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列舰的总控室很宽敞, 但除了一列控制台，没有多余的摆设，一如贺挚空的性格。
踏入总控室, 贺挚空示意王夕光说话。
王夕光猛地反应过来，他居然走神了，忙把手中的书面文件递给林星容。
“我们舰队负责驻守北角防线的南北段，就是以天纪星系为界到索贯星域的这片星带。”王夕光继续解释。“这片星带历来星盗猖獗, 贺大校一上任便派人调查，这是我们刚拿到的资料。”
林星容打开文件，赫然是一串星盗名单, 以及这些星盗团体的基本资料。
记得两天前的通讯，贺挚空才说过没调查，这么快就调查出来了？他还以为贺挚空不想管这些星盗。
而事实上，一开始贺挚空确实不想管。
亚特兰帝国幅员辽阔, 除去十七个军团的驻军范围，还有数不清的灰色地带，星盗就像打不完的老鼠。
没有军团会为了几窝老鼠大动干戈，这些老鼠也不敢触碰军团的权威, 偶尔闹得过分, 军团才会抓几个冒头的掐掉。
光看文字上的叙述不够直观，贺挚空来到星图前，拨开北天边境所在的位置，示意林星容看。
“北天边境横跨五个星域, 分别是得米特、巨蛇、北冕、索贯、亚恒，其中北冕索贯亚恒这一段在最北端, 称为北角防线。”贺挚空沉声解说。
林星容聚精会神的聆听，他初来乍到, 对北天边境一直不了解，网上的资料也不详尽，贺挚空的讲解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北角防线又分为南北段和东北段。”贺挚空又拨动星图，把北角防线放大。“北冕和索贯之间的这一条星带走廊，就是南北段。”
把南北段所处的位置放大，林星容立即很直观的看到全貌。
贺挚空继续解释。“南北段一共有七个星系，其中也包括天纪星系。”
这七个星系从北到南呈带状分布，因此被称为南北段走廊，纵深达34光年，是北角防线的腹地。
说到这里贺挚空的眼神转黯。“一百年前，以天纪星系为核心的繁荣区，遭到尼比鲁军的毁灭性打击，战后又因为第七军团和第十一军团的权属问题，导致荒废了百年。”
北角防线是整个北天的最北端，也是最接近黑森林星带的地方，这里常年战乱，无时无刻都在作战。
天纪星系因第七军团的保护，在北角防线日益繁荣，成为极北地区的经济核心。
只可惜一百年前，尼比鲁军对北冕星域发动全面进攻，第七军团孤立无援顾此失彼，天纪星系一夜沦陷，整条星带上的经济区全部化为废墟。
遭受重创之后的第七军团，还要承受来自帝国皇室和军部的问责，可谓是焦头烂额。军部趁机模糊南北段的权属，导致第七军团与第十一军团掰扯了百年。
也因此，这片星带在战后一直荒废，随着城市文明的退出，便只剩下难民与星盗。
星盗趁此机会在南北段星带发展壮大，诞生了好几个星盗势力。
贺挚空：“最新的消息称，就在前不久，其中一伙星盗统一了南北段的星盗势力，他们的头目叫安东尼。不出意外，天纪星里的雇佣兵势力，应该与他有关。”
林星容眉头紧皱，天纪星面临的问题，远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不仅贫穷落后，还危机四伏。
“本次军改案，把南北段星带一分为二，靠北的三个星系划归第十一军团，靠南的四个星系划归第七军团。”贺挚空凝视着他。“我负责的范围，就是靠北的这三个星系。”
而天纪星系正好就在双方接壤的地方，没想到会挨得这么近，林星容诧异。
贺挚空眼中带笑。“有情况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第七军团的星空堡垒在几十光年外，有事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天纪星系有一座星门，但是被毁了，援军不可能说到就到。眼下天纪星被星盗势力包围，竟是孤立无援。
“谢谢，我会的。”林星容大方应下。
涉及社区居民的安危，林星容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逞强，有了顾虑肩上的压力就更重了。
一旁的王夕光频频侧目，一会看贺挚空，一会看林星容。
虽然两人成了邻居，但是分属不同的军团，别看贺挚空说得轻巧，军团跨主权出兵，这事可大可小。
王夕光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十分震惊。还有，他们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跟林星容说这个？
“重建基地有方案了吗？”贺挚空话题一转。
说起这个，林星容扶了扶额，十分坦白的说：“没有，完全一片空白。”
知道天纪星被星盗势力包围后，重建基地就更加迫在眉睫。
贺挚空低笑。“你有两个选择，向军团打报告等待批复重建资金，或者自费建造拥有更大的自主权。”
林星容顿时眼前一亮，第一点他也清楚，等审批等走流程下来都不知道要多久，林星容更好奇第二点的自主权。
知道他不清楚，贺挚空缓缓道来。“在废星建立基地条件艰苦，如果自费建造，军团会给予负责人一定的股权补偿。”
军团最不缺的就是废星，所有愿意在废星创业的基地负责人，军团都会给予股权，不会坐享成果之后独吞。
但是能办成的人少之又少，毕竟废星重建谈何容易。
天纪星是一颗荒废的宜居星球，投资价值也高，但最大的风险就是随时面临战争。哪怕第七军团接手，也没有很好的重建方案，投资商也不愿意把钱砸进边境。
“我选择第二条。”林星容却毫不犹豫。
贺挚空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这样，我有一笔生意想跟你谈谈。”
林星容点头，十分坦然，他现在一穷二白，左右不亏。
“黑森林星带一直往外扩张，我的舰队驻守南北段，每天都在作战。”贺挚空拨开星图。“但是军事补给点太过遥远，来回要跑数个星系，目前第十一军团没有建造星空站的计划。”
这次军改案通过，诸如天纪星系这类权属模糊的星系，都有了明确划分。但是在此之前，这些地带等于三不管的灰色地带，没有任何基础设施。
贺挚空开门见山道：“希望天纪星基地可以让舰队停泊补给，我可以照价付费。”
林星容立即明白了贺挚空的困难，南北段这片星带面积不小，却没有一个军用驻地，也没有星门跃迁，回去补给横跨数个星系费时费力。
但是来天纪星的话，只需要跑三个星系，路上十几个小时就到了。
像这种借地方补给的情况，各军团间也常有合作，并不稀奇。但是贺挚空身份敏感，他率领的舰队所属第十一军团，却又是第七军团的未来继承人。
这样的关系下，贺挚空想要跨主权合作，正如瓜田李下，很难不让人多想。
林星容却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眼下他们的境况相似，都是被孤立在荒芜的南北段，何不加深合作，天纪星为对方提供补给，对方为天纪星提供保护。
至于会不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什么的，林星容根本不在乎。
贺挚空不瞒他说：“这个合作，是我们私下的约定，不需要上报，以免引起猜疑。”
亚特兰帝国军乃军团制度，十七个大小军团分别驻守不同的星域，为了控制这些军团，帝国设置中央军部，军团的一切调动安排都必须上呈军部审批。
第七军团和第十一军团，会不会因为贺挚空的身份，而更深入的合作？可以想象军部根本不可能同意。
想到这里林星容也没好气。“军部把南北段这片星带一分为二，这个划分太尴尬了，完全没有给边防军考虑后勤驻点的问题。”
“这个……”王夕光略尴尬。
“你们军团是不是得罪军部了。”林星容快人快语。
贺挚空笑了，像低八度的低音弦。
靠近黑森林星带的前半段分给了第十一军团，后半段分给了第七军团，等于打横切了一刀，完全不管前线边防的退路，也不给第七军团打通北角防线的机会。
但实情却不是得罪了军部，这是军部惯用的操作手段罢了。
“王大尉，你先出去。”贺挚空眼中还带着笑意。
还震惊于上司心情不错的王夕光，忙应了声立即离开。
总控室很快只剩下两人。
贺挚空朝他招手，示意他到荧幕前。“南北段这片星带面积很广，军部为了制衡军团的势力，不可能打包送给任何一方。”
星图里，淡黄色的区域是第七军团的势力范围，淡灰色则是第十一军团的势力范围，可以看到淡黄是淡灰的四倍大。
东方势力的主权名称，为黄道十二宫联盟，由十二个东方星域组成。数千年来，别的主权势力分分合合，唯有黄道十二宫一直保持不变。
作为亚特兰帝国内最大的主权势力，东方势力一直被排挤，不管是技术封锁，还是军事打压，从未停止。
这还是林星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大势力之间的争斗。
贺挚空操控星图，把坐标拉近到天纪星系。“要完全掌控南北段星带，我需要一个驻点和一座星门。”
林星容睁大了眼睛。“你想跨主权，实际控制南北段星带？”
军部批不批，根本不在贺挚空的考虑范围内。
迎视贺挚空专注的目光，林星容认真严肃的反问。“你不怕被抓上军事法庭审判？”
“不会。”贺挚空低声说，忽然探下身来，两人凑得极近，林星容觉得对方的呼吸似乎吹在他的脸上。
林星容想要往后退，但身后是控制台，只能硬挺着腰杆。
贺挚空一手撑在控制台上，目光专注。“不是还有你吗？”
他？
天纪星基地？
电光火舌，林星容串联起了全部，终于意会到了贺挚空的目的，也感受到了贺挚空的野心。
他的目光已经不局限于第七军团，他要在第十一军团培植自己的势力，并立足于北天边境。
而贺挚空的第一步，就是巩固他在南北段的控制权。
有第七军团作为后盾，贺挚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你想在后方建立一座基地？”林星容狠翻了个白眼。“你直接跟丁上将说一声不就行了。”
贺挚空却凝视着他说：“不一样，我要你心甘情愿的，追随我。”最后三个字犹如低喃。
林星容整个愣住。
贺挚空要的不仅仅是基地，还有他本人。
“什么、意思。”林星容却不敢往下想。
贺挚空低声道：“我很欣赏你，也很喜欢你。”
林星容只觉得大脑突然浆糊，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但反应过来后是生气。
“贺大校，捉弄我很好玩吗？”林星容脸色一沉。“把我分配到这个废星来，现在又要合作？你说出来的话还有可信度？你觉得我是可以随便操纵的木偶？”
好不容易考上少校，结果就因为这个人的猜疑，自己像废品一样被丢到天纪星，说不生气是假的。
贺挚空当然知道林星容误会了，按原计划林星容是会进入第七军团，然后他再找机会把人调到手下。
因为丁儒熙的插手，才导致林星容被安排到废星来。
事已发生，贺挚空不想找理由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某种程度上他也代表的第七军团，丁儒熙这么做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
没有正面回答林星容的疑问，贺挚空反问他。“被操纵职位调到废星的感觉如何？”
不提这个还好，林星容瞬间火冒三丈。
早就憋着的气，这会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去他的上司！林星容飞起一脚就踹向贺挚空。“还不是托你的福！”同时咬牙切齿的抡拳。
好歹是格斗赛三连冠，贺挚空的反应极快，一个格挡拦下林星容的脚，只差一点就正中小腹。
“林少校看起来斯斯文文，怎么动手打人？”贺挚空驾轻就熟的回避，还不忘调侃。
林星容气极了，奈何怎么也碰不到他。
“以下犯上，要被军纪处分。”贺挚空有身高优势，两人你来我往，林星容的拳头每每打空，要不就是被格挡，毫无威慑。
“处分就处分。”林星容确实不在乎，主要是贺挚空那一句话点到了他的苦处。
被人操控的感觉太糟糕，林星容成长的环境虽然孤独，但绝对自由。哪怕在凯尔克奇麾下时，林星容也享有大部分自由。
直到贺挚空的出现，就像被人画了个圈，充满了窒息感。
忽然贺挚空停了下来，林星容一拳打在他的胸膛，胸肌坚实，跟打在墙上似的纹丝不动。
没想到对方会停，林星容愣了一下，下一刻被拽进了对方怀里。
林星容撞上了贺挚空结实的胸膛，整个人懵了。
贺挚空两臂紧紧圈着林星容劲瘦的腰，浓烈烫人的呼吸就吹在他耳畔。“这就被抓住了，林少校？”
林星容奋力挣扎，但腰间手臂纹丝不动，就在他怒气蒸腾时。
“被人控制的感觉确实不好，我也跟你一样。”贺挚空低喃。
“什么？”林星容有些没反应过来。
贺挚空凝视着他的侧脸，语带无奈。“事无巨细都要等待批准，没有允许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
所谓继承人，在没有真正继承之前，跟提线木偶没有区别。即便知道林星容受了委屈，他也改变不了，这个误会贺挚空也很无奈。
“对不起。”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声道歉，忽然一颗吊坠落在林星容眼前。
是那把尼比鲁的密匙！林星容出生就持有的信物！
就在林星容错愕间，贺挚空把吊坠连着项链为他戴上。“物归原主了。”
良久林星容才找回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讨人厌的事情之后，又来假惺惺的……想到这里，林星容却不愿意用恶劣的词来形容他，唯有心口堵得慌。
自从贺挚空拿走了密匙，林星容便已经做好了失去密匙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会还回来。
同时林星容也明白，贺挚空根本没有把密匙交上去，否则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再从军团拿回来。
贺挚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林星容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