的目光如利剑般扎来。
抢在自家老爹暴走之前,小二拱手作揖道:“敢问……”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是,怨不得咱不待见,原来是那个吃软饭的亲戚。”
“等等等等。”老宋母鸡似结巴起来,“吃……吃……吃……”
“吃软饭?!”
大宝吼出他爹的心声,父子三人见鬼似的互瞪。
他家少主?
“可不是,可怜丰家小妹嫁了一个冷面‘狼’!”
“你们想想这一年多,有什么活是小娘子没做过的?编网、拾贝、制衣、教书。她家男人呢?可曾见过他打过一次渔?”
“打渔?她家男人天天腻在山里,要不是怕小娘子不堪虐待跑掉,他今天哪里会来赶海?”
“哎,姑丈也来了?”暗红色的瞳眸亮晶晶,笑儿颇有兴致地问道。
“哼,是来了,那时你家姑姑正和我们采珠呢,等上了岸就看到你家姑丈冷着脸站在那里。”
大婶一还没说完,大婶二又愤愤不平起来:“你家姑姑不就是没采到大珠么,那吃软饭的至于用棉衣闷死她么!”
闷死?
宋家父子越听越糊涂,向着小鬼齐齐问道:
“你确定我们找的和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
烟波如梦画云帆,春染碧水映竹船。
且问波心缘为谁,只道东风弄情澜。
风穿过山岚、掠过静湖,携着淡淡的海味吹进了木窗,为小小的庭院带来了些许清凉。
湿发垂肩,懒懒地躺在竹床上,她一下一下地扇着长睫,就快被这春日的午后熏醉了。
“卿卿。”半梦半醒间,一声熟悉的轻唤。
她张开眼,落入一双弯弯生春的凤眸。乖乖地她坐起身,接过那碗让人看之胆寒闻之作呕的汤药,小心地嗫了一口。
真苦啊,怪不得村里人会误以为这是毒药。
那个,能不能不喝?
嘴角苦的开始抽搐,她心存侥幸地看去,却正对那含怨的瞳仁。这目光如深深幽潭,带着春末的惆怅,看得她移不开眼,看得她的心都开始痛起来。
哎,就像师姐说的,她很没出息地被相公吃得死死的。
摸了摸鼻子,她认命地喝光苦药,再抬首。
“还有?”
又一碗摆在面前。
“修远……”她垮下肩。
“海水凉。”如以往一样,他的话虽少却字字在理。
“我有披冬衣。”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垂死挣扎着。
“卿卿。”他一瞬不瞬地凝着眼前人,俊逸的长眉微微敛起,“你的身子已经不好了。”
这般痛心的目光看得她微微愣怔。
她原以为自己的身子养养就好,却不想她身上的伤可以痊愈,可他心头的疤痕却难以抹去。
接过药碗,她眼角发热,唇边却微微笑着。
如果能缓解他心中的痛,那苦又算什么呢?
仰首,她一饮而尽。
“修远。”拥卧在竹床上,她埋首在他的衣间,淡淡的草药香让她有些熏熏然,“以后我再不去采珠了。”
她小猫似的咕哝着,轻抚她淡发的手微微一滞。
“卿卿。”
“我知道你不是气我去赶海,我明白的。”
“嗯。”长臂微收,将她带近几分。
却不想,她用力锁住他的腰:“修远,谢谢你。”
“卿卿?”
“谢谢你的等待,谢谢你对我的……”
怀中的人越靠越近,说的话也越来越轻,可他确定听到了那个字,那个他和她都从未说过却无时无刻不流露的字啊。
微微扬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俯下首,温热的呼吸吹在她颈侧。
“我也是。”
三个字染红了她细白的耳垂,臻首略偏她枕着他的心跳,斑驳的竹影透过画窗映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窗前细语,画里行云,
深山幽庭,有琴清鸣。
听,知音。
温热的液体浸染了他的衣襟。
“卿卿?”他心慌地要坐起。
“修远,这一切都是真实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眼中染抹疼惜,他将她抱紧:“自然是真的。”
怀中压抑的抽泣变成轻轻的呜咽,衣襟上的泪痕转瞬泛滥。
他知道,他的妻很少流泪。多少次在夜里她被梦魇纠缠着,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幼年的遭遇,即便眼角微湿,她却始终噙着那滴泪不让落下。
而今,她终于不再忍了。
哭吧,卿卿,将他的泪也一便哭出来吧。
许久许久,那样深刻的水渍映在他灰色的前襟上,着成了如此醇厚的墨色。
“好些了么?”轻拭她颊上的冰凉,他轻问。
“嗯。”鼻音重重,她蹭了蹭复而改口,“哎,没。”
“嗯?”
“我是在想我究竟喜欢什么呢?”感觉到身边男人的不满,她连忙补充,“我是说兴趣,不是人。”
“嗯。”一家之主稍稍宽心。
“修远喜欢研究医术,所以可以浑然忘我地呆在山中。”
凤眸带笑地看着她。
“哎,我这不是吃醋。”
话出口,一家之主笑得更深。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某人转过身,微红的耳垂泄露了她的羞涩,“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这话虽有些任性却有几分道理。修远有修远的爱好,我也该有我的天地,这样彼此距离却又互相吸引,如此才好。”
“嗯。”
若只会寄生在他的羽翼下,那便不是他的妻了。
“少时练武是为了家人,后来为官也是为了家人,这两样我虽学着做着却都是勉强为之。”她转身望着他,眼中满是疑惑,“我的兴趣究竟是什么呢?织网?不是……拾贝?也不是……教书?”她细数着这一年多尝试过的事务,每说一样便否决一样,“哎,都不是呢。”挫败地叹息。
“那就接着试。”
“嗯?”她微敛神。
“我会陪着你一直找下去。”他心怜地吻着她的眼角、眉梢,“若岛上没有就出海去寻,总有一天卿卿会发现自己的天地。”
她会哭会笑,会不满自己缺乏爱好,如此生动便不是梦了,不是梦了。
他吻的那么小心,好像稍稍用力她便会破碎似的,这样的吻吻得她都心痛起来。
“修远……”
“卿卿,陪我到老可好?”
感觉到他的微颤,她翻身坐起,望着身下那满是希冀的凤眸,泪水滑眶而出。
“好。”用尽全力地吻上,“好……”
风轻轻吹过,在叶上化为绮丽絮语,静庭内春色愈浓。
突然——
“少主!”
声到人到,一个大脚院门被踢开。几乎是同时,竹床上的男人瞬间将老婆裹得密不透风。
尴尬,还有就是——
如果他宋慎为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刚才那惊心一瞥他看到……被压倒的是……是……是少主?不、不、不,一定是他老眼昏花了,对!一定是他老眼昏花了!
小二说的对啊,做人不能太冲动。这下好了,他一个冲动踢坏了少主家的木门,正巧打断了少主的“冲动”……
“爹,大哥,我们被那个小鬼陷害了。”小二冷静地总结发言,“还有就是。”他吞了口口水,颤颤地看向传说中吃软饭的某人。
“少主他很、生、气。”
……
月黑风高杀人夜,人不杀我我就人。
看着在主屋外犹豫半天还是不敢动手敲门的老爹,大宝迷惑了:“小二,你说爹这是去干嘛?”
“送死。”
“的确,少主的气还没消。”大宝叹了声,低头看清弟弟的举动,又迷惑了,“小二,你磨刀做什么?”
“杀人。”
“啥?”
举起蹭亮的马刀,小二笑得狰狞:“在被少主冻死前拉个垫背的。”
趴在窗台上,大宝惊呼:“哎,早上的那个小娃儿!”
“哪儿?”马刀立起。
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叔叔。”
小二有些僵硬,这声音好像就在身后。
“叔叔看到我家小四了么?”
哈?还有一个?
……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进去。
数完最后一段竹节,老宋认命地垂下头。还是进去吧,跟少主认个错,说清楚他是因为被两个儿子挤在前面,他才很不幸地看到了少夫人的一条玉臂。
玉……玉臂啊。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随后找到比刚才那根更长的竹子,开始数竹节大业。
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
“娘娘。”
“……进去、不进去,不进去?”
“娘娘。”
嗯?
老头垂下脸,只见一个不及膝盖的小奶娃正可怜兮兮地绕着主屋转。
“谁家的小娃娃?”老头蹲下身,“还是个带把的。”
“娘娘。”奶娃娃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瞳眸蒙上一层水雾,让人好不心疼。
老头顺着小娃的目光看去,那不是少夫人的倩影么:“那个,娘娘?”
“嗯。”小脸严肃,狠狠点头。
噌地一下,心头爆出火花。嘴角激动地颤啊颤,老头半跪在地,猫着身子平视小娃:“她,你的娘娘?”他指着窗上的两个影子,“他,你的爹爹?”
“嗯!娘娘!”
火花啊烧啊烧,最终成为心头热腾腾的一把火,老头宝似的将小奶娃抱起。啥犹豫,啥竹节,有这样做父母的么!把他家小主子当羊一样放养山林,小主子你别怕,少主就算再冷面,今天老宋都要帮你出了这口气!
说是迟那时快,抱小孩的老头正义凛然,一个大脚就将主屋的门踢开。
满腹教训还没说出口,就听身后一个惊喜的娃娃声:“小四?!”
气焰灭了一半,老头回过身,这不是早上的那个小娃娃么。
听他这语气是在叫他家小主子?不是他说的,少主和少夫人书都读了不少,怎么给小主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儿?
小四不行,太没气势,最差也得叫个治国、平天下么。
“哎,小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废话,这是他的家,不回这儿难道住山里?
老头紧张兮兮地抱住奶娃。
“笑儿,咦?宋叔你怎么抱着小四?”门内响起轻柔柔的女声。
对,对,对,还有正事没办,老宋一肃目,回身就要开讲。
“小四是来找姑姑的么?”女声轻柔柔地直击老头面门。
啥?他没听清,嗯,一定是没听清。
没听清不打紧,这厢女主人又说了:“小四是想和姑姑睡么?”
姑姑……姑姑……姑姑……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般在老头耳边回旋。
“不麻烦姑姑了。”察觉到姑丈的不满,笑儿伸手将弟弟抱下,“天晚了,我先带小四回去,明儿再来看姑姑和姑丈。”
“嗯。”男主人搂着老婆点了点头。
“谢谢宋爷爷了。”笑儿牵着小四向老宋鞠了个躬,随后快要出院门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身,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啊,忘记告诉宋爷爷了,我家小四才一岁,唯一会说的话就是‘娘娘’。”
咚的一声,老宋直挺挺地倒地。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被拉的老长。
“报仇不狠非孩子,小四你记住了么?”
“娘娘。”
这……
就是所谓的真实。
百丈潮头定风波
风有些厉,欲雨的山头泛出一丝黛青。
“大帅!”手持军旗的哨兵大步疾行,于马下跪膝,“禀大帅,前方百里即为乐水。”
卧蚕眼微虚,北梁柳氏宗主、三国伐青总帅柳寻鹤望着山雨欲来的前方紧皱双眉:“荆雍两军可至?”
自定乾四年春末的那场战争后雍厉王殒,残兵败将拥护着没落王室一路北逃,同定乾三年偏安一隅的荆王一般,苟延残喘在梁王的庇佑下。因为战国季世,因此又称后荆、后梁。
“回大帅,两军还在路上。”
“不是定在今日寅时二刻到达各自战点么?”
副将看着容颜微青的主帅,轻声道:“两军来使说秋雨时至,不想误了日期。”
仰天闭目,柳寻鹤重重叹息。
“大帅,只是晚了一两个时辰,或许……”
“或许?”一声重哼,几许唏嘘,“你当韩月杀是何人?”
一朵乌云掠过头顶,瞬时,风声鹤唳。
千里之外,云都——
“兵贵神速啊~”明黄色的衣袖抚过纸上山河,不带一丝烟云,“六幺。”
“奴才在。”
“什么时辰了?”
“回王上的话,刚过卯时初刻。”
“哼~”桃花目微掀,带着难以言传的兴味,“十万战百万,孰胜。”
句是问句,却不带一丝疑虑,听得几位肱骨之臣嘴角微扬。
“三国联军虽号百万,可荆雍不过是些临时拼凑的老弱残兵。对韩将军和雷将军来说,真正可称上敌手的只有梁国那四十万北府兵。”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肩任左右两相之职的聿宁。
“梁国卧北而居,这些年积蓄了不少兵力。北府将士多为良家子,大帅又是慕城柳氏,这一仗取之恐不易。”御史洛寅秉承一贯的作风,谨慎说道。
“梁王虽是满口仁义道德,此番却甚为狡猾。战书递至我国的次日联军就已出现在乐水之西,分明是早已行军,如此韩将军和雷将军只得以十万精兵先去应战。”新任司马路温难掩愤恨,“那梁王就只会耍心机。”
“耍心机么?”桃花目微挑,凌翼然斜眼看向后宫方向,“自三年前刘洵(梁王)就开始了啊~”
此刻,景明宫里一派戚戚。
“王上当真不见?”含泪看着一列摆放的白绫、毒酒、短匕,三年前风光嫁来的梁王亲妹容妃刘真颤道。
青宫的执刑太监看也不看,只拖长了语调:“这三样若娘娘还不择一,奴才怕是要替娘娘选了。”
“王兄虽让本宫……可本宫却从未……从未……”红唇抖了抖,容妃捂着脸哀哀低泣, “王上……真儿是爱您的啊……”
“娘娘—”
“这三年……这三年……都是假的么?”锦袖上,泪如雨。
“娘娘—”声声催命。
“你的心竟这么狠、这么狠、这么狠……”容妃轻轻地重复着,渐渐变为切齿之音,“难道都是虚情假意么?”扑到窗边,她冲着远处怒吼,“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死人么!”
“来人啊。”
拂尘一挥。
“送娘娘上路。”
……
暴雨连天迷蒙了视线,山林中柳寻鹤立马环顾,身边的将士也是同样行动。
原以为韩月杀和雷厉风会分兵作战,可没曾想他二人竟汇至此处,趁着这场秋雨来个水淹三军。而他的北府兵不善水战,这一淹便士气全无。
“大帅!”探路兵踩着泥水踉跄跑来。
柳寻鹤驱马下坡:“快说。”
“荆雍两军早在三个时辰前就已全军覆没。”
“什么?”柳寻鹤怔怔跌坐马上。
也就是说在上一次传令后两军就遭遇了强敌?
横马立于崖上,柳寻鹤看着山下自水陆两面攻来的青军不禁蹙眉。
荆雍两军实力虽不济,可总有几十万兵力,不是几千先锋军就可以牵制的,更何况是屠尽?
山下,青国骑兵举起长刀朝四处逃窜的北府兵头上抡去,满耳尽是刀入血肉的嗤嗤声。丢盔弃甲的北府兵有的手脚并用爬向山丘,有的竟慌不择路跑向乐水。而等待他们的不是韩家军的马蹄,就是雷厉风的箭雨。
恰是马踏黄潦起洪波,苦雨如悬隔战船。
“原来如此。”柳寻鹤恍然大悟。
“大帅?”
“传我帅令,三军入山!”
此次三国联军早在战书送到青国前一个月就已秘密上路,按理说三国提前到乐水阵乐,应该是以逸待劳,可没想被青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想以十万战百万,只有快是远远不够的,还有便是不可分兵啊。
卧蚕眼微眯。
是了,荆雍两军就是被山下这十万众所灭。凡事皆有两面,而兵贵神速的另一面就是疲乏。若抓住这点,胜负就在反掌之间。
他唤来副将补充道:“待三军汇集,不做休整即刻反攻。”
是时北府兵如蚁进山,在军旗的挥动下秩序井然。奇的是青国骑兵并未纵马追敌,而是退到了乐水边。
抬眼看着如漏勺般的天空,柳寻鹤不禁轻笑:“这场雨虽围了我军,却也灭了青军火铳,我军要胜定要将此战绝于初霁前呐。”
突地左右随侍举臂惊呼:“大帅你看!”
顺着那方向再看去,只见战船及岸,自甲板上急急而下的百辆战车沿着血色水岸摆成半圆形的阵势。这车阵两头枕河,形如弯月,每车之上坐有七人,远远看去并无异常之处。
山上梁军皆疑:“这是何阵?”
是何阵?
阵前拍马而上一名金甲将军,成线的雨丝顺着他左颊的刀疤缓缓流下。战盔下星眸微敛,两手弯弓搭箭,那雪白的翎羽直指山顶。
顶风拉弓想要射上百丈高山,真是笑话!
梁军的嗤笑声未及发出,就见战车上雨布已落露出千张大弩。山上惊心方起,山下翎羽已至。
“放!”
将军一喝,车上兵挥铁锤,击打驽上长矛,霎时万矛齐发。
柳寻鹤这才明白,那白羽之的原不在于人,而在于方向。
雨中哀声遍野,想要趁势俯冲的北府兵哪还敢下山,不顾旗令转而向山顶奔去。
水边,韩月杀持弓立马,眼中尽是肃杀之色。
“此阵名为‘缺月’。”
薄唇轻轻道。
……
天色渐晚,廊外的宫灯一盏接一盏星星点燃。太极殿里君王酣睡榻上,手边一本蓝皮旧书,上题《年丝染文集》。
“王上。”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
看了看窗外微黛的天空,六幺小声再唤:“王上,该用膳了。”
好看的眉不悦皱起:“几时了?”
“回王上的话,已经酉时了。”
黑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凌翼然懒懒地靠在榻上,瞳仁微漾:“梦里分明是成原……”修长的指来回抚摸着那本书,似珍宝一般,“红楼别夜春风度,霏微晓露润薜萝。”他轻轻念道,语调绵长而低沉,“五年后给你一个再无战火的八月初八。”
灯影下六幺弓着身,眼角隐隐发涩。
静默如夜色般弥漫在太极殿里,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人才又开口:“交战几日了?”
吸了吸鼻,六幺嗡声回道:“回王上的话,三日了。”
“哦?”凌翼然恢复了惯有的口吻,“孤的百万大军也该到了。”坐在榻沿,凌翼然微挑美目,举止一如以往的恣意狂傲。
“兵贵神速,千里袭人。重兵其后,意在天下。”
……
伴着惊天动地的炮声柳寻鹤跌落马下,再举目,只见那泛着寒光的枪筒。
周围再无亲兵,已是穷途末路。
“被半于自己的兵力围了三天,是我无能啊。”他叹了声,闭上眼,“杀吧。”
半晌不听枪响,他不解地睁眸,一方丝帕落入怀中。
眼中满是柔情,他抚着帕上绣纹低低喃道:“梨雪……”
“我家娘子已不叫梨雪。”
闻言,柳寻鹤猛然抬头,阳光下那汉子高高立着,黑色的眼眸定定睨下。
“雷厉风?”
“是。”
柳寻鹤自嘲地笑开:“战前我便想与你一战,却没想是这样的结局。”
“我家娘子想到了。”
“她?”柳寻鹤瞪大眼。
“她说那几年谢谢你的照顾,要我最后给你留有尊严。”
“呵呵……”柳寻鹤慢慢站起,“原来在她眼中我注定失败。”
“是她不愿我失败。”
“其实在娶了秋氏姐妹后我就后悔了。” 柳寻鹤垂眸轻叹。
“从始至终我雷厉风想娶的只有她。”
闻言柳寻鹤微怔,半晌他闭上眼:“我终是输了。”
金石如泣,雷厉风抽出腰间宝刀:“你的尸首我会给送回慕城。”
“好好待她。”
手起,刀落。
《战国记?季世末年》云:
定乾五年八月初八,韩月箫斩梁缪王于北海之滨,至此战国终结,天下大定。
至十月,百官长叩请上称帝,上固辞不受,遂招月箫进宫密议。
“竹肃可知,孤为何不愿称帝?”
“臣愚钝。”
“帝者唯一也,强敌不灭何以称帝?”微挑的美目幽幽视下,轻扬的语调带着试探,“你道定侯真死了么?”
御下长身未动,韩月杀语音平平:“主上若不信臣,可问那日目睹全程的韩家军。”
他当然问过,可虽有数万人证,他还是不信。
“竹肃不觉得那孤蒲崖,定侯坠得蹊跷么?”凌翼然灼灼看着,不放过月箫脸上的分毫神情。
“大军来前,臣确与定侯言语。”
“哦?没想到竹肃非但战法了得,催命的功夫也是一等一~”
片言逼死定侯?凌翼然摆明了不信。
“臣只是说。”星眸含痛,韩月箫一改避讳定视上座,“卿卿已经死了。”
语出,座上那人面目陡然寒青。
“卿卿已经死了。”
这话说给谁听?
“住口。”
“卿卿已经死了。”
“住口!”凌翼然已是切齿低吼。
“臣知主上是想以自身诱敌,而后生擒定侯辱而杀之。”面对怒火,月箫挺身跪立,“王上可曾想过此计若成,卿卿泉下有知定会恨你入骨。”
“孤就是想让她恨。”十指紧扣龙椅,凌翼然眼波如烟,“恨得越深,越好。”
“即便恨到生生世世与君绝?”
凌翼然闻言愣怔。
生生世世与君绝……
见座上怒容微霁,月箫叩首道:“不愿亡妹饮恨,这不过是臣的私心罢了。主上若还不信,可再查那水月京。”
“哼。”凌翼然微微敛神。
年前他有意放那宋氏父子离开,没想半年期三人却跳海殉主了。
看来定侯是真的死了,那她岂不是也……
念及此,心痛便深了几分。
“主上。”
“嗯?”他皱着眉,答得漫不经心。
“臣有一事呈请主上。”
“这可新鲜,竹肃要讨赏?”
“犬子韩风彦已到学龄,请主上准犬儿入学南山书院。”
“南山书院?”凌翼然冷冷虚眸,“蛟城韩氏还想弃武从文不成?”
“臣叩请主上。”
压抑的静默游走在殿内,半晌凌翼然轻轻笑开:“既然是她要的,孤就答应你。”
“谢主上隆恩。”
倦极闭目,凌翼然挥挥衣袖:“竹肃你出去叫众卿别跪了,孤称帝便是。”
“主上圣明。”
她要的从来就没有他,如此,他手握的又是谁家天下?
……
竹林深处,青岚渐起。一名女子坐于石上,刀工青涩却又很是认真地雕着木版。
“卿卿。”
她抬头望去,那人却在林深处。
“快下雨了,我来接你。”这男声质入清泉,带着沁人心脾的美感。
“怪不得石头上一直湿湿的。”她站起身,向那人走去,“你瞧我今天可有进步?”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块雕版,脑筋飞速转动。
“修远看得出我雕的是何物?”
看着眼前满是期盼的小脸,他虽是百看不得其解,却装出很笃定的样子:“山笋。”
“啊,我果然有长进了。”
竟然中了……
暗舒一口气,他接过那块雕版。
一定要赶在卿卿再问前告诉其他人,免得她再受打击,毕竟是她好容易才找到的喜好。
忽地身边人一个踉跄,他出手将人紧紧抱住,心头惴惴久不能平。
“修远,我能站住。”
耳边响起轻轻的嗔怨,他垂眸细细地望着他的妻:“卿卿还没发现么?”
“哎?”
他目若春水地瞟向她的小腹。
“发现什么?”没发现他的异样,她依旧不解。
弯弯生春的凤眸荡着、漾着,偏冷的唇线泛起笑痕。
“回家。”
揽着他的妻,夜景阑向着水墨诗意处走去。
遥山云起夜雨迟
那天浓云压低了海面,水天如墨紧紧相连,在风云辗转了许久之后,一场迟到的雨终于在夜里落下。
“于是便有了迟迟。”
一大一小两双凤眼互相望着,半晌甜软的童音响起:“没有金光万丈,乌云里飞出祥云一朵?”
偏冷的唇线隐隐一抽:“你宋爷爷的话不可信。”
她还没说呢,爹爹就猜中这话谁说的了。“爹爹好厉害!”迟迟不禁瞪大了眼。
抿唇一笑,夜景阑牵着迟迟向园中走去。
“爹爹。”
“嗯。”
“听宋大叔说,爹爹以前住的地方比家里大上百倍。”茵茵春草间蝶儿翩飞,不时栖息在迟迟发辫的香花上,“那样的地方,爹爹为什么不要了呢?”迟迟好奇仰首,眼眉飞飞犹如丹凤。
“因为没有你娘。”
这声音低低沉沉地流入她小小的耳道,如三月的春水般,如此内敛带着难以言道的温柔。听得她心头乍暖,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哎,这次怀的还是个小子。”活泼的女声将她从懵懂间唤醒。
再看去,只见树后的凉亭里坐着二人,出声的那人腹部微隆,神情怨恨地啃着一颗杏子。
“儿女都一样,师姐你恼什么。”
树荫掩住了那人却掩不住那声,迟迟微微仰首,但看那澄莹似水的凤眸心头又明白了几分。
“恼什么?恼没有女儿啊!想当年生了小雅和小颂之后,师兄就跟我说事不过三下一个肯定是女儿,可是呢?四五六全是小子!”
亭中似有异响,一道弧线后,一颗被啃干净的杏核滚到她的小脚边。
舅母好像很生气啊,迟迟无声抬望。
“卿卿。”愤怒的声音转瞬压低,带点讨好的味道,“等生完了这个,你把妹夫给你配的药给我几份。”
“师兄那……”
“你别管他,都七个了,我没找他退货就算不错了!还生?”顿了一下,她再道,“倒是你们,真打算只要迟迟一个?”
“一个就够了。”
“也是,生迟迟那次你可没少给人惊吓,那场雨憋了两天两夜几乎都让人绝望了。当时,妹夫他……”女声欲言又止。
娃娃抬头看向自家爹爹,未曾见过的忧虑自他的眼中轻轻流过。
“我知道他痛的并不比我少,所以他说不生便不生了,他说喝药我便喝药。我答应了他陪他到老,绝不早他一步上那奈何桥。”
闻言,手上的劲兀地加重,感觉到自家爹爹的心情,迟迟轻轻回握。园中美好的气氛还在流转,就听中气十足的女声复又响起。
“卿卿!你吃这杏子了?”
“怎么?”声音有些无辜。
“你、你、你不是怕酸么!”
“哎?”
只眨眼的功夫,迟迟就被带进了亭里。
“妹夫你快给她看看!”
舅母慌也就算了,连爹也一脸紧张。迟迟不明所以地走到娘亲身边,拿起杏子就尝:“好酸!”小脸皱在一起。
“酸么?”月下舔了舔唇,忽地愣住,“难道是……”
收起搭脉的指,夜景阑含忧对望。
“那啥,卿卿你那个药就不要给我了。”捧着酸杏,小鸟叹了声,“哎,这年头男人都靠不住,靠不住啊。”
亭中三个大人神色各异,看得她好生不解。
酸杏的威力竟这般大?
几个月后,她才知道这酸杏的威力真是大的惊人,大到一下子吹鼓了娘的肚子。
“妹妹就在这里么?”凤眼亮晶晶,她好奇地摸着。
“迟迟,是弟弟。”小鸟笑着提醒。
“可爹爹说是妹妹啊。”
“是弟弟,酸儿辣女,舅母我经验丰富绝不会错!”
“不对呀。”迟迟爬上竹榻,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娘亲,“笑哥哥说小娃娃都是爹爹亲手放进娘肚子里的,所以爹说是妹妹就是妹妹。”
“那小子!”某人的娘恨恨磨牙,“迟迟你以后离他远点,舅母实在不愿自己的命运重复在你身上啊~”
“娘……”不明白舅母为何激动,迟迟缩进娘亲的怀抱。
“那迟迟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纤指穿过她的发,摸得她好舒服:“迟迟只要娘。”小脸贴在圆圆的肚子上,“只要是娘生的,就算是颗酸果儿也好。”
“傻孩子。”娘亲笑得轻轻柔柔,她枕在又香又软的怀抱中舒服得好想睡。
昨天她学了个字,一点一竖一横折,房子下面养小猪(豕)。
娘说,这是个家字
娘还说,爹爹出海卖药材是为了养家,是为了给娘、迟迟还有妹妹盖房子养小猪。
几个月前她还不太明白,爹爹为何要放弃那么华美的大房子而独独只爱这所静园呢。而今她懂了,因为这是家啊,因为这里有她、有妹妹,最重要的还有娘啊。
“娘……”她猫咪似的咕哝着,“迟迟好想爹爹啊。”
“嗯,娘也想着他。”这声音温暖得可口,如软软的绵糖一般,回味在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甜蜜。
“娘……”
“嗯。”
“明天爹爹、舅舅、笑哥哥、宋爷爷、宋大叔、宋二叔还有云游的太爷爷就都回来了吧,迟迟一直数着日子呢……过年了……可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已近乎梦呓。
“等迟迟醒来,他们就都回来了,一个都不会少的。”
嗯,不仅不会少,而且还会多两个呢。舅母的小七,还有迟迟的妹妹,真好,真好啊。好到她都不想睡,只想时时醒着……
小手掩了个哈气,看来周公爷爷又要找她下棋了。反正她的棋艺不好,一会会就会输掉了。
待醒来,待醒来……
待醒来,她依旧在娘亲的怀里。揉揉眼却发现不是她眼花,周围的景物的确在倒移。
“娘?”四周黑黢黢的,她看不见娘的脸。
“迟迟不怕,很快就到了。”
娘声音里的异样她听得出来,也因此她没再问下去,只安静地窝在娘的怀里默默地数着数字。
一、二、三……
她从未觉得数到一百是那么的漫长,从未觉得海风是这么的寒冷,也从未觉得娘的怀抱如此温暖。
“迟迟,到了。”
原来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她们已经到了山顶,不知道娘走的是那条路。
她怯怯地跟在娘的身后,警惕地看向山下。只见黑夜里燃起一丛丛火花,高大的水寨门在火星中轰然倒下,到处都是熟悉的哭喊声。
“娘……”她好害怕。
“姑姑!”
“姑姑!”
来的是二哥哥和三哥哥,舅母呢?
“小雅,小颂,你娘呢?”娘代她问出了这句话。
“娘在树林里怕是要生了。”
二哥哥的脸上满是烟尘,三哥哥的手上还沾着血迹。
“在上山的路上碰到几个海匪,娘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就……”
“小雅,你快去山下找个接生婆来。小颂,你带着迟迟退到林子里,照顾好弟弟妹妹还有你娘。”
“那姑姑呢?”
“娘!”她拽紧娘亲的衣袖。
“迟迟乖,听娘的话先进林子,待会娘就过去。”
她抓紧抚在脸上的柔荑难得耍起了脾气:“不,迟迟要和娘一起。”
“原来躲在这儿啊!”粗鲁的笑声带着歹意,转眼山路就被火把照的通亮,“哟,都是女人和孩子,哥儿几个要走运了!”
说着,十几个海匪便围了过来。
“小颂,小雅。”娘压低了声音,语中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明白了,姑姑。”
被三哥哥抱了去,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因为她知道娘已下定了决心。
“这大肚子女人长得真俊啊。”海匪们举着火把向娘照去,“待会一个个来,可不能那么快玩儿死了啊。”
淫笑声伴着血腥恶臭,让她好想作呕。
“美人儿只要你听话,哥哥们可以放这几个孩子一条生路。”毛绒绒的脏手见势就向娘的胸口袭去,她正要怒叫就见一道银光自娘的袖口划出。
“走!”
寒光照亮了她的眼,而她眼中的绝不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平凡妇人。流畅的剑气似雪如练,销魂的剑音清亮入云,看得她目不转睛。
“好厉害!”
不知何时她已被抱进树林,身边三哥和四哥皆是够首看着,稚气的脸上满是崇拜。
“以往没见过姑姑用剑,却不知是这般厉害。”
“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舅母苍白着脸倚坐在树下,“她啊,一身的秘密。”
秘密?
望着那剑气如虹处,纯真的瞳眸微漾。
这就是,她的娘啊。
……
若是知道不平凡的后果,她倒是希望娘还是平凡些好。
小手撩开布帘,迟迟悄声走进。
颀长的身影守在床边,爹爹已经不要命地为娘输了一夜真气。
“娘。”她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伏在枕头边耳语,“醒醒吧娘,爹爹都回来了。”
事后她才知道,那些人是有名的海匪,因被驱逐出神鲲所以才跑到了东海来,趁着岛上男人出海的机会想要洗劫他们这个岛。
那一夜,山下的女人和孩子们多数被掳。而他们一家非但一个没少,反倒多了一个新生命,虽然病弱可早产的小七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娘却睡着了。
“娘,别睡了。”她双目含雾却始终不让泪落下,轻轻地,小脸靠在隆起的肚子上,“妹妹,你叫娘别睡了好不好。”
“迟迟,别吵着你娘。”
“可是……”她望向暗影处,下巴上青须已生,爹爹的双唇白的可怕。
“你娘只是太累了。”细长的凤眸里含着几分期许,仿佛下一刻娘便会睁开眼似的,“你娘既答应爹爹便不会食言。”
“嗯,娘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三个月后……
“家,一点一竖一横折,房子下面养小猪(豕)。”迟迟抬起眼,满目烂漫春色,“娘,你看可对。”
“嗯,写得真好。”
她望着脸上已有粉晕的娘,眼角像吃了酸果般。
真好,娘醒了真好。
“娘,娘。”她腻在香软的怀里一声声叫着,“娘教我写弟弟的名字吧。”
是了,半个月前她有了一个亲弟弟,和她一样的姗姗来迟,痛了娘两天两夜。
“天水拢聚谓之‘云’,青岚直上谓之‘起’。”
支手托腮,迟迟看着沙盘上的两个字忽问道:“慢慢呢,怎么写?”
“慢慢?”月下不解。
“爹说弟弟来得比迟迟还要慢,所以小名叫慢慢。”
“哦?”月下一脸兴味。
“舅舅说,女儿也就算了,小子的话可要‘好好’教养。”
“那是怎么个‘好’法呢?”
“爹爹不告诉我,舅舅不告诉我,连笑哥哥和其他哥哥也不告诉我。”戳了戳摇篮里熟睡的小脸,迟迟一脸担忧,“娘你没见着,说这话时他们的脸上有多狰狞呢。”
“男人们的怪趣味,对了迟迟,你爹呢?”
“啊,爹啊……”凤眼忽闪忽闪,左右逃避着,“那个时候差不多了,我和四哥还有五弟去拾贝了!娘您先躺着,待会太爷爷就来给您输气了!”
“哎,慢点跑!”望着远去的小人儿,月下微微敛眉,“家里只有师傅在坐镇么?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夜幕沉沉,小人坐在海边,抱膝望着清辉如水的月下。半晌,一艘木船悄声舶来,十几个人影自船上跳下。
站起身,她飞似的向岸边跑去。
宋大叔、宋二叔、舅舅、笑哥哥……
就着月色她一个个点着,染血的男人们自海中走来。
还有爹爹!
她心安地垂下肩。
还好,一个都没有少。
“迟迟?”走在前面的笑儿率先看见她,“你怎么来了?”
“接你们来了。”她弯起眼眉,“宋二叔你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小小姐……”宋老二有些尴尬地将大刀从衣服里取出,“满月之日海中练刀,功力可大涨三成啊!”
“二叔您别扯了,迟迟知道你们是去杀海贼了。”
咚地一声,大刀落水,大人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半人高的女娃娃,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叔叔伯伯们快些回去吧,再晚阿婶们可要怀疑了。”
“哦。”男人们纷纷照做。
上前牵住女儿,夜景阑这才发现迟迟的小手有些冰凉有些颤抖,可她脸上却依旧带着笑。
“爹,我跟娘说你和舅舅下棋去了。”
“迟迟做的很好。”俯身将她抱起,夜景阑向着山中走去。
“爹,今天娘吃了好几碗饭,精神好了很多呢。”
“你娘的身子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