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蓝斯集团斥巨资拍下了Z市南湾区那片得天独厚背山面海的A9-03地块,这是蓝斯集团近几年转战二三线城市的总体大规划之后,首次将目光又重新放回一线城市,让一众竞争对手跌破了眼镜。
拍卖会刚结束,网上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杜成兴高采烈地去找聂云深,说这片地的位置加上蓝斯的品质保证,开发出来的楼盘一定会再次刷新Z市人民对“豪宅”的认知度,这样的大项目,各大银行肯定又要争破头,他们一定要赶在别的银行前面拿下来。
聂云深听完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杜成问他怎么样,他说:“不怎么样。”
杜成扑到他办公桌上去:“怎么能不怎么样呢?你以为老子遇到一个好客户那么容易?你跟他不是高中同学吗,帮我约他吃个饭,咱们一起谈一谈。”
话音刚落,聂云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名字正好就是“舒岸”。
聂云深眼疾手快抓起来,本来是想挂掉的,但一不小心就点了接听键,只好把电话放到耳朵边。
舒岸说自己那边的事差不多了,晚上可以接他下班,问他想吃什么。
碍于杜成在场,聂云深没敢多说,只支吾着说了两个字:“随便。”
舒岸听出他说话不方便,很快便挂了电话。
聂云深放下手机看到杜成的眼神不太对,刚要解释,杜成就先开了口:“嫂子啊?”
“啊,是啊。”聂云深顺杆往下爬。
“放屁!”杜成难得智商在线,“老子明明听到是个男人的声音!”
聂云深刚要张嘴,杜成又说:“不用解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欢男人。跟我还遮遮掩掩的,有意思没意思。”
聂云深简直要被他逗乐了:“是是是,特别没意思。我错了,回头请你吃饭。”
杜成十分执着地望着他:“我不要你请我吃饭,你帮我约一下舒总就行。”
聂云深扶额:“那什么,我跟他……”
杜成再次打断他:“你别说跟他关系不好!老同学嘛,就是要多联络关系才会好。这事儿你务必给我上点心,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聂云深看了他半晌,十分无奈地点头:“行行行,我知道了。”
晚上下班,舒岸来接他,聂云深突发奇想要吃火锅。舒岸不太能吃辣,但聂总监要吃,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不过聂总监吃着热气腾腾麻辣鲜香的火锅,情绪却不怎么高。舒岸问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聂云深极其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啥也没说,继续低头跟毛肚黄喉嫩牛肉做斗争。
舒岸挑了挑眉, 给他倒了杯饮料,又问道:“跟我有关?”
聂云深认认真真把油碟里的那条耗儿鱼解决完,才夸张地叹了口气:“舒老板,你让我很难办哪。”
舒岸说:“哪方面?”
聂云深放下筷子,简单说了一下近几年蓝斯和F行的合作,几乎所有的项目贷款都是他审批的。按照银行的避嫌原则,风控人员绝对不能和客户有超出工作范围之外的亲密接触。因为过于亲密的关系,会影响风控人员对项目的风险判断和专业评估。
舒岸用竹筷帮他烫鲜鸭肠,“七上八下”烫到刚刚好的时候放进他碗里。
“你是说,我们现在的关系会影响到蓝斯跟F行的合作?”
聂云深点点头:“其实一开始我跟你说那句‘睡一晚,延三天’就是开玩笑的,谁知道你……”
“谁知道我对你垂涎已久,根本不可能拒绝。”舒岸微笑着接下他的话。
聂云深把美味的鸭肠恶狠狠地扔进嘴里:“你还挺嘚瑟呗?”
舒岸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我把业务转走不就行了。”
“凭什么?!”聂云深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F行服务好,流程快,利率低,额度高,你凭什么把业务转走!”
舒岸扯了张纸巾,越过桌子给他擦了擦嘴边沾到的香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离开的时候拇指还轻轻蹭了一下聂云深的嘴唇。
聂云深反射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刚刚被他蹭到的地方,舒岸唇角弯了弯,声音低沉又温柔。
“因为你比什么都重要。”
聂总监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心里美得都快冒泡了,嘴上却故意“啧”了两声,说:“恭喜舒老板的情话技能又上升了一个level。”
舒老板笑笑没说话,聂总监被他哄得高兴,低落情绪很快没了踪影,吃完火锅基本上已经满血复活。两人回家的路上,聂总监突然说:“要不我辞职吧。”
“嗯?”开着车的舒老板朝副驾驶看了一眼,很快将目光移回到前面的路上,“你在F行干了这么多年,舍得?”
“舍不得。”聂云深幽幽地说。
舒岸刚要开口安慰他两句,他话锋一转,接着说到:“可我更舍不得你啊。”
舒老板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内心刚为聂总监这突如其来的深情表白激动不已,就看到这货乐呵呵地越过中控台凑了过来,帖在自己耳朵边贱兮兮地说:“我这现学现卖得还不错吧?感不感动?”
“你不说这后半句我挺感动的。”舒岸腾出一只手捞住聂云深凑过来的脑袋亲了一口,然后摁住脑门儿把他推了回去,“坐好。”
聂云深老老实实坐好,过了会儿又不甘寂寞地说:“舒老板,我要是辞职不干了,你得养我。”
舒老板说:“养你一辈子。”
聂云深装模作样想了想:“不行,我是个有追求的人。”
舒老板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弯儿,把车往家的方向开:“那你来蓝斯做我的CRO?”
聂云深摸了摸下巴:“可以考虑啊。舒总开多少年薪?”
舒岸说:“你在我眼里是无价的。”
“呸,你就是想请个不要钱的免费劳工是不是!”
“宝贝儿,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蓝斯。”
“我才不要,那得操多少心。”
“所以你看你男朋友这么辛苦,不打算来帮我一把么?”
“不。”
“……”
第二天上午有个项目审贷会,完事之后杜成跟着聂云深进了办公室,一点不客气地问他有没有帮忙约舒岸。
聂云深扯了扯领带,瞅他一眼:“蓝斯是咱们的老客户了,你自己约他,舒总不会不给你面子。”
杜成嘿嘿笑着:“我自己约不是不行,但有你跟他的关系在,能保证万无一失嘛。”
聂云深非常惆怅地叹了口气,习惯性把领带扯下来扔到了办公桌上,然后转过身,靠着桌沿儿,特别沉重地叫了一声“杜成”。
他和杜成共事多年,工作上是同事,私底下是哥们儿,能为了公事吵得面红耳赤,也能为了对方两肋插刀。他俩基本上不正常称呼对方的名字,杜成求他办事的时候叫他“聂哥”,跟他吵架的时候叫他“姓聂的”,平常开玩笑的时候甚至叫过他“聂美人”、“聂宝贝儿”。而聂云深称呼他,一般情况下叫“老杜”,心情好了叫“杜帅”,心情不好了直接喊“业务部那个谁”,CASE出了问题那就是直接叫“杜总监”。
参加过贷后会议的人都知道聂云深满面寒霜叫“杜总监”三个字的时候有多霸气,但绝对没人想得到他突然叫出“杜成”两个字的时候有多可怕。
杜成在脑子里迅速过滤了一圈手头上所有的CASE,没发现近期有什么不良情况,然后又想自己最近有哪里得罪这尊大神吗?好像也没有啊,昨天不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变脸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杜成只好战战兢兢地问:“怎么了?”
聂云深的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我跟舒岸的关系……我需要避嫌。”
杜成眨了眨眼,随即大大松了口气。
“我靠,就这个啊?你们不就是老同学嘛,咱们做业务不就得靠点这种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关系?没到需要避嫌的地步吧……”
“我跟他是情侣关系。”
“我跟你说,前阵子刚跟我们合作的大洋工业,那位杨总你记得吧?他儿子就是我的老同……”杜成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戛然而止,“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跟谁是情侣关系?”
聂云深盯着他的眼睛,字正腔圆语句清晰:“我跟舒岸,我们是情侣关系。所以我得避嫌。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蓝斯的业务恐怕都不能再做了。”
蓝斯集团的项目金额都比较大,风控部需要总监级别以上才有权限审批。而聂云深的顶头上司Jerome Chan身为F行大中华区首席风控官,是不会直接参与项目审批的。虽然这种体量的项目必须过审贷会,但只要不出大的纰漏,Jerome Chan也不会干预总监的决定。也就是说,蓝斯如果要继续跟F行合作,有最终话语权的只会是聂云深。
杜成瞠目结舌,半天才喃喃吐出两个字:“卧槽。”
聂云深看他大受打击的样子,十分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杜,对不起啊。”
杜成的表情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你和舒岸,真的是情侣啊?”
“这种事我骗你干吗。”
“上次电话里那个男人就是他?”
“对。”
“诶卧槽,我就说那天我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怎么会对我露出那种表情!原来你真干了对不起我的事!”杜成终于回过神来,对着聂云深就是一顿暴揍,“我`操`你大爷啊聂云深!真没看出来你他妈连窝边草都吃啊。你勾搭谁不行,偏要勾搭我最大的客户,老子跟你没完!”
办公室里一阵乒乒乓乓,间或夹杂着一两句听不太清楚的粗口,吓得外面的同事纷纷奔走相告——聂总监和杜总监又一言不合打起来啦!
杜总监打完一顿出了气,摊在沙发上气喘吁吁。
“行吧,既然这样,这笔业务不做就不做了吧。”
做了亏心事被人追着打都没敢还手的聂总监弱弱地补了一句:“不是这笔业务不做,以前做的可能也要……”
“聂云深你个王八蛋!”杜总监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刚刚消停的办公室里又传来新一轮的乒乒乓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