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阈来说,他要找到李贞轻而易举。
大年初一他去给父母和七桃奶奶等几个长辈拜完年后便驱车前往梁溪。
梁溪有家开了不少年的连锁美容院,叫贞漾,那就是李贞的产业。
美容院挂靠在李贞某位亲戚的产业下,姜阈查了下企业关系,李贞开美容院的第一笔资金也是这位亲戚支持的,占股超过50%。
美容院的票据、采购单都是挂在亲戚的企业上走。
这位亲戚经营着梁溪一家规模不小的民营企业,已经做了半年的财务调查,不出意外的话大约打算在新年的上半年完成上市。
姜阈到了梁溪后直奔贞漾总部,大年初一,美容院似乎有个什么会员活动,李贞、包括其他合伙人都在现场。
姜阈将车停好后便朝美容院走去,一楼大厅站了不少人,那位在不少客人的评论里被称为“美女老板”的李贞,正穿着华丽的皮草、站在所有人中间,信心满满地诉说着新年展望。
姜阈推门进去时正对着李贞,大家看到他后都怔了下,很快有服务员笑着走过来:“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们不对外营业,您可以明天过来。”
“我找李贞。”姜阈看过去,八年前他只见过李贞一面,那时她确实精致、也看不出年岁;但八年过去,她面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岁月痕迹,大约又因为美容项目做得太多,表情有种不自然的僵硬。
“找我啊?”李贞笑眯眯朝姜阈走过来,眼神透着好奇、以及某种让姜阈恶心的打量。
“借一步说话吧。”姜阈道。
李贞对年轻帅气的男孩一向和善,而姜阈气质清冷、实在独特,李贞和大厅其他人交代了几句话后便把姜阈带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李贞热情地给姜阈倒了杯玫瑰花茶:“请问你叫什么?我对你好像没什么印象。”
“姜阈。”姜阈看着她:“这次来是需要你澄清一下当年梁东言被你包养的谣言。”
“梁东言”三个字一出来李贞面色立马变了,她满脸防备,眼里尽是敌意和冷漠,她没有回答姜阈,转过身迅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前台的号码:“叫保安过来。”
姜阈勾唇,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开着扬声器,正显示着通话状态。
“李贞,我是叶昉。”电话里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透着股威严、以及隐约的怒火。
“叶叔!”李贞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看了眼姜阈,脚步急促地走到手机旁,盯着那电话:“叶叔,这是怎么回事啊?”
叶昉正是李贞美容院挂靠的那位亲戚。
“按他的办!”叶昉语气不好,任谁都听出来他有些烦躁。
“叶叔,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他怎么联系到您了呀?”
李贞面色警觉又凶厉,语气却焦虑极了,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
“叶总,梁溪市税务局局长年前刚从南京调任,正需要业绩。”
姜阈慢条斯理,温吞地点了点对话那头的人。
那边的叶昉似乎被姜阈这句话气到了,他突然破口大骂起来:“李贞,你他妈的不按他说的办,老子直接他妈让你这美容院关门!”
这时李贞刚刚叫的保安到了,砰砰砰敲着李贞的办公室门,见没人来开便直接冲了进来。
李贞面色又青又红白,大年初一被触霉头的气正愁没地方发,见保安进来了,直接朝他们尖叫着:“滚出去!”
保安们被骂得不敢吱声,看了眼悠悠坐着的姜阈、又看了眼神色狰狞的老板,不敢再上前,只得又退了出去。
“你要干嘛?!”李贞看着姜阈,咬牙切齿地问。
“你当时怎么向X音举报梁东言被包养的,就怎么澄清回来。”
姜阈喝了口玫瑰茶:“还有,需要你录个澄清视频。”
“不可能。”李贞眼里猩红:“我可以给X音发邮件澄清,但是录视频不可能。”
姜阈点点头,他摁断和那位叶昉的对话,起身轻松道:“那算了。”
“你想干什么?!”李贞见姜阈要走,一时着急又后怕,一把抓住他的衣服。
姜阈看了眼她,然后甩开她。
“我告诉你,想搞叶叔和我,你还嫩了点。”
李贞紧紧攥着拳,似是觉得自己不能被这么拿捏,忽然想起了反抗和威胁,地头蛇般道:“你以为我们能让你就这么出了梁溪?”
而这时,李贞的手机响起来,正是叶昉打过来的,她狠话放完却不敢接,姜阈笑了一声,转身朝外面走。
等姜阈走到了楼下,李贞忽然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下来,声音慌张:“你等一等!”
姜阈停在美容院前,和其他服务员以及合伙人一起,看向狼狈得完全没了刚刚那股光鲜的人。
“我录。”李贞身形微微颤抖,她压低声音,灰溜溜地说:“我现在跟你上去录。”
五分钟后,姜阈录好了李贞的澄清视频、又看着她将澄清邮件发到X音的邮箱里才离开。
姜阈不知道叶昉威胁了李贞什么会让她乖乖配合,但他不关心,只知道那大约是李贞的命根。
就像是自己跟叶昉说,如果李贞不配合,那他会把企业的税务漏洞和产品不合规资料举报到上市审查环节,这也是叶昉的命根。
姜阈不在乎破釜沉舟、更不在乎玉石俱焚,他从来都只想用最效率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回东吴的路上,姜阈把视频发给了施卓远,施卓远连发了好几句掺杂着兴奋和震惊的脏话过来,又问姜阈:“不告诉梁东言吗?”
姜阈想了下道:“随便你。”
这些事对梁东言而言大约都过去了,姜阈不愿意用这些勾起他当年的回忆或苦难。
而他把视频发给施卓远,也是希望万一在未来出现危机的时候,工作室能利益最大化地利用这支视频进行公关。
回东吴时天已经黑了,温度又渐渐降到零下,姜阈把车还到万科府后走出来,走进一旁这两年新开的便利店。
姜阈开了一天车有些累、夜里又冷,他便买了泡面和热饮,打算在店里吃完再回酒店。
店员给泡面倒上热水后,姜阈捧着泡面,坐到大年初一夜里几乎空无一人的餐饮区。
“叮咚——”一声,便利店的欢迎铃响起,姜阈似乎没听到,他在心里数着数,等他数到180,便拆开泡面盖子,用叉子去搅里面的泡面。
下一秒,另外一桶泡面落在一旁,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没等姜阈看过去,沉磁的嗓音风尘仆仆地传来:“只泡这么会儿?还没软吧。”
姜阈的手停了下,他转过头,身旁人裹得严实,帽子和口罩之间,一双深刻而熟悉的眼睛正盯着他,眼带笑意。
姜阈看了眼自己的泡面,他又搅了搅:“我喜欢吃硬一点的。”
“噢。”梁东言拉了下凳子,坐得离姜阈更近了些:“我请你吃好吃的吧?今天过年,别吃这个了。”
姜阈吃了口泡面,他摇头:“不折腾了,你怎么回来了?”
“收到了新年礼物。”
梁东言眼里沉沉攒着喜悦,他压低声音:“很开心,所以来找你了。”
姜阈顿了下,而后意识到:“施卓远把视频发给你了?”
“嗯。”梁东言见周围没人便脱了口罩,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今天施卓远把视频发给自己、又告诉自己视频来源时的震撼和开心,他几乎在瞬间从上海飞驰到了东吴。
梁东言觉得心脏一瞬间满得快要溢出来,他忍不住喊人的名字,亲昵而快乐:“姜阈。”
姜阈一开始没理他,等吃了半桶泡面,才搁下叉子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梁东言:“你的泡面要烂了。”
梁东言立马揭开盖子,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了几口。
“这件事…”姜阈轻声开口:“已经对你造不成影响了。”
姜阈神色有些茫然、又执着,他像在对梁东言说、又仿佛在自省:“我想把过去的错误拨乱反正,其实有点自欺欺人,我回不到过去,伤害已经造成了。”
梁东言没出声,他替姜阈把落到桌上的叉子用餐巾纸擦了一遍,放回桶里,耐心地听着。
“梁东言。”姜阈整个人转过去,眼里干净又执拗。
“嗯?”梁东言勾唇看着他:“你说。”
“你恨李贞吗?”姜阈问他:“想到这件事,你还会难受吗?”
梁东言思考片刻,说:“现在不恨了、也不会难受。”
梁东言回答的这一刻,姜阈终于有些开心,他这些天准备这件事、收集资料、调查李贞,其实一开始自己都想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为了清白?还是为了复仇?
好像都不是。
后来渐渐的,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不希望梁东言在想起这件事时再觉得委屈又孤单。
仅此而已。
姜阈重新拿起叉子吃泡面,梁东言的面糊了,搅了几下没再吃,他看着姜阈吃完,忽然悄声在姜阈耳边说:“姜阈,我觉得好幸福。”
姜阈耳旁被梁东言染上热意,他头皮麻了下,面色也不似刚刚那么苍白了,他心有余悸地看过去:“没有重新在一起,也幸福吗?”
“幸福。”梁东言眼睛亮亮地点头:“我总会等到的。”
姜阈眼底有些红,他偏过头拆了热巧克力奶喝了一口,然后嚅嗫着:“你真容易满足。”
大年初一深夜空旷的便利店里,梁东言几乎不需要思考,便将那句原本该沉甸甸的话,稀松平常地说了出来。
“因为我爱你。”他说。